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斷珠難續,風卷衣袂,眸中情緒也很快被吹散。
「哭什麼。」
「莫名其妙。」
巫辰緩緩走向他,雖有不解卻並未表露,不過是試探,居然哭了。
巫辰率先發難,短刃破風招招致命,殷思是眼角泛紅,心緒稍受影響,但反應速度卻未落得下風。每次躲避與反擊皆隨風而起,似是將要吹散濃重殺意。
停滯間,殷思蹙眉看向巫辰,認真問道:“真想殺我......”
“殺你千遍萬遍。”,巫辰終於做出回應。
語閉後又是猛撲而去,“都不夠。”,兩人周身的枯葉被驚擾,紛紛揚揚散落四方。
“這不好吧......”,麵對狠厲的話語,殷思卻仍是小心翼翼得回問,交鋒間滴淚泫然,巫辰竟一時間愣了神,殷思瞬時捕捉到她放緩的動作,一把將巫辰的短刃打飛。
二人空手相鬥,卻招招淩厲,然瞬息之間,秋風微牽發絲,發絲下凜冽的目光致使殷思亂了分寸。巫辰乘勢而上製住殷思,緊扣眼前人脖頸,脫力一齊栽倒於枯葉之上。
回神間殷思已被巫辰死死壓在地上,氣息漸促,眼中儘是不甘與......
......像是傷心。
「怎麼又哭了。」,巫辰內心無奈又不解。
“為什麼?”,巫辰雖是疑惑卻並未放下手下力度,突然發問道。
殷思發聲困難,隻是微弱得回應:“......什...麼......”
“為什麼幫我?”
“我......”,殷思反應間徒留雙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試圖掙脫束縛。
巫辰則是更加用力,繼續說道:“明知我不會成為你的刀,對你無用。”
“幫我,在圖謀什麼?”
“......”,殷思已然難以出聲。
巫辰卻緊盯他的眼睛,笑道:“哈......可憐我?”
巫辰平生最厭被可憐。
“沒有......先放開我.....行不行,聽......聽我說。”,身下人眸中含淚,月光下淚光瀲灩,星子墜入幽潭漣漪未起,再尋不得蹤跡。
似在極力壓抑滿心的委屈。
巫辰見狀鬆開他,卻又即刻換手以小刀抵住他一側脖頸。
“咳咳......咳咳咳。”
“說。”,巫辰冷冷道。
殷思調整好氣息,開口道:“你敢爭、敢殺.....我卻不敢。”
“這麼多年,我隻躲在這兒,做縮頭王八哈哈哈......”,說罷似是自嘲得笑起來。
“......旁人罵我,厭棄我,卻為一個‘殷’字,還在.....還在敬我......”,月光落在他身上,雙肩微微聳動,極力壓抑的響聲於靜謐的夜裡,格外明顯。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可笑啊。”
一陣又哭又笑卻使巫辰開始發懵。
“我也喜歡紅色.....但無人在意,隻你會問,問我是不是喜歡......”
“......”
“旁人如何看,無所謂......我隻想活得,像個活人.....就夠了。”
“同你一起,我能清楚感知到,我還活在世上。所以幫你......不過......不過是以你之名,逼自己清醒得活著、生動得活著。”
「生動得活著嗎......原來在旁人眼裡,我有在好好活著......」
“這樣,可以嗎?”,殷思最後認真得問道。
巫辰聽過適才的話,微微走神,接著問道:“.....為什麼,隱藏內力。”
殷思卻突然大聲道:“我說了我害怕。”
“......我能借殷氏之名橫行獻都,殷氏也會因我一人,被疑心。”
“你要殺我,可以。”
“但不要在說不清道不明的地點和時間,殺我。”
“還有......你想清楚,現在......隻有我能做這些,殺我對你無益。”,話語間竟未有威脅之意,隻有試探和些許的祈求。
“懂了嗎?”
沉默片刻,殷思依然平靜得看著巫辰的眼睛,口中溢血神色卻未顯痛苦。
巫辰試探殷思頸間經脈,原是他自封心脈,現下隻是無法再動彈,應是無事的。
“......”
沒再言語,巫辰收刀,起身離開。
......
夜籠寒秋,葉影斑駁滿地愁,殷思閉眸,隻是靜靜地挨過一整夜。
朝陽撒進院落,第二日。
“嗯?小思?”,仙寧踩著滿地枯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疑惑地看向仍躺在地上的殷思,問道:“你怎麼在這兒躺著呢?真奇怪......在賞風景嗎?”
“嗯。”
“什麼風景?好看嗎?”,說罷躺在殷思旁邊,細細尋找著風景。
殷思隻是淡淡道:“好看,很好看。”
“真的誒!......葉子全是金色的!”,仙寧雙手接住風中飄落的銀杏葉,再將它們聚攏、吹散,殘葉歸至金風中,無影無蹤。
......巫辰在一旁,無言,卻愁緒肆起。
......
星漢迢迢,夜幕沉沉,星光幽微卻繁密,欽天監觀星台上,仙寧正靜觀遠星。
見巫辰進來,仙寧熱情招呼著:“嗯?你來了阿辰!”
