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甄氏起了個大早,親自起來再次核對了一遍要送到女兒那裡的東西。
有新鮮出爐的紅棗餑餑,還有廚房剛剛煮好的,熱乎乎的薑撞奶,甚至還有好幾罐子醃好的醬菜。
總之都是女兒愛吃的。
和這些實打實的心意相比,反倒是那綾羅綢緞不夠看的了。
甄氏忙活了大半天,連早膳都沒用幾口,心裡記掛著女兒,早早的就去了貝勒府。
待下人通報甄氏進來時,吳雨晴有一瞬間的恍惚。
甄氏和自己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可真像。
若是媽媽到了甄氏這個年紀,恐怕也就長成這副樣子吧。
難道說,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嗎?
此刻,吳雨晴心中對媽媽的那種期待又想念的感覺到達了極致,她的眼睛忍不住的發澀,淚水在眼眶打轉。
而甄氏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大半年未見心愛的女兒,怎麼瘦了這麼多,甚至女兒身上的氣場都變了。
這皇家的媳婦是真難當,女兒到底過了什麼樣的日子。
甄氏強忍著心疼,麵上裝出一副喜色道:
“拖了福晉的福,聖上下旨,給老爺封了一等承恩公,今日我特來府上謝恩。”
天家威嚴,吳雨晴嫁了皇帝的兒子,如今自己的親生母親見了她,都要規矩的行禮。
吳雨晴頗為無奈,可也隻能硬著頭皮受了這一禮。
“母親不必如此多禮,你們都出去吧。”
吳雨晴揮退了眾人,娘倆這才敢說幾句體己話。
“昨日聖旨下的突然,連你阿瑪都不知道,怎的聖上好端端的賜爵了呢?”
“母親不必擔心,女兒閒來無事,命人在莊子上研製出一種成本低廉的水泥,此物用來鋪路,極為堅固,若能推廣開來,平時出行定能方便許多。”
“你啊,平日裡最是穩重安分了,如今怎的瞎折騰這些,貝勒爺對你沒什麼不滿吧。”
甄氏見此,擔心的問道,生怕弘晝對吳雨晴乾的事情有意見,畢竟弘晝才是吳雨晴的丈夫,她可見過太多父母對兒媳婦滿意,可兒子不喜媳婦的事了。
“皇阿瑪都下旨了,他怎麼敢有不滿呢,母親放心便是了。”
吳雨晴又扯開了話題,給甄氏講了好些府裡麵有意思的事,還講了她這段時間經營鋪子的一些心得。
畢竟女兒的性格大變,也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不過,吳雨晴最想知道的,還是關於金陵甄氏的消息。
“這金陵甄氏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家,寵妾滅妻,欺男霸女,是常有之事。”
甄氏對這個老本家一點好感都沒有,每每提起都是一肚子的氣。
“你是不知,原本咱們家跟他也不曾聯係的,可自從去年聖上指婚於你和貝勒爺,他們便是眼巴巴的送來帖子噓寒問暖呢。”
甄氏一想到這事,便忍不住的諷刺:
“狗眼看人低的一家子,當初你阿瑪隻是個侍衛時,你舅舅去金陵走商,他們還百般刁難,現如今竟又開始巴結起咱們家了。”
吳雨晴也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情況,真是有點可笑了,不過這樣一來,她也不必再為自家會和甄家有什麼牽連而擔心了。
“母親可曾知道,這金陵甄家跟金陵薛家的關係?”
“薛家也是皇商,專做布匹生意的,不過聽說薛家大老爺去世後便分家了,這來往也就斷了。”
甄氏見女兒提及薛家,忍不住的感歎,這薛家大老爺也曾經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和他們家還有幾分交情。
去年他們還主動給薛家送了年禮,可卻沒回應,想來主事的人去世了,沒人撐得起來,也就漸漸沒落了。
“這薛家子弟也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皇商的名頭不知還能做到幾時。”
“母親可知,薛家還有個女兒,名喚寶釵,倒是聰明的很,我看她若是能接下這一大攤子,倒是大有可為。”
“我倒是未曾聽說過呢,多大的姑娘,可有許配人家?”
甄氏聽到吳雨晴形容的姑娘,突然想到自家哥哥還有個小兒子,一直拖她打聽合適的姑娘。
可他們畢竟是漢人,雖是皇商,可找個京城權貴還是難了些,如今聽說薛家有女兒,甄氏突然動了幾分心思。
“今年十三了,是預備明年選秀的。”
“你還記得吧,你舅舅家的表弟甄樹人,今年也十五了,他三年前便入了國子監讀書,你舅母一直犯愁他的婚事呢,我看著薛姑娘倒是挺合適的。”
“母親,您就彆亂點鴛鴦譜了。”
吳雨晴聽到甄氏的想法,哭笑不得,她本意是看中了薛寶釵這隻潛力股,可不是相中了她做弟妹。
“也是,這兒女相看一事,還得雙方父母同意。”
甄氏想到自家嫂子的態度,突然沒了幾分興致,開始跟女兒吐槽道:
“你那個舅母,眼光高著呢,前陣子跟我來信,竟然相中了鈕祜祿家的女兒,那可是熹妃娘娘的侄女,便是配個黃帶子都使得,也不知她從哪打聽到的。”
甄氏翻了個白眼,誰人不知現在四貝勒是“準太子”,那熹妃以後怎麼也能當個太後,自家嫂子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娘倆又聊了一會兒,吳雨晴又留了甄氏用午膳。
知道甄氏過來,今日廚房特意烤了小餅乾,正是用了前些日子聖上賞賜的烤爐。
在吳雨晴的改製下,如今的王府廚房已經分為了中廚和西廚,甚至吳雨晴會在閒來無事的時候親自去西廚烤餅乾和麵包一類的小東西。
“這糕點真是不錯,跟你前些天送來的冰皮月餅有過之無不及。”
甄氏嘗了一口,不禁稱讚道。
“母親覺得,女兒去開一家專門做糕點的鋪子如何?”
