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算不算是某種成長創傷?(1 / 1)

嶼上盛夏 螃姑 4157 字 2個月前

“彆理他,我幫你。”夏以臻興致勃勃搬來隻板凳,坐到張彼得身邊。雙手也伸進水盆。

隨後一條長長軟軟的東西搭上了她的腦袋頂。“涼,戴手套。”盛朗道。

張彼得:“日他大爸,這也太偏心了。我手早成冷凍豬蹄兒了,怎麼也沒人關心?”

“嫌冷就快點洗完。”

盛朗扔下一句就走人,張彼得呸了一口,“你看他了,就不會好好說人話。”

“要不彆和他好了。”夏以臻小聲,和張彼得玩笑。

“算了。他這人就是這臭德行。你日後多包容,彆和他這個臭臉破嘴一般見識。”

“………好。知道了。”

怎麼又說到她身上?其實盛朗私下和她講話的時候……挺甜的。臉也不臭……還笑呢。

張彼得掰著手指,“反正無聊,我給你數數他那些臭毛病吧。”

“嗯嗯行。”夏以臻興致斐然。盛朗似乎還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缺點。她很期待。

“潔癖。”張彼得咬牙切齒,看上去深受其害,“丫天天浪費洗澡水,還不讓人靠近他。誰貼他一下,他回頭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層皮。”

……

“我倆都這麼鐵了,我睡他床一下他能給我連人帶床單打個蝴蝶結一塊丟出去!”

……

“穿衣服就穿黑白灰,喜歡一個款就買一打,然後穿到死。疊衣服疊不成方塊他就難受,他特麼真應該去部隊。”

……

“書架上的書得按高矮個兒排,他的東西用完必須給他放回原位,洗碗恨不得用顯微鏡。”

……

“除了我沒朋友。好友添加方式全關閉,手機聯係人不超過5個,真個大奇葩!”

“啊……這麼誇張嗎……”

張彼得絕望地搖搖頭,“丫指定就是有那個什麼病……強迫症加厭人症,肯定是。”

“厭人症?不至於吧……”夏以臻縮回下巴。耳邊回蕩起盛朗溫柔撩人的聲音——

“彆動,抱一會。”

“親親我。”

“再親一口。”

張彼得:“丫可怕吧?”

“呃,是挺可怕的……”

兩副麵孔呢。。。

“誒…我是不是揭發他揭發得太過了?”

張彼得搓著盤子反思,“他這人雖然毛病多,但為人沒得說,你可彆因為他毛病多就不要他了啊……”

“嗯……暫時應該不會。”

“你也知道,這不能怪他。他住他繼母家那會才八九歲,都是那時候養成的。”

繼母?盛朗的確說過他母親去世的事,但從沒提起過繼母。這樣推測盛朗的母親大概是在盛朗小學時就去世了,隨後父親又組織了新家庭。

不過眼前顯然不是追問的時機。張彼得心直口快,默認這些盛朗早已與她提過,她如果開口再問,張彼得也許就不會說下去了。

“應該是吧。”夏以臻跟著附和。留下充足的留白讓張彼得繼續。

“你說他這算不算某種成長創傷?寄人籬下,怕給繼母添麻煩,也沒人給自己撐腰,家裡對他要求又高,就隻能克製自己儘量不出錯。”

張彼得撈出一隻盤子,一邊皺著眉頭思考一邊搓出吱吱的響聲,“潔癖也是怕彆人嫌棄他?”

“……”

夏以臻忘記從哪裡看到過,潔癖是害怕邊界被入侵的防禦反應,也是對親密關係的回避和應激。因為渴望親密又怕得不到,所以不如逃開。從這一點來說,張彼得的猜測不無道理。

如今再聯想盛朗的行為,他的確對自己的一切有著極高標準。夏以臻從不錯過盛朗的每個細節——他的指甲和鬢角永遠乾淨整齊,無論何時路過他都能聞到好聞的薄荷氣味,他習慣每日起床將被子整理好,床單不落一絲褶皺,床頭那本他每夜都會看的書,還像新的一樣。衣服是分開不同顏色分彆疊在衣櫥裡的,他用過的浴室地麵找不到水痕,洗完手會習慣順帶清洗水龍頭方便下個人使用……日日如此。

必須承認,與盛朗住在一起是感覺不到不方便的。他的腳步永遠很輕,也向來聽不到他大聲打電話,夜裡也是安安靜靜,隻留一盞存在感很低的床頭燈。

這一切也許都來源於從小的自我規訓。在不能解放自我的環境下,極度克製自己的每一個行為。

這瞬間夏以臻好像看到了盛朗的童年——是一片被除草機野蠻推過的原野。

一眼望去一片齊整,沒有生命自由生長的痕跡。這與她無人打理的、雜草叢生的幼年截然相反。也說不好哪種更差……

隻是不知盛朗躺在她老舊的床單上時,會不會也有些不適應。

“不說這個。”張彼得搖搖頭換了個話題,“好在現在他有你了,也算老天開眼。放心,他會對你特彆好的,以後絕逼是個好老公。”

“好什麼?”沒聽錯吧……

“聊什麼呢。”盛朗的聲音突然出現,夏以臻心裡有鬼,嚇了一跳。

“沒…沒什麼,你樓下忙完了嗎?”

