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涼風習習。
剛開學不久的高三六班教室裡鴉雀無聲,隻有沙沙的翻卷聲和筆觸聲,一觸即發的緊迫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每一位高三學子。
這節是自習課,學生們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去複習任何一門課。陸苒所在的班級是文科班,早在高二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學理那塊料,每次到生物、物理課就和聽天書一樣,關鍵陸苒自認為已經夠努力了,課前預習,課上聽講,課後複習,可就是怎麼也學不通透。自此,她就明白何為天賦二字。於是在分科的時候,果斷選擇了文科班。儘管進入了文科班,陸苒的數學還是學習路上的攔路虎。因此,今天這節課,她認認真真做了一套數學試卷,翻開答案冊,準備對照,查漏補缺。
“A,C,C……”陸苒默念著,手上的筆邊標注在試卷上。
突然一巴掌拍在她頭上:“怎麼又在抄答案,不能做完了再看嗎。”班主任喬旭從他旁邊站著,眉頭一皺,本就不大的雙眼被擠成一條縫,一臉不滿地看著她。陸苒既委屈又難堪,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抄,我是做完了在對答案。”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注視著教室這邊,喬旭大吼:“都複習完了,寫完作業了,一個個的那麼閒?”大家紛紛低下頭,收起了看熱鬨的心思。他看著陸苒這幅樣子,心裡氣不打一出來,“你起來站十分鐘,反思一下。這都高三的學生了,還自欺欺人。”喬旭生了一肚子氣,巡視了一圈,邁著八字步走了。
“陸苒,陸苒,坐吧,老喬走了。”丁錦州戳了戳站著的陸苒,低聲說道,“你說你跟老喬頂什麼嘴,咱們又不是賀瑞那種優等生,在老喬那有頭有臉的,想遲到遲到,想自習自習,課都能不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時也、運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作為陸苒的狐朋狗友,丁錦州苦口婆心地勸他以後少和老喬作對。陸苒聽的耳朵都起繭子,“停!我知道了,我要看書了,彆煩我了。”
“謔,不識好人心的,得,以後我不說了。”
班主任走後,高三六班的自習課漸漸有了喧鬨聲。雖說高三整體氣氛是緊張窒息的,但是壓抑許久大家總是找點機會就苦中作樂。從以往的規律來看,班主任剛走絕不會短時間回來,於是大家開始交頭接耳。
陸苒此時也沒了繼續學習的勁頭,心裡的氣憤之火熊熊燃燒,她發現班主任喬旭看她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說起來,陸苒中考考入A市最頂尖的高中——丹楓中學,那也不是繡花枕頭。能考上丹楓中學的學生,都是五區三縣頂頂優秀的學生。然而,都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陸苒到了丹楓中學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鳳尾,文科班50個人,她名列38。老喬此人,就是典型的見人下菜碟。上次陸苒和賀瑞前後腳進教室,就遲到五分鐘,一個順利坐在位置上,一個在門外罰站。陸苒去黑板上板書寫錯,喬老頭能用儘畢生所學挖苦諷刺她。要不是她有一顆異於常人的大心臟,現在恐怕已經抑鬱跳樓了。
教室牆上的掛鐘每到10點就會鐺鐺兩下,這時教室裡的學生收拾書包各自回家。
丁錦州9點50分就把書包整理好等著陸苒一起回家,“大苒子,彆磨蹭了,隨便帶兩本書回家得了。”
“知道了,彆催,再催煩了。”
兩人收拾好書包,一起去車棚推車。A市是海濱城市,一到秋季,天就涼下來了,陰雨連綿不斷,道路旁邊的梧桐樹也光禿禿的,無一不傳遞出冷的氣息。陸苒和丁錦州並排推著車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丁錦州,我要轉班。”
“啥?大苒子,我沒聽錯吧,你好好的轉什麼班。”丁錦州覺得陸苒莫名其妙。
“我好好的?你哪裡看出我好好的來了,喬老頭一直針對我,我這心情一天比一天差,我再待在這班裡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心情鬱結而自閉。”
“不至於,彆人會自閉我信,你大苒子我可不信,你可是活潑開朗的無敵美少女。”
戴著萌萌的兔子帽子,就連手套也是可愛的小熊,陸苒難受地發泄道,“可是我真的不想一直被打擊啊,我已經在努力了,可是我就是學不好,數學對我來順就是很難啊。而且我今天沒有抄襲,憑什麼他是老師就能冤枉我。”說完就帶著一肚子委屈快步推著自行車回家。
丁錦州一臉懵圈,也快步跟了上去:“陸苒,我相信你沒作弊,等等我啊。”
回到家已經是將近11點,邵美玲聽到敲門聲,立馬去廚房把剛燉好的雞湯盛出來。
陸軍輝開門,笑著說:“小苒回來啦,你媽給你做了雞湯,趕緊放下書包,趁熱喝。”
“爸,媽,我今天有點累,就先回房間了,不喝了。”陸苒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間,關上門。
邵美玲和陸軍輝對視一眼,摸不清陸苒今天這是怎麼了。邵美玲敲敲門,“小苒,媽媽今天做的這雞湯可好喝了,你真不出來喝點嗎?”陸軍輝也在一旁幫腔,“小苒啊,要不今晚彆學了,和爸媽聊會天,學習也要勞逸結合嘛。”
客廳中,陸苒喝著暖暖的雞湯,心中的苦悶難受慢慢被驅散。
陸軍輝問:“小苒今天在學校學的怎麼樣?”
