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暗了下去,家家戶戶煮飯時,煙囪飄煙的盛狀漸漸停歇。
李連花吆喝著林沛安三兄妹布桌上菜,梁月桐本想一起幫忙收拾的,被李連花製止了。
梁月桐坐在在原位上,桌子上已經支起了一盞煤油燈,林沛安正在收拾桌子,暖黃色的光暈打在林沛安的臉龐。
梁月桐近距離仔細瞧著,林沛安骨相極為優越,薄唇是上揚的形象,柔和的雙眼削弱了淩厲感。
第一次見林沛安,她沒仔細看過他長什麼樣,以為他就是和大隊普通青年一樣,長得不醜但也說不上是帥的。
第二次見林沛安,就是在衛生所了,那天梁月桐腦子混亂,再清醒時又被係統1221打斷思緒,她也沒仔細觀察過林沛安長什麼樣。
這一回來到林沛安家,她才發現林沛安長得確實不錯,而且是非常的不錯。
這會兒這麼近距離觀察,梁月桐發現林沛安根本不像是,這個小漁村裡土生土長的大隊人,他甚至比從城裡來的知青還像是城裡人。
林沛安身上還有一股,當老師的那份書生斯文氣。
梁月桐就這麼直勾勾盯了一會,等到她恍然察覺,趁人還沒有發現,倉惶撇開了眼神。
而林沛安完全不知道梁月桐盯著他瞧了許久,他勤勤懇懇的,先是把桌上的荔枝和黃皮倒在一個竹籃裡。
他又將果殼掃在剩下那個竹籃裡,最後倒進柵欄垃圾桶裡。
等收拾好等會兒要吃飯的桌子後,他又走進灶堂間,將菜小心翼翼端出來。
林沛雲和林沛青兩姐弟也特彆賣力,也跟著李連花將菜端出來,放在清掃乾淨的桌子上。
上菜前,林家二哥林沛康下工回來,他回來時後背已經被汗浸濕,臉頰上還流著汗液,整人看起來十分疲憊不堪,但是他的眼神依舊堅韌,目光如炬。
林沛康不像林沛安長得雋秀一些,林沛康的五官更硬朗,皮膚因為常年下地,被毒辣的太陽曬得黝黑,肌肉一塊一塊的,比林沛安看著就健壯不少。
聽說林家二哥上學時候就念不好書,念到高小就念不下去了,運氣也不是特彆好,城裡招工沒趕上,想去參軍也沒選上。
林沛康如今隻能跟著下地掙工分,乾的是大隊裡工分最多的勞作,每天都能拿到十個工分。
不過要想要在大隊裡拿到十個工分,確實是一件特彆累的事情,就是像今天這樣,拿十個工分的人下工會比其他人晚許多。
林家二哥倒是個好相處的,剛回來雖然不知道梁月桐是誰,但還是熱情打了招呼。
桌上的菜冒著香噴噴的熱氣,林沛安家裡對她的到來挺重視的,她不知是不是林家待客都如此重視,但林家的好客,讓她對以後從林沛安手裡討吃的任務有信心多了。
今晚林家的重頭菜是一盆雞湯,這盆用搪瓷盆裝著的雞湯被放在所有的菜中間。
雞湯上麵飄著金黃的油層,雞湯旁邊是一碟淋滿薑蓉的白切雞,白切雞看著比梁月桐在國營飯店吃的白切雞還好,雞皮和白花花的雞肉之間有一層厚厚的油凍。
韭菜炒雞蛋、白灼菜心、紅蘿卜炒毛豆,白溜溜細長的粿溜湯。
看到這些菜,梁月桐說不感動是假的,林家願意殺雞來招待她,真的情意很重了,要論明明是她欠林沛安的,打著上門道謝的理由,還讓林家準備了如此豐盛的晚餐。
林家如此做法,讓梁月桐覺得自己還是太小氣了,今天送的禮,她裝少了,她最少應該再加一份肉罐頭,又或者是一罐鹹魚罐頭的。
她今晚送的東西,對比起今晚林家給他準備的晚飯,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她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後儘量多拿點好東西跟林沛安交換,讓林沛安心肝情願給她送吃的。
李嬸的話打斷了梁月桐的發呆。
“安仔,你說你阿爸怎麼還沒回來,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啊。”
林沛安走到大門口,往遠處望,路口有一束光照射而來,傳來一陣尖銳叮鈴聲。
“阿媽,阿爸回來了。”
李連花跑過來看:“你阿爸可真會趕飯點。”
林家阿爸穿著一身配套的灰藍色工裝的確良,風塵仆仆推著二八大杠自行車進來,個子很高有些清瘦,但看著就是老實本分中厚的中年人。