“嗯。”盛朗也沒追問,用紙巾包了一瓶汽水,擰開,“冰的,小口喝。”

“好。”夏以臻抽下手套接過來。

“哎喲小~口~喝。”張彼得又眯起一雙烏眼出怪聲,“我的呢?我沒有?”

“神經。”盛朗又擰開一瓶,往張彼得仰頭張開的大嘴裡倒,“就這麼幾個碗,還沒洗好。”

張彼得著急吞一口,“我哪敢洗得快啊,我爸的副卡都被我扔海裡了,我可沒錢賠你。”

“沒錢就留下打工抵債。”

“那不是電燈泡嗎?”

“知道電燈泡還不快點,占著我女朋友沒完了?”

張彼得站起來,“夏以臻你看他,有了女朋友都給他牛逼上天了!”汽水灑了半領口。

夏以臻咽下一口汽水悶笑。手裡的紙巾剛好隔住玻璃瓶上流下的水痕,乾乾淨淨,也不冰手。

她笑盛朗的確是很雙標。

“我們也差不多洗完了,可以下樓看看了嗎?”

“嗯,隨時。”

麵鋪煥然一新。盛朗的書法和手工都好,這幾日和王順一起做了竹編的小紙燈紙傘,寫了瘦金體,掛在門口,頗具古風。再配上掛畫和原始貝殼裝飾,還沒開業,便吸引了不少遊客駐足觀看。

孫靜香和王嬸兒一起安靜地坐在麵館內,打量著目之所及的一切。

“靜香大姐,你看,還是年輕人會弄。咱們這老鋪子一下就變得不一樣了。”

“嗯,是。”孫靜香一改往日的口若懸河,她嘴唇翕動著不知說什麼,就覺得哪兒都好,哪兒都看不夠。

王順的兒子王霽冬也剛放暑假回家,正幫王順忙往三輪車下卸汽水。

夏以臻和盛朗張彼得下來時,剛巧遇見一屋子人齊齊整整。

難得熱鬨,夏以臻有些動容。親人,愛人,朋友,原本不必然聚在一起的陌生人,都在為她即將迎來的新機會而真摯祝福。

她很快就看見已經比王順高出半頭的王霽冬,“小冬!兩年不見,你都躥這麼高啦!”

王霽冬穿著鬆垮的高中校服斜靠在門口安靜站著。看起來已經有一米八多,長得初具棱角,笑起來卻很和煦。

“姐姐。”他動動嘴皮。隨即向盛朗點頭,“姐夫好。”又對張彼得叫了聲哥。

“好。”

好家夥,也不客氣。夏以臻暗暗給了孫靜香一個眼神,孫靜香看懂了,這是在怪她大嘴巴。

“我可什麼都沒說!”她大著嗓門解釋。

“姐姐,我又不傻。”王霽冬笑笑。

王順的這個兒子氣質很迷,乍看是個四肢發達的黑皮體育生,但其實超群的是頭腦。從小到大話都少,但每次一開口就是又懶又散淡地直擊要害,語調又軟又吊詭。

張彼得自來熟,竄出來,“既然今天熱鬨,咱們拍個照留個念啊,我來淮島玩這麼多天,還沒照過相呢!”

王順:“好主意,家味也算舊貌換新顏了,靜香大姐,咱們也和年輕人一塊留個影,從今天開始,就把你的家味放心交給下一代吧。”

“好,好。”孫靜香不住地點頭,撐著身體站起來。

家味門口。帶著鹹澀氣味的海風混著耀陽,路過古城每一塊青石板。匆匆的行人腳步,短暫帶走了生活的諸多疲憊。

在這間小小的鋪麵前,幾個人緊緊依靠著,雀躍迎接平淡生活的新篇。

王順:“靜香大姐,你得坐前麵最中間,慢點啊。”

夏以臻:“叔,你和嬸兒也坐前麵,我們幾個站後麵,小冬過來靠著我!”

“張彼得!你看那兒有個美女!你快去拜托她幫我們拍一張!”

張彼得為難:“唉呀這種事你該讓盛朗去…”

夏以臻:“那可不行。”

她突然挽上盛朗的手。盛朗一滯,垂頭看了一眼,又悶笑著搖搖頭。

張彼得最終拜托了一位王順相熟的老街坊,在快門按下去之前,他揮舞著雙手大喊道:

“都笑笑啊,看鏡頭。咱們畢竟離百年老店不差幾年了,回頭洗出個100寸的掛店裡,多氣派!”

他說完又小聲叮囑拍照人把他拍帥點,才迅速跑回盛朗身邊。

張彼得揪了揪領口,歪起嘴角笑的同時用力拽著盛朗胳膊,踮起腳後跟。

“有病吧,又乾嘛?”盛朗覷他一眼。

“這樣拍出來咱倆差不多高啊。”

“神經。”

“看鏡頭哈,要拍了——茄子!”

照相的人最終按下快門,孫靜香笑得腮肉堆到一起,王順夫妻憨實地挺直腰背,張彼得再次用力踮了踮腳,盛朗在快門響起的一瞬握住了夏以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