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真是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一穿金戴銀的中年婦人上前,對那賣身葬父的年輕男子仔細端詳,言語間皆是讚歎。
趙照恰巧認得這婦人,她是明月樓的“媽媽”。
咳咳,明月樓是京城有名的青樓,取自“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明月樓的媽媽自然就是鴇母了。
要說趙照這一良家子是如何認識這青樓鴇母的,那還要從這明月樓的名字說起。
大概三年前,明月樓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青玉街”大張旗鼓地開張。
因為地理位置優越,裡麵的姑娘也無不年輕水靈,而進明月樓更是要遵守一條規矩,即”管你是公子王孫還是販夫走卒,一旦入樓,眾生平等。”
因這新奇的規定,明月樓開業不足三月就迅速成為京城那些文人墨客的心頭好,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風雅。
風不風雅另說,反正明月樓在京城是出了名。
就在這時,明月樓被人告官了,理由是“有傷風化”。
是的,告一青樓“有傷風化”。
趙照很想問,都青樓了,還有“風化”這種東西嗎?
但是,因為告官人是“瀟郡王”,今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同時還是先帝最小也最受寵的小兒子,此案輾轉之下便到了大理寺卿手中。
可憐的大理寺卿因先前剛下令斬了一波所謂的“綠林好漢”,正被他們的兄弟追殺呢,就又被推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
趙照當時正奉命保護大理寺卿,也就見證了此案的審理經過。
首先,要問清瀟郡王明月樓是哪裡有傷風化?
按瀟郡王的說法是,明月樓取自“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實在是玷汙了人家正正經經的一首詩,所以“有傷風化”!
但是,京城明明早已有“玉人樓”,同樣取自這句詩,瀟郡王怎麼早不去舉報呢?
再問下去,瀟郡王不願回答。
後來,還是顧槿辰私下傳信告訴她其中內情。
原來,這瀟郡王前些日子也附庸風雅,帶了一堆平日裡的酒肉朋友來明月樓見世麵。
結果,因為瀟郡王長得玉樹臨風,又出手闊綽,就被明月樓的小倌給看上了。
那小倌趁瀟郡王酒醉,扮作女子的外形,將他哄進了房中。
至於在房中發生了什麼事便隻有二人知曉了,顧槿辰打聽到的便是瀟郡王醒來後,衣衫不整地逃離了明月樓,回去後更是將自己珍藏的愛簫摔得粉碎,也再也聽不得“吹簫”二字,甚至幾度上書今上請求更改“瀟郡王”這個稱號。
趙照看完信,會心一笑。
活該!
她將此事告訴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思來想去,不知該如何處理。
畢竟,說到底,明月樓也沒犯什麼大事。可瀟郡王三翻兩次地前來催促,再三叮囑大理寺卿好好整治一下明月樓。
權勢壓人,為了平息瀟郡王的怒氣,趙照便奉大理寺卿之命去明月樓搞了一回“掃黃”。
嗯,主要是掃有無小倌混入其中,有的話,統統帶回大理寺接受改造,讓他們銘記以後不得趁客人酒醉扮作女子騙人的道理。
當時帶著銀兩來大理寺贖人的老鴇就是眼前的中年婦人,趙照沒記錯的話,她是專管“小倌”的那類媽媽。
怎麼,現在她是看上了這剛剛跟蹤她和顧槿辰的男人了?想帶他回去當小倌?
有趣,趙照抱胸看戲。
“多少錢?我買了你!”鴇母甚是滿意地說道。
那男子卻看也不看鴇母一眼,繼續大喊“賣身葬父了!”。
趙照被他的叫賣聲震得難受,拉住顧槿辰,想帶他離遠點。
結果,剛沒走兩步,就被人抱住了左腳。
低頭一看,是剛才還在那邊賣身葬父的男子。
“小姐!小姐!您可憐可憐小生,就買了小生吧!”
那抱住她左腳的男子雖是仰頭看向她,卻給人一副低眉順眼的感覺,尤其是掛在眼睫處那兩滴要落不落的晶瑩淚珠,更趁得他楚楚可憐。
“哎呦,這我見猶憐的模樣,可真讓媽媽心疼啊!”
那鴇母一步三搖地跟了上來,嘴上說著心疼,可臉上卻笑得合不攏嘴。
“聽話,跟媽媽走,媽媽保證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瞧瞧,這白嫩的小臉,還有這不盈一握小腰,真是顆好苗子!”
那男子被鴇母的話嚇到,更用力地扒著趙照的左腳。
“小姐!救救小生!我不要賣身給她!”
就在這時,被這一係列突發事件搞懵了的顧槿辰出手了。
他終於回過神來,上前想用力拉開一直扒著趙照腿不放的男子,可誰知那男子死也不肯放手,趙照在他們拉扯間差點站不穩。
大庭廣眾的,若是自己堂堂一個將軍摔倒了,豈不是丟死人了!
趙照心累,喊道:“槿辰,鬆手吧!”