“難得做正事。”,巫辰淡淡道。
仙寧語氣誇張道:“.....誒,說得那麼難聽做什麼!雖然偶爾才做,但是一做,便是關乎整個國家命脈的大事呢!千燈節那日我看到一個孤星獨照,非常不妙!”
隨後似是怕巫辰未懂,隻好小聲補充道:“皇後.....有問題!”
“......”,巫辰並未回應。
“誒.....你居然不好奇嗎?”,仙寧大受震撼,震撼居然有人聽到有關大蒼的此等重要事件,會不為所動。
“好些了嗎。”,巫辰突然問道。
仙寧卻是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尚未反應過來,反問道:“什麼好些了?”
“不是被嚇到了。”
“唉!那算什麼!我堂堂國師大人,豈能輕易被嚇住!更何況,還有你保護我呢是不是!是不是你被嚇到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從前總是閉門不出,有所不知,現如今的世道,就是這般亂的。所以才需要我這樣的,偉大的國師,來為大蒼排憂解難!規避一切可能出現的不妙!”,見仙寧的滔滔不絕,巫辰確認,她確是已然無事。
“阿辰你看,今夜太白星光芒異常,橫穿天際,似是經天凶兆,前朝或有內亂發生......唉.......陛下曾交代,若無事,不要見他。前幾日聽聞,陛下抱病.......朝中可能會有不測。”
“......”,巫辰卻隻在發呆,亂想些彆的。
例如愛哭的殷思,在敬過司見他時,好像也莫名其妙得哭了。
仙寧發現巫辰並未聽自己講話,生氣得拽了拽她的衣袖大聲道:“在和你說正事呢!居然在跑神兒.....”
“......”
巫辰隻在想殷思的話,自己往日無意之舉,竟會引得他頻頻的古怪行徑。
想要遠離,不願生出,多餘的事。僅需有用之人,而非多事之人。
隻得無數遍提醒自己,需時刻清醒得謀劃,孑然一身得活著。
“未來,你真的不關心嗎!”,仙寧仍不放棄,拉著巫辰問個不停。
“不關心。”
仙寧撇嘴道:“......切,你懂什麼!”
“抓在自己手裡,不好嗎?”
巫辰從不信所謂的“命”,隻知命需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謂的因果輪回,命定之事,她絲毫不感興趣。
“什麼.....什麼抓在手裡啊!真奇怪.....哼,真搞不懂你阿辰!我找小思去玩兒了!他最信我的話了!”,說罷似是想起極為重要之事,大喊道:“啊!完了!忘了叫小思過來......誰幫我記剛才的天象......啊啊.....糟了。”
“完了!嗚嗚嗚嗚嗚......快想起來,快想起來!”,仙寧邊敲著自己的腦殼邊跑開。
......
獨步幽徑,抬首間繁星無數,巫辰確認,可承載起漫天繁星的永夜,如今卻隻容得下她一人。
其餘的,莫問秋風亦或是明月,遠離便好。
慌神間已然走到平日裡殷思抄寫記錄星象的案前,滿滿一紙天象測算,她卻一個字都不相信,置於桌邊以硯台壓緊,硯台重重落在桌上。
「這是最後一次。」
......
獻都城中,李府內,素幔低垂,白燭搖曳。案幾之上,酒盞滿盈,卻無人問津。
“四公子,殷公子那邊遞了消息過來,問您好呢。”,李鶩身邊的小廝與靈堂內輕聲道。
李鶩隻是冷言道:“知道了,下去吧。”
“公子,這......您不給殷公子個回複嗎?這刺殺之事才發生不久,許是聽聞李氏公子遇害,正關心您的。”
李鶩聽罷卻自嘲笑道:“是嗎?他是想打聽我是不是還活著吧。”
小廝皺眉道:“唉......公子怎的這麼想。這城中人都知,您二位是常年形影不離,關係最近......”
話未說完便被李鶩打斷:“我不過是個擋箭牌,他逢場作戲,我何必相信。”
“這......”,小廝見李鶩與平日所言所講大相徑庭,認為許是公子的二位兄長意外離世,正式悲傷至極,乃至心情不悅,忙寬慰起來:“公子莫要神傷,現下李府出現這等事,老爺也很是煩心;二公子又常年在外,家中僅您一人可幫扶著了,您可得撐......”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廝話未說完,李鶩便笑起來,在寂靜的靈堂中,格外清晰。
“他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樂還來不及呢,我傷心個屁。”
“......”一旁的小廝被嚇個不輕,連忙左顧右盼生怕有人聽著李鶩的話,“......公子您這是說什麼,叫人聽見老爺要怪罪的。”
“哈哈哈.....嘖,在自己家裡,裝起來沒意思,就算是李老頭子站我麵前,我該笑,還是得笑啊哈哈哈......”,李鶩說罷又手肘戳戳旁邊的小廝,似是正憋笑,又道:“誒,你也彆憋著,想笑就笑吧。他倆死了,李府的人,應好過百倍了吧?”
小廝趕忙低頭,“這.......”,片刻後似是想起什麼,道:“四公子,過幾日的重陽宴,開在城郊東方家舊宅的,您可要過去?”
李鶩隻是笑道:“去,當然要去,我最是喜熱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