“褚梟你在做甚!”眾人隻聽到一道男聲先他的人出現。
一貫溫潤的男聲中帶著焦急。
白光漸漸變淺,一個人影從中走了出來,時愉意有所感地盯著那道身影,直到其中露出那張見過一次的臉,她才倏然鬆了一口氣。
是他。
那個叫碾塵的仙君。
時愉記得這位仙君,那天晚上要不是有他在,她也不能那麼輕易地從褚梟帳中回去。
他一看就是個好人,而且他上次便能夠阻止暴君問罪與她,這次應當也可以阻止暴君傷害牽吟吧。
時愉明白這下牽吟應該是會無礙了,於是驟然放鬆,癱軟地跪坐在地。
牽吟卻完全不認識這位突然出現幫自己擋住一劫的白衣男子,她還保持著要逃跑的姿勢,在原地進退兩難。
碾塵擋在她身前,她並不能看到此人長何模樣,卻覺得這個背影莫名的熟悉,不知是怎麼回事,她本就因急速逃跑而不能平靜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褚梟的魔功就這樣被碾塵輕鬆化解,他皺了皺眉,碾塵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這讓他覺得麻煩。
他知道這次自己在萬獸穀失控成那樣,碾塵必定又要對他進行長篇大論的勸導。
碾塵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他一感應到褚梟心魔劇烈的波動就開始往這裡趕,所以才行跡匆匆。
果然碾塵一到便看見褚梟正在對人動手,於是他以身擋住。
他沒再看他身後護住的人,這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現在他最重要的事是弄清楚褚梟是怎麼回事。
他重活一世為的,除了自己的私心以外,另一個任務就是阻止褚梟心魔壯大到讓他完全失控的那一天,再不濟,至少他要找的人還沒找到,就不能讓褚梟出事。
他看到褚梟身邊的是時愉,便絲毫不覺得奇怪了,看他們這架勢,必定又是在爭鋒相對。
於是他輕歎一口氣,對二人說道:“此地不宜談事,先回褚梟的主帳吧。”
時愉內心不願回去褚梟的地盤,但盤算下來也的確是無處可去——褚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她早就認清這個事實。
但是她還惦記著牽吟,便要告訴牽吟讓她快離開,然後還沒等她開口,便看見牽吟在碾塵的背後失去重心向地上倒去。
時愉頓時瞳孔放大:“牽吟!”她當然下意識就要用最快的速度過去接住牽吟,然而褚梟還牢牢抓著她,所以時愉沒能掙脫得掉。
她眼睜睜看著牽吟就那麼綿軟無力地暈倒在地上。
好在碾塵聽到她的疾呼已經回頭,他抬手用術法縈繞在牽吟全身,在發現牽吟身體竟那麼虛弱的時候,他不禁輕微蹙眉。
“這位姑娘身子太弱,經不得刺激和勞累,此時應該是身體承受不住,才暈了過去。修養一段時日應該就能好。”
時愉聽了眼裡滿是懊悔。
她今日實在是病急亂投醫了,不僅沒幫到自己,反而還害得牽吟變成這樣。
她想到這瞬間眸色更加黯淡。
痛恨自己為何總是傷害到幫她的朋友,她今後再也不要找人幫忙了。倒黴的她惹到褚梟,怎麼能又將這份黴運帶給彆人。
“時愉姑娘,你的這位朋友要如何安置?”碾塵溫和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懊悔。
時愉閉了閉眼,她知道自己現在無法從褚梟手中離開去照顧牽吟。
“找覃耕管事,覃耕管事會照顧她的。”她隻能這麼告訴碾塵。
碾塵將目光投向褚梟,褚梟一臉不耐,但還是將覃耕召喚了過來。
覃耕見到這樣的場麵心中大驚,他扶著牽吟,識趣地立馬走人。
“走吧,我們去主帳。”碾塵在原地嚴肅地看向兩人,先一步消失在原地,隨後褚梟也帶著時愉回了主帳。
褚梟方才的一腔怒火被碾塵打斷,到現在已經冷靜了許多。
他似乎不想再看到時愉,但也不讓她走,兀自將她推到自己的床跟前,將時愉的手腕和床架用術法綁在一起,讓她去不了彆的地方,然後他自己走到前麵的茶案邊坐下,徒留時愉在他身後齜牙咧嘴。
碾塵不讚同地看他幾眼,卻也無法插手,隻能對著褚梟搖了好幾下頭。
他想,褚梟日後必定會後悔現在這樣的做法,他也隻能點到為止。
褚梟自己不願改,以後自有他的苦頭要吃。
而他當下最要緊的事,是問清楚褚梟到底乾了什麼,怎麼讓心魔壯大得如此迅速。
“今日是怎麼回事,我不久前才告誡過你,千萬不能任由心魔壯大,你……”
時愉被綁在床頭,看著兩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交流,她卻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時愉隻能集中注意力地盯著他們,因為她知道,等到他們談完,褚梟就會來找自己算賬了,不知道等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白日裡她本來都已經將褚梟騙過去了,誰知道一夜之間,就全部功虧一簣。
她有些心累,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麵對自己接下來將會麵臨的境況。
她之前也擺爛過,想要豁出去跟暴君拚命,可是也落得個被他囚禁的下場。
她近日不放棄了,決定好好騙著暴君混日子好逃出去,可還是失敗了。
時愉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依靠著床頭,目光有些呆滯。
“我怕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才會次次被拿捏。”
她腦子放空,雙眼抬起看著寢帳的帳頂,不想再思考任何東西,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自己即將迎來的,來自褚梟的怒火。
所以她沒發現碾塵的目光已經朝自己看過來。
“你今日失控是時愉姑娘動的手腳?”
