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手掌相互敲擊的聲音。

羽咲葵依穿著櫻花色的浴衣，端坐在案幾前。麵前是熱鬨的宴席，戰勝歸來的武士舉起手中沾滿鮮血的武士刀，身上灑滿血紅的功勳，仆從們穿梭在眾人熱鬨的讚歎聲裡，為客人們奉上——血色的美酒。

笙歌燕舞，窈窕的舞姬扭動身軀，一如水中的浮萍般纖弱。空白的扇麵緩緩展開，水色的屏風一扇一扇，曲調酥酥麻麻的穿過眾人歡聚的廳堂。水榭歌台上，三五個武士袒露布滿疤痕的胸膛，手中的刀劍在獵物身上奏響悠揚的樂曲。鮮血一滴，一滴，釀就獨一無二豐饒鮮美的酒水。

“啪”

是太鼓聲。

“嗚——”

是夜色裡篝火騰空而起的熱鬨。

巫女揚起纖細婀娜的手臂，開始在巨大的月亮下起舞。手中的杯盞被高高舉起，承接傾瀉而下的月光。

是幻境？羽咲葵依不覺的這歡快的氣氛能夠感染她，她在這人群中隻覺得吵鬨。期間逡巡了一圈，她找到了穿著莊重的黑色浴衣假裝成熟男人的大名七海建人，也找到了很快就融入其中仿佛就是土著的袒胸露懷的武士灰原雄。她覺得身上的粉色太過嬌嫩，相比較而言她更想扮演正在跳舞的巫女。

等一下。

羽咲葵依再次掃過灰原的頭頂，上麵是一個煞風景的紅色數字“0”。

【編織·時空靜止】

先給夥伴們套上一層保護罩，這裡的情況很不對勁，這不像是幻想，倒是有點像領域。如此自然而然的景象，讓人都無法察覺。不過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一個二級任務。

“我好......餓......給我......吃的......”

他們又看到了那個人身豬麵的咒靈。

“嘿，豬仔往這邊看！”羽咲葵依露出自信的微笑，她的目光直視那個咒靈，空氣中已經凝結出一根灰白的生命線。術式已經完成了一半，她卻僵在原地。

她看見了，那個人身豬麵的咒靈頭頂上，隨著她的術式展開，緩緩出現的紅色數字“0”。

【十劃咒法】

七海建人已經完成術式，羽咲葵依來不及解釋，直接修改空間線將七海建人拉了回來。對方的術式在月光下撲了個空。

“那是人類。”羽咲葵依驟然冷下去的聲音訴說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什麼？”灰原穿過十幾個穿著江戶時代服飾的人，匆匆跑過來。

“不要碰這裡的東西。”這裡很不對勁。

“嗚啊——”幾乎在她的話音剛落，酒桌前的一個小胡子男人就眼睜睜地在三人麵前，像是吹氣球一樣變成了豬首怪物，他手中的酒杯“哢嚓”一聲摔落在地上。

這兩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像是本能地撲向一切有咒力的東西，所以它們亦步亦趨地向羽咲葵依他們走來。羽咲一連丟出去三四隻怪物，胃裡不住地翻騰。

三個人背對著背形成三角之勢。

“現在怎麼辦？他們還有可能恢複嗎？”灰原一邊踢開惡心的豬頭怪物，一邊問身旁的兩個家夥。

“殺了這個咒靈，然後讓硝子前輩看看。”七海建人冷靜地逼退麵前的怪物。

眼前的怪物越來越多，可是他們根本連咒靈的本體都沒見到。這個場景裡麵肯定有什麼是關鍵，一定有什麼地方吸引他們去發掘。咒靈不會無緣無故地放出這樣的場景，它想要做什麼呢？它想要表達什麼？

“好餓......”

這些吃了宴席上食物的人會發出這樣不滿的聲音。

悠太朗監督之前的報告中提到過，山本一家因為祭祀的問題引來了這個奇怪的咒靈。現在的場麵也確實像是一場空前盛大的祭祀典禮。在典禮上，人們慶賀豐收，請來巫女跳神楽舞，明明是這樣好的時節這樣好的氛圍，為什麼會覺得餓呢？

咒靈是人們外泄的負能量，是人們的各種負麵情緒和壓力，是恐懼、憤怒、絕望，是所有這些情緒的積累沉澱。

越是空前盛大的祭祀，越是人們對饑荒的恐懼。他們一個個張開大口，垂涎著來年的穀物豐收。這個村子裡有那麼多人，一年年，一代代，積累了多少對糧食的渴望。

“我好......餓......給我......吃的......”

“我好......餓......給我......吃的......”

所以這個咒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是在攻擊傷害人類，而是在喂養它的信徒。

那麼——

不是“祝願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來年都能收獲幸福”，而是“詛咒無儘的饑荒，讓我們不要再飽受折磨”，不是“神靈保佑勤勞的汗水能夠化作金黃的稻穀，讓我們滿載而歸”，而是“饑荒何太甚，民命不如雞”，不是“希望每一粒種子都能夠茁壯成長”而是“一官振饑荒，一官覆水旱，餓死早安生”......