顧槿辰還在和那男子死犟著,趙照感覺自己的左腿快要脫離身體了。
“顧槿辰!快鬆開你的爪子!”
趙照終於怒了,顧槿辰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放手了。
隻是,他不服氣,“昭昭你為什麼隻讓我放手!明明···”
明明那個喜歡裝可憐的可惡男人也抓著你不放!
“那當然是因為昭昭喜歡小生,不舍得小生放手。”那男子突然開口打斷了顧槿辰的話。
小孔雀怒了,崩潰喊道:“啊啊啊!昭昭!你快點將這個臭男人趕走!”
趙照心想,我也想啊!可是他扒著我的腿不放!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她今日還有要事,趙照隻得開口道:“我買了你,你快放手吧。”
說完,她掏出一張五十兩銀票遞給了男子,又看了看對麵一直想買這男子的鴇母,麵麵相對,鴇母認出了趙照。
既是大將軍想買,鴇母不敢多言,也不再看趙照第二眼,轉身就跑。
趙照:······
鴇母走後,那一直扒著趙照不放的男子也終於放開了她。
那男子緩緩起身,一副柔若無骨的姿態,將銀票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懷裡,又朝趙照福了一禮。
“多謝大將軍收留小生,大將軍的大恩大德,小生今生沒齒難忘,來世也必結草銜環報答大將軍。”
趙照被他搞得一愣,心想,自己不過是買下了他,有必要這麼感恩戴德的嗎?而且,你剛才跟蹤的事我還沒算呢!
還有,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大將軍了呢?!露出馬腳來了吧!
趙照正想好好審問一番她這新買的小奴,顧槿辰突然冒出來擋在她麵前。
“喂!你不要太過分!今世的帳我還沒和你算清呢!你就敢和昭昭約定來世了!”
那男子嚇了一跳,可憐兮兮地抱著自己的肩膀想往趙照身前躲,結果被顧槿辰攔得嚴嚴實實。
趙照沒管二人的吵鬨,隻問道:“既是我買了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還有,剛才為何偷偷跟蹤我和槿辰?”
顧槿辰對趙照的問話甚是讚同,他看著那還在不死心對著趙照裝可憐的男子,幸災樂禍道:“對!這男子來路不明,昭昭你可一定要好好審問審問!”
話音未落,那男子一下撲倒在地麵,又在二人麵前緩緩坐起,一手撐在地上,一手從懷裡拿著個白手絹抹眼淚,隻是,他抹來抹去,就是不對準眼睛。
表演夠了,男子終於緩緩開口來了,“既是大將軍買下了小生,小生就生是將軍的人,死是將軍的鬼。將軍問小生的姓名來曆,不敢瞞大將軍,小生的父親管小生叫野種,家住柳巷第三戶。至於跟蹤大將軍,那是因為小生仰慕鎮遠大將軍已久,今日恰好在路上看到大將軍,情難自已,就···”
不必說了,趙照知道了,這是一個仰慕她到有些瘋魔的人,她以前在西北邊境驅趕胡人時經常見到,沒想到京城竟然也有。
每每與這些人相處,趙照都有些不自在。
她輕咳一聲我,問道:“你阿父還在那邊等著你埋葬呢?”
那男子起身,整理整理了自己的一身孝衣,又將自己的孝帽正了正,這才漫不經心地回道:“大將軍,不必管他。”
隻是一個讓大將軍心軟買下自己的工具而已,現在已經失去作用了,他才不想給那個狂嫖濫賭的東西收屍!
他也配?
看來和父親關係不好,也是,他阿父都管他叫野種了。
既是家事,趙照不便多管閒事,便不再多問,拉著顧槿辰準備回家找自家阿父。
身後那男子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顧槿辰很是不滿,道:“昭昭!你看他!”
趙照回頭看了看他,說實話,她並不想買下他,可看他那瘋魔的樣子,趙照知道自己是趕不走他的。
不過,這一看也正好提醒了自己,可不能讓這男子披麻戴孝地進定軍侯府,不說阿父阿母,她自己也覺得晦氣。
算了,正好上次答應要給顧槿辰買的成衣還沒買,今日就讓他和這男子一起去萬家衣肆買了吧。
就是自己本來打算先將顧槿辰接到府中再在家等待阿父阿母歸家的,希望阿父阿母回府後第一時間沒看到自己不要生氣,女兒今日實在是脫不開身啊!
“走吧,槿辰,我先帶你們去萬家衣肆買成衣。”
顧槿辰:“啊?!”
怎麼突然想到買成衣的事了?
顧槿辰回頭一看那一身白的男子,頓時了然。
“昭昭!昭昭!你今日好過分!總是偏心一個剛認識的男人!”
顧槿辰不依不撓地拉扯著趙照的衣袖,要讓她給個說法。
趙照承諾除了今日,之後再單獨帶他去買一件成衣,顧槿辰這才放過她。
誒,到底是才滿十六歲的少年,還沒長大呀!
也不過二十一歲的趙照看著小孔雀撒潑打滾的模樣,臉上掛著縱容又溺愛的笑,活脫脫一副“長輩”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