“你這麼一說,我便想起來了,咱們家在姑蘇還有一家糕點坊,裡頭有位老師傅,手藝可好了,你若是喜歡,便給你了。”
吳雨晴不會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個舉動竟然為後世開創了一個“百年老字號”。
隻是想起姑蘇,她便想起了黛玉。
自那次黛玉和寶釵一起從府中告辭後,她再也沒聽到黛玉的消息。
而這幾日的黛玉,情緒是有些低落的。
她給爹爹去了信,告知了這段時間賈家的一些所作所為,以及那日五福晉對寶釵說的話。
她住在賈家,多少也是知道些風聲的。
寶釵最近日日都在薛家的鋪子裡,園子裡也不見她的人影。
黛玉是有些羨慕她的。
隻恨自己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若是自己再強壯些,她還想女扮男裝做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騎馬狩獵,踏遍萬裡河山。
便是讀了再多的書,又用何用,她一個女兒家,還能去考科舉不成?
“姑娘,今日天氣好,不如在院子裡曬曬書吧。”
雪雁看到黛玉神色懨懨的歪在塌上,便提議讓她去院子裡,如今這個季節,院裡景色正美。
姑娘若能因此開懷些,那便再好不過了。
“雪雁,你去前頭跟老祖宗知會一聲,我想去趟書齋。”
雪雁提醒了黛玉,自打進京,她還沒去逛過京中的書齋,現如今她手裡的書,還都是從揚州帶過來的。
待雪雁從前院回來,黛玉已換上了一件清河碧波裙,戴了一頂白色薄紗製的麵紗。
當下禮教嚴明,尤其是漢人女子,除非是拋頭露麵行商之人,大多數的閨閣千金,出行都要帶上麵紗遮臉。
黛玉收拾妥當,便帶著雪雁紫娟上了馬車。
國公府處於內外城交界處,黛玉對京城不甚熟悉,再加上駕車的是賈家奴仆,這賈家也沒幾個去書齋的主子,連車夫都一時有些犯難,不知該帶姑娘去哪。
“這京城最大的書齋是哪家?”
“姑娘,這京城最大的書齋是明淨書齋,據說這明淨書齋一紙千金,還有不少典藏的孤本,不過,大多都是些會試舉子們過去。”
車夫有些猶豫,這都是外男的地方,自己帶姑娘去了,該不會被責罰吧。
“無妨,今日是隨意逛逛。”
黛玉也猜到了車夫的不安,她使了個眼色,雪雁立馬會意,給車夫塞了一個小荷包。
車夫得了錢,辦事就是利索,也不再推脫,立馬笑臉相迎:“小的這就帶姑娘隨意逛逛。”
馬車一路緩慢前行,黛玉也透著車窗,看到了京城街景。
繁華的街道,叫賣的商販,討價還價的買貨人,還有街邊食鋪傳來的陣陣香氣,果真是天子腳下,好不熱鬨。
馬車很快行至目的地,車夫挑起馬車的簾子,黛玉這才看清了書齋外圍的全貌。
一棟三層的小樓在京城主乾道的胡同口赫然林立,門前的匾上四個瘦金體的大字“明淨書齋”寫的好生氣派。
黛玉下了車,隻見戴著文人頭巾的男子們絡繹不絕,甚至還有幾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也在裡頭挑書。
看到來了位圍著麵紗的年輕女子,周圍的人也隻是輕輕打量一眼,便專注於自己的事,並未引起什麼軒然大波。
店小二見黛玉一副閨閣千金的打扮,也恭敬的迎了上來:
“貴客您好,今日二樓有明陽先生在此講授《科考二十三條》,僅需二十文的茶水費,便可上樓一觀。”
黛玉從未聽說過《科考二十三條》,頓時心生好奇問道店小二。
店小二也沒想到竟然有姑娘對科考感興趣,他隻是按東家吩咐對每一位進店的顧客都提醒一句,剛才那幾位女客都未曾問他。
見此,他便多說了幾句:“明陽先生是國子監博士,因他和咱們東家關係好,再加上今年的會試將近,眾多舉子們都進京赴考,東家特意請他來講講會試的二十三條典習,樓上的都是今年的舉子。”
“哦,竟有這樣的講學,我要上去看看。”
黛玉一聽,立刻來了興致,想上樓一觀。
父親在家時也經常帶她讀書,可她在揚州卻從未見過有什麼講學,這讀書人的事,她最感興趣了。
“這,樓上也有雅間,請姑娘隨我來。”
店小二沒想到這個姑娘竟然真的要上樓,可二樓大堂都是些男子,怎麼能男女混坐呢,隻好帶著黛玉上了樓上的雅間。
可黛玉沒想到,哪怕隻是進了樓上的雅間,也總有些酸儒們看不慣她一個女子竟然也能聽明陽先生的講學。
“小二,你們是怎麼回事,怎麼帶了女子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