林沛安這麼高,應該也是有這位父親的一份功勞。
林福原在自家一群兒女中,一眼就看見了出類拔萃的梁月桐,臉上帶著敦厚的笑意,朝著梁月桐打招呼。
等林福原放好自行車,洗好手後,所有人都上桌,菜還冒著熱騰騰的氣。
大家都餓了,沒那麼多講究,等人齊就動筷,林家今天吃的是白米飯。
林家人多,少了個林家大哥,加上梁月桐就剛好補上梁家大哥的缺位,滿滿當當圍著方桌坐了一圈人。
梁月桐左右兩邊做的是李嬸和沛雲,林沛安坐在了她斜對麵。
梁月桐夾起一塊白乎乎的粿溜,她沒吃過這種,於是帶著些好奇的意味輕輕咬了一口,爽滑,吃起來也很有嚼勁,還挺好吃的。
李連花見梁月桐喜歡,便說:“這個粿溜是安仔做的,是不是吃起來挺不錯的,你把粿溜拌著點醃蘿卜也好吃。”她往梁月桐的碗裡夾了點醃蘿卜。
梁月桐有些震驚,沒想到林沛安還會做飯,她剛來時看見林沛安確實是從灶堂間出來的,但是她以為林沛安最多就是給李嬸打個下手,沒想到他做菜還挺好吃的。
見梁月桐有些不可置信,林沛安眉毛輕挑,也夾起一塊粿溜:“我阿爸是縣城中學廚師,我從小就跟阿爸進灶堂,做菜很簡單的。”
李連花笑著說:“我們安仔做菜好得意的(好厲害的),過年的大菜都是他和他阿爸做的,今天的雞湯也是安仔煲的。”
李連花這點倒是不是故意賣弄,整個大隊認識他家的都知道他家安仔學得她家老頭,做菜有得一手。
安仔會做菜這事一直都是她驕傲的事情,彆家兒子哪會幫著自家母親做飯的,就他家沛安會疼她這個阿媽,有空就幫著家裡做飯。
其他兒子就不說了,大兒子還在海島駐軍不在家,二兒子天天下地乾活累的倒頭就睡,小兒子也還小,讓小兒子做飯就是糟蹋糧食。
不過小兒子和小女兒也孝順聽話,一放學也會幫著家裡搞些衛生,洗點碗,有時候還會上山挖點野菜貼補家裡。
就說她生的這些兒女,真的是沒有白生的,個個乖巧聽話,每次彆的嫂子講自己家孩子有多不聽話,天天不是上躥下跳,就是在闖禍的路上,整一個潑猴,她就在背後偷偷笑她家孩子從小就聽話。
梁月桐確實是很驚訝,她都不會做菜,沒想到林沛安一個男仔都會做菜,還做得那麼好吃。
雞湯不多,一人隻能分一碗,剛剛就那一碗雞湯,她就喝的滋滋有味,恨不得多來幾碗,真的是沒想到是林沛安做的,她對林沛安屬實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連花又將話題扯到梁月桐身上:“小梁,你在這邊待得習慣嗎,天天下地累不累?”
梁月桐將嘴裡的青菜咽下:“現在已經習慣多了,就是天天下地乾活確實特彆的累。”
梁月桐不知道李連花有沒有聽過她弱不禁風,乾點活就要暈倒的閒言碎語,不過看李連花像是不知道的樣子,老老實實回答,但她怕李連花繼續追問下去,她還不想丟這個人。
不過李連花沒再詢問什麼,隻是說:“你們小女仔剛下地乾活確實不習慣,我年輕時候剛下地也不習慣,天天晚上回來都得腰酸背痛,以後乾多了就像李嬸一樣,習慣了就好了。”
梁月桐像是找到了知音,很用力地點點頭:“對對對!”
李連花被梁月桐的神情逗樂:“你是哪裡人啊,屋企離這遠嗎?”
“不是很遠,我是省城的。”
“也是苦了你們這些城裡來的小女仔了,從小沒做過這些農活,想來也是不容易,你今年幾歲了呀?”
“今年十七啦,不過下個月生日,下個月我就成年了。”
“這麼小,還沒成年啊。”李連花轉念一想,又想起大隊裡其他知青,也是差不多這個年紀來的,又說:“不過你們這些知青也差不多都是這麼小就來我們這了。”
林福原倒沒李連花想那麼多,小女仔下鄉受不受累的他就沒考慮過,在他心裡,後生仔都一樣,不行也得頂硬上。
他倒是想起了梁月桐和林沛安差不多一樣大:“安仔和你差不多大,他今年十九了。”
梁月桐以為林沛安最起碼也是二十出頭,沒想到他就比自己大個一歲。
“看不出來林老師這麼小,那他很厲害誒,現在就已經是老師了。”梁月桐側目看了眼林沛安。
隻見林沛安朝她輕輕勾唇,眼裡的小得意就快要冒出尖了,哪裡還有平時那謙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