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放鬆帶有掐痕的掌心,走在木紋地板上的千花麵容沉靜,細細思量‘大人們’的意圖。

既然讓自己出席一場,必定會有日本頂級政商名流參加的宴會,藤原敏充無疑是接受了自家的投誠。向外界釋放信號:破產的藤原家依舊是豪門。

這樣,國外暫且不說,至少國內豪門不會再對藤原家瘋狂的撕咬堵截。

但先隻是說要帶自己入場,不做任何承諾,而後又直接用代替‘千花’出席的名頭來打擊自己。

這是不想合作,直接讓自家當‘狗’的意思嗎?

倒是沒有任何被羞辱的不忿,畢竟,藤原千花也想讓那些老家夥給她做狗啊。

不過,想當主人的人,究竟有沒有這個實力呢。

想到父親隻讓自己送瓶酒,未置一詞的樣子,千花若有所思。

“花花醬!”

剛剛穿過西連廊,藤原千花就看見一個粉色長卷發身影出現。

女孩小跑兩步飛撲過來,給了千花一個溫暖的抱抱。

這女孩就是姨母藤原真姬和姨父藤原博一的二女兒,藤原千花的表姐——藤原千花。

是的,這個隻比千花大一周的表姐也叫藤原千花。

母親藤原惠姬與姨母藤原真姬的二胎預產期隻差一周。

姨母真姬早早給孩子起好名字,隻等孩子出生就請法務省的官員上門登記。

巧合的是,在妹妹給自己女兒名字登記不到一周,藤原惠姬也給自己的女兒登名千花。

於是,在政客世家藤原氏家,以“滿月禦祝”為名的小型親朋聚會上,藤原惠姬一臉意外的表示,自家女兒也叫千花的時候,兩家長輩也隻能相顧無言。

當事情擺到明麵上,兩家彼此都是騎虎難下。

那時的藤原家春秋鼎盛,海外產業如火如荼。而政客藤原氏,還沒有一個任財務省大職的高官。甚至藤原博一剛剛被任命,通商策務局局長職位,需要自己的連襟的支持來站穩腳跟。

於是兩家不約而同的將此事定性為緣分,畢竟同為大族,誰這個時候改名就是誰在示弱。

因此,兩個藤原千花的名字,就一直保留下來。

在兩人相遇的時候,長輩們稱呼表姐千醬,稱呼表妹花醬,都儘力的維持這兩個孩子不受影響。

表姐藤原千花倒是格外喜歡這個與自己同名的妹妹,認為這是天賜緣分。

可是,想到自己明明不喜歡唱歌,卻莫名其妙有一天被母親要求練習。明明不擅長外語,卻被逼的硬生生掌握五門外語。明明很討厭鋼琴,卻逃不掉日日上門的名師指導。

小小的她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些好像,都是表姐‘藤原千花’擅長和喜歡的東西。

藤原千花很早就知道,母親藤原惠姬對姨母藤原真姬微妙的嫉妒。

也許是因為,妹妹年輕時在國外留學,自己作為長女隻能在家念私學。也許是,妹妹嫁人前成為外交官,自己隻能在家嫻靜度日。亦或者是妹妹被多家公子追捧,嫁給心愛的人,而自己卻因為身高,每每站起身來的時候,總會收到公子們微妙的眼神。

總之,千花在家時,偶爾也能聽到母親輕笑著說“真姬的丈夫,恐怕沒辦法在仕途上走很遠呢。”“當初真姬嫁人的時候也沒想過這一天吧。”“好在真姬是我妹妹,我們家也會幫他們一把的。”

很難想象,後來千花意識到自己名字的由來,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大概人是不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即使是千花自己也已經忘記,幾年前意識到這件事後,自己究竟是如何歇斯底的,承受著毀滅性的打擊。

十二歲的千花有時候會想,自己不在那個時候出生就好了。有時候又想,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就好了。或者乾脆想,自己沒出生就好了。

從那之後,無論挨多少手板,聽多少批評,受多少失望的眼神,藤原千花再沒彈過鋼琴,唱過歌。

十六歲的千花,如今隻是平靜的接受,也許有人生來就並沒有母女緣分。

哪有什麼天賜的緣分呢?都是人為罷了。

話說回來,這還是千花第一次聽到,長輩讓自己“代替千花”。可惜這樣的語言大概能,讓一個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悲傷感秋。它影響不了,自小接受傳媒語言洗禮,如今早已跳出棋盤的藤原千花。

