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棄他(1 / 1)

冬時夏分[校園] 牧漁歌 3824 字 6個月前

走出教室,程若茵一眼就瞥見靠在教室門口閉眼小憩的祝時越,雙手抱臂環胸,頭靠在教室外的瓷磚牆壁上,嘴裡叼著根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糖,糖棍子一點一點,像是在讀秒,聽到動靜,他懶懶抬起左眼,纖長的睫毛掃過眼角的淚痣,好似蝴蝶展翅。

“衣服拉鏈拉拉好,外麵風大,彆著涼了。”

這四月的風最是和煦,哪裡冷了?程若茵斂起衣襟,向後探頭,錢博言等剛才自覺出列的人正抱作一團,卷子在牆上聯排貼成了一列小火車,人人手裡捏了支筆,靠錢博言偷偷掏出的手機對著奮筆疾書。

聽到程若茵出門的動靜,錢博言動作飛快地收起手機,裝作苦思冥想。

反觀這位大爺,不說是來罰站的,還以為是請來擺在教室門口當模特的。

程若茵在祝時越麵前站定,淡淡發問:“你怎麼不補作業?”

“手疼,不想補。”祝時越這回連眼皮子都沒掀,糖棍子在舌尖上賺了個圈,“哦對了,我的卷子在包裡,你直接拿去做吧,反正也是空白的。”

準備好的質問被“手疼”兩個字打回,勾起程若茵內心的歉疚。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可你傷的是左手,不影響你寫字。”

“......你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句話嗎?”祝時越拔出自己包裹得像白粽子一般的手,在程若茵麵前亮相展示。

那棍子極其囂張地搶奪程若茵的注意力,滿不在乎吊兒郎當的味被含在嘴裡,好似祝時越昨日的剖白和承諾都煙消雲散,她三番勸說,還是沒能喚醒裝睡的人。一股子煩躁湧上腦海,她一把將那根礙眼的棍子從祝時越嘴裡拔出,塞回到他伸出的指尖,合攏手指,令他夾緊。

“你昨天剛答應我的。”

“那我還問你要獎勵呢?”祝時越不滿地哼哼,還想把糖棍子塞回去,抬起手,又迫於程若茵的餘威沒動,他閉上眼,歪頭狀似又要入眠。

“你不學,自然沒獎勵,你學了,我會看著給的。再說了,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怎麼老想著問彆人要獎勵?”程若茵撈起祝時越腳邊的書包,在裡麵翻找他的作業。

“若茵,我已經有哥哥了,我不想再多個媽了。”白粽子手和光禿禿手一齊抬起,一左一右齊心協力捂住他的耳朵。

祝時越的書包裡沒塞什麼東西,隻有一包糖、一部遊戲機、還有幾張空白的,或是寫了兩筆的卷子,一本書也沒有,當然程若茵給的那本數學必刷題也不在其中。

這麼輕,怪不得他每天能那麼拽得單肩背包。程若茵翻出語文卷子,將書包拉鏈拉上,丟回祝時越腳邊。

程若茵的動靜不大,卻足夠聽清,很明顯是掏出了自己的語文卷子。祝時越微鬆一口氣,·與此同時,悵惘像是不敲門的客人,偷偷到訪,不講理地占據心神。

“章邯軍棘原,項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卻,二世使人讓章邯。”耳邊突然傳來清泠的誦讀,祝時越抬眼,身側的程若茵捧著他的語文練習卷,認真地閱讀其上的原文,微風吹起她的秀發,幾縷調皮的頭發從重新束好的馬尾中出