羽咲葵依看向被眾人盛放在祭祀台上已經傷痕累累的獵物，它的血液已經乾涸；她又看向腳下乾枯斑駁的土地，它的養分已經枯竭。在她想通的那一瞬間，這段畫麵從中心破碎開來，大地張開了血盆大口讓羽咲葵依三人猛然下墜、下墜，一直跌落穀底。

“啊——”

她聽見咒靈的嘶吼聲。

“叮——”是微風撞上鈴鐺的聲音。純白色的巫女揚起手臂，舉著代表豐饒的神楽鈴，舞姿優雅聖潔，她閉著眼睛，仿佛不諳世事的少女。

【虛態重擬】灰原雄舉起拳頭撲向那個奇怪的少女，可惜藍色的咒力穿過這道虛影，消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灰原的術式能夠將物品短暫的虛態化，也就是量子化後重新構建其他東西。與一般的分解重構不一樣的是，咒術師首先要了解這個物品的“概念”，然後才能夠分解，分解後處於一種虛態狀態，根據術式使用者的意誌任意轉變形態。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在於使用者能夠“接觸”到物品上。

同樣的，這個少女並不是咒靈的本體。

“這是什麼躲貓貓遊戲嗎？”羽咲葵依忍不住說。

為了以防萬一，三個人仍舊處於三角之勢，可以迎接來自四麵八方的敵人。可是這裡除了黑暗與舞動的少女，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颯啦——”神楽鈴響，黑暗中無數的利刃企圖割裂他們的肌膚。

【編織·時空靜止】

不對，這裡有什麼東西很不對。

再次響起的聲音逐漸擾亂了羽咲葵依的思緒，她率先解開發帶分成三份遞給身邊的兩人：“不要聽它的聲音，也不要看它。”她堵住耳朵，閉上眼睛，放空一切。黑暗與靜默淹沒了她的身影，隻有嗅覺無比靈敏。

——找到了！

羽咲葵依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夥伴，【編織·空間線】疊加【虛態重擬】灰原雄被羽咲置換到十幾米開外的暗黑角落，他從高空猛然墜落，一拳擊中躲躲藏藏的咒靈，原本的空間因為物理打擊與咒力衝擊之間的誤差在0.000001秒之內而產生了空間扭曲，黑暗一閃而過了幾道黑色火花，這是......黑閃？

黑暗中看不清楚對方受傷的情況，但羽咲葵依感覺到那個咒靈周圍的咒力破開了一道口子。同樣的，如水的黑暗被人為拉開了一道口子，現實的月光灑下來，他們看清了咒靈的身形。

像是封印用的巨大石塊，周圍纏繞著密密麻麻的咒印。

來不及多想，羽咲葵依將灰原雄拉回，轉而將七海建人空間置換過去，【十劃咒法】的術式展開，對手三七分的弱點暴露無遺，精準的拳頭同樣落在石頭咒靈身上，羽咲葵依目瞪口呆地看著七海建人也打出了黑閃的效果。

這年頭，黑閃是什麼普通技能嗎？看著頭頂的天空被暴露出更多，羽咲葵依也有了信心。

她麵色平靜地把自己也送到咒靈跟前，同樣使出了威力無窮的咒力拳頭，甚至耀武揚威地喊出了口號：“吃我一記黑閃！”拳頭輕飄飄落下，羽咲葵依覺得自己的手背接觸到一片又粗糙又光滑的東西，但是理想中的黑色火花並沒有出現。

“偶爾也練習一下|體術吧。”七海建人如是吐槽。

“再來一下吧！馬上就可以打出黑閃效果啦！”灰原雄不知道在高興什麼地鼓勵她。

雖然沒有什麼效果，但是淡淡的微光灑下來讓羽咲看清楚了它的眼睛。

“來嘛來嘛，”羽咲葵依凝視著對方，眼中是流轉的時間，“看著我的眼睛。”

【編織·生命線】

【祀下神楽舞】

原本以為是在頭頂的天空一下子倒轉過來，破開的口子被人為地撕裂開來，徹底暴露出外麵肆意狂歡的豬麵人，他們光著身子在狂野裡奔跑跳舞，還有數百個樂師同時敲響太鼓，數百個豬麵人同時開始怒吼，數百個神楽鈴叮叮當當地響起，巫女在跳舞！巫女在跳舞！天旋地轉！天旋地轉！

羽咲三人頭重腳輕，霎時間墜落在一麵血色的大鼓上，發出開門的鼓聲。

“咚！”

一扇門打開，迎接他們的是豐收的喜悅。跳舞的豬麵人每人都捧著一杯美酒走過來，笑容猙獰地將酒水灑在這麵巨大的鼓上，羽咲葵依立刻轉換空間線想要脫離這片空間，但是不知道那個咒靈使用了什麼術式，完全禁錮住了他們的位置。

【虛態重擬】

頭頂的酒水緩緩落下卻被一道隱形的屏障阻擋，四下散開去。

“可惡。”羽咲葵依忍不住說，然後重重敲了一下身下的大鼓，一聲悶響，周圍的人忽然變了一個架勢，他們手中的酒杯全部變成了利刃，像是祭祀最開始的那樣，他們想要在身為獵物的羽咲三人身上奏響悠揚的樂曲，尖刀一進一出，沾染獵物象征豐饒的血液。

羽咲葵依他們一瞬間從冷漠的看客變為了被祭祀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