褚梟沉默不語,但這樣的態度已經算是默認。
碾塵低了低下巴,沉吟道:“把香爐喚來給我看看。”
於是褚梟掐了個訣,將軍營主帳中的香爐挪了過來。
碾塵打開蓋子,撚起一點殘渣,放在鼻尖底下輕嗅。
味道果然變了。
琥珀香是他親手交給褚梟的,所以他最清楚不過。
仔細看那堆殘渣,其中果然混油泥土,且還有靈氣殘留,有靈力淬煉的痕跡。
碾塵微歎時:“時愉姑娘還真是不一般。”不僅知道這樣會改變琥珀香的效用,還能在短短時間內做到。
不過褚梟這種情況,被動了手腳的應該不隻是琥珀香。
“可還有其他不對勁的?”碾塵問褚梟。
褚梟心情早就如沉落湖底一樣,想到時愉為了支開他如此費儘心思,他便不願再去回憶。
於是他嘴封得死死的,根本不理會碾塵的問題。
無奈,他不願回答,碾塵隻能作罷。
他頓了頓,還是嚴肅地看著褚梟道:“不管時愉還用了其他的什麼手段,想必你如今都該知道,你的心魔不隻會因為你對殺戮的喜好而壯大,它也會被外力所影響,讓你無法掌控他,今日就是對你日後的一個警戒。”
“你必須將此事放在心上了。我會再去幫你尋找破解的辦法,這段時日,你不要再輕易出手。”
褚梟低著頭,還是沒有回應他,但是碾塵知道褚梟聽進去了。
碾塵接下來要做的事刻不容緩,於是不打算在這裡多留。
他起身對褚梟說:“那我便走了。還有記得,好好養你的傷。”
臨走前,他看向時愉。
時愉這時終於能聽清他在說什麼了,因為一道傳音入耳。
她聽到白衣仙君的語氣有些鄭重又帶著些調笑的意味:
“時愉姑娘,日後若再要給褚梟使絆子,可不能再用擾亂他心智的法子了,他一失控,受傷的隻會是彆人。”
她有些發愣,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碾塵的身影就已經消失。
於是時愉看過去的地方就無人了,她移動眼珠,將目光放在了背對著自己的褚梟身上。
褚梟本來該立馬就來找她算賬的,可是在時愉的視角裡,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
褚梟僵硬地保持著摸茶杯的動作,雙眼低垂。他從坐下起就拿著這盞茶,卻從頭至尾沒有喝過一口。
他知道時愉在背後看著他,但是他還是半天沒有下一個動作。
此時本就夜深人靜,主帳內更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空氣仿佛凝結,雙方都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
就這樣僵持許久,褚梟動了,他嗖地一下站起來,但還是背對著時愉,叫人看不懂他要乾什麼。
時愉被他突然的起身嚇了一跳,眨眼間眼前已經出現兩大口熟悉的箱子。
是裝著話本和菜譜的那兩口箱子。
還有一堆夜明珠,衣箱和床……
很明顯魂域裡的東西全都被搬了出來。
這一大堆東西驟然出現在這裡,顯得主帳都擁擠起來,
時愉不明所以,但本能地身體後退了一點,她往床的更裡處坐。
她看見褚梟慢慢抬起一隻手,袖袍寬大,但能看清楚在他掌心躍動的火苗。
然後下一刻,時愉眼前隻剩一片灼熱刺目的火光。
熱烘烘的氣浪直撲她的臉頰,熏得她眼睛泛疼。
這些原本被安置在魂域裡的東西全都被火席卷焚燒,時愉隔著火牆去看褚梟,他已經轉過身來,死死盯著這些東西,眼神愈發漠然。
火燒得越來越旺,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褚梟雖然沒動,但是時愉更加害怕。
“你、你這是做什麼?”
褚梟抬眼看她,這是他將她鎖在床頭之後的第一眼。
隔著火光時愉看不清他眼神裡到底是怒火還是冷漠,隻覺得雖然周身烈火燒得溫暖,但她卻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