所有的痛苦、不忿、絕望、恐懼,十二歲的千花,已經挨過了。

太小看人了啊,藤原敏衝叔父。

“花花醬,我跟你說哦,秀知院明年的會長可能是個‘平民’哦。”粉發藍眼的千醬,挽住千花的一隻手臂,跟她說起學校裡的趣事。

“哎?我記得四宮輝夜不是和你一屆?怎麼輪到‘平民’上位?”千花一直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的表姐。

如果不是藤原家族破產,千花大概就在老牌秀知院或者新貴冰帝就讀。

秀知院是曾為貴族和豪門所設立的教育機關,在貴族製廢止的現代,也多是生於名門世家,將來背負國家命運的人才們在此就學。

在這樣的學校擔任會長的意義,可不是普通的能有一份好看校園簡曆那麼簡單。

做為四大財閥家之一的四宮家長女,沒理由不爭啊。

“誰知道呢,小輝夜支支吾吾的,還說可以當副會長。”千醬嘟嘟嘴,有些煩惱的樣子。

“能叫四宮家的人讓位,這個‘平民’必有過人之處吧。”不過,既然不在秀知院讀書,千花也不必操心。

“啊,叫白銀禦行的家夥。高一年段坐穩年級第一的位置,的確是有競選資格的。”千醬已經開始蹦蹦跳跳,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能在臥虎藏龍的秀知院拿下第一,他投靠誰了嗎?”千花跟表姐牽著手,腳步輕快的向姨母住所走去。

當上會長不算什麼,讓四宮家的長女輔佐就耐人尋味了。輝夜,這是拿自己的名聲給對方鋪路?

“沒有哦,大家彼此都清楚了吧。”千醬撅撅嘴。

“他好看嗎?”

“很帥。”

“我記得輝夜是四宮家掌權人的獨女吧?她家長輩之前是不是說過‘兒子沒法選擇,但女婿可以換。’的話。”千花從腦海中翻出一段印象。

“馬薩噶!!”千醬瞪大雙眼:“不會吧!!”

從藤原宅回到家的藤原千花,沒能等來父親的問話。

她對著電腦一隻手托腮,一隻手輕輕轉筆:果然父親還是堅定支持藤原博一啊。但是今天向藤原敏充的投誠又怎麼說呢。畢竟公司是自己和哥哥的,一起——

等等、千花突然想到,哥哥藤原千裡,正準備出國。

下周的宴會,他恐怕根本來不及出席。

這樣,宴會上跟在藤原敏充身後的藤原家的人、隻有自己啊!!

藤原千花坐直身體,將筆緩緩放在桌麵上。

下晌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屋裡。

黑屏的電腦屏幕裡,是她看不清眼睛的半張臉。

她已經不再期待父母天生愛她。

她隻是、以為自己在執棋,沒想到自己依舊是個棋子,對這件事感到心灰意冷罷了。

電腦屏幕突然亮起,藤原千花又開始看排球比賽視頻。

周末,藤原千花實在不想留在在家裡。

隨便撿件杏白粗呢提花長袖高腰寬擺連衣裙,搭配緋色水貂毛壓花絨麵短款披肩,踢上紅麓皮圓頭中跟靴,拿起黑白呢編製手包,她決定出門走走。

自己一個人走到車站,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坐電車,一個人下車買東西吃。

什麼都不必思考,她第一次,如此輕鬆的走在路上。

章魚小丸子、絕味饅頭、大阪燒、三色團子……

把這些沒那麼好看,也不怎麼好吃的東西吃個飽。

無所事事的藤原千花這次一下車,就看見“東京CAPG聯合AGF動漫遊戲盛典”這樣的橫幅掛在電車站台上。

遊戲?

她突然想起什麼。

“大型遊戲展會也免不了有美食攤位吧。”藤原千花喃喃自語著向展會大廳走去。

“請出示您的門票。”場館大門口的保安攔住千花。

原來不是免費進的啊,不過沒關係,“那,我現在買。”

“抱歉,門票早已售罄。”保安示意千花後退。

“我出三倍票價。”千花拿出鈔票。

“抱歉,我們沒有售票權限。”這位保安突然擠眉弄眼的向著一個方向。

“……”

藤原千花順著方向看過去,一個帶著墨鏡和帽子的男子正向她招手。

哦,這是,那個,票販子是吧?

正當藤原千花無語的走過去,打算買張黃牛票看看。

突然聽到——

“那個。彆去。”

藤原千花驚訝轉身。

白色兜帽開襟衛衣,外罩墨綠鑲紅白邊寬袖派克服,下搭粗亞麻黑闊腿工裝褲,黑色斜挎包背在身後,腰間露出點輪廓。

兜帽蓋不住的淩亂的黑發下,是半睜半合的眼眸。白皙的皮膚上黑眼圈格外明顯。

他打個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淚珠,終於抬起眼睛看向千花:“來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