陸苒放下碗,說:“爸,媽,我想換班。”
“怎麼突然要換班啊,你們六班的配置可是全年級數一數二的,當時有多少家長找人都塞不進去。”邵美玲關切道,“是啊,小苒,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跟爸講講。”
“爸媽,你們相信我嗎?”
“那自然是相信的。”
“今天在班裡,我們班主任喬老師冤枉我抄襲,還讓我罰站。而且喬老師就一直不喜歡我,我是後來文理分科才到他的班裡,學習還不那麼好,平時我做題做錯了,上課提問沒答對,他就對我冷嘲熱諷,這種教育方式我受不了,我真的要窒息了,每天在這種環境中我完全靜不下心學習。我真的真的很想換個環境,我高三了,我也很想考個好大學。”陸苒深吸了一口氣,長久憋在心裡的這些話終於吐露出來。
陸軍輝眉頭緊皺,說:“小苒,你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好得罪了喬老師。”
“我從沒在課上搗亂,也沒有不尊重老師,如果僅僅因為我不是優等生而得罪老師,那我覺得我更不適合待在六班了。”陸苒手緊緊握著勺子,隨意地攪動雞湯。
邵美玲憂心忡忡地摸了摸陸苒的臉頰,給陸苒理了理耳邊垂下來的頭發,“媽媽肯定相信我們小苒的。”她看向陸軍輝,“要不,我們給喬老師送點禮,順便問一下小苒的情況?”
“媽,我不想咱們家花這種錢,我本來也沒有做錯什麼,何況咱們家哪有那個閒錢。我就是想換個班,換個環境,讓我每天上學可以開心一點。我現在每天上學,就像坐牢一樣。”
“哎,現在的孩子怎麼遇見一點困難就忍不住,我們那個年代哪有換班這一說。小苒啊,就不能忍一忍嗎,隻有一年的時間了,萬一你再換一個班你還是不喜歡你總不能一直換吧。而且你們六班可是尖子班,老師都是年級骨乾,你換班之後說不定老師水平也沒有這個班好。我的意見是反對,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你這點困境就堅持不住,以後怎麼做大事……”陸軍輝滔滔不絕地在講,陸苒恍恍惚惚在聽,越聽腦袋越痛,仿佛要炸掉。
陸苒突然站起身,堅定地說了一句:“我就要換班,我明天就跟班主任,教導主任說,都不同意我就找校長!”
“哎,小苒,把雞湯喝完啊。”邵美玲狠狠瞪了一眼陸軍輝,“你把孩子都說急眼了,現在的孩子和我們那時候能一樣嗎,你這老頑固怎麼老用你的經驗套在孩子身上。她現在正是青春期,又加上高考壓力大。”
陸軍輝打斷邵美玲,說:“我看這孩子就是被你慣壞了,你看看這脾氣大的。我說的不對嗎,難道就讓她由著性子換班,而且喬老師為什麼就對她一個人有意見,她難道不得反思一下自身嗎。”
“你這什麼話,小苒又不是那種壞孩子,上了高中成績突然下降,她自己都夠難受的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咱們啊,明天去找她班主任了解一下情況,看看再說,換班哪有那麼容易啊。”邵美玲收起碗,就往廚房走。陸軍輝越想越鬨心,這好好的都高三了,怎麼淨整幺蛾子。
深夜12點,萬籟寂靜。
鹿苑小區還亮著燈的大多都是上高中和夜班剛歸的幾戶。陸軍輝和邵美玲都是普通職工,兩人在國企上班,企業效益一般,日子過的平凡安穩,平時也頗為節約。然而兩夫妻對獨生女陸苒卻傾儘所有,幾乎大部分錢全都投入在了陸苒身上,望女成鳳的期待可以說淋漓儘致地體現在這個家庭中。
陸苒翻開書本,複習著今天一天的內容。語文、曆史一向是陸苒的強項,平時陸苒就酷愛看些曆史故事,那會央視的《百家講壇》,她幾乎期期不落,尤其鐘愛紀連海老師講的“清代名臣”係列。她的作文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常常被語文老師表揚,這要得益於她沒事就愛看什麼《故事會》《萌芽》之類的雜誌。初中那會,陸苒也會偷著看言情小說,省下來的錢全用來買《花火》《愛格》。不過現在到了高中,也是知道輕重緩急,那些個言情小說就暫時束之高閣。
陸苒一向是個要強的人,彆看平時神經大條,和丁錦州他們嘻嘻哈哈,但好歹考入丹楓中學之前也算是學霸。但是高中與初中確有著天壤之彆,高一未分科之前,十幾門功課壓下來差點要了陸苒的狗命。好歹熬到了高二分科,分到了喬旭的六班,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誰知道文科也不是那麼容易學的。雖然陸苒的語文、曆史好,但是也和高手拉不開差距,反而最容易拉分的數學狠狠地拖了陸苒的後腿,再加上地理也是陸苒的老大難,什麼時區、地方時的綜合計算題,簡直要把陸苒繞進去,每每想起來真是痛到無法呼吸。班主任喬旭還一直對他們後分到六班的這幾個差生耿耿於懷,真是前有狼,後有虎,讓本就被課業壓的喘不過氣的陸苒更雪上加霜。
就這麼胡思亂想,陸苒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窗外樹影斑駁,月明星稀,每一個夜晚對於高三學生來說,都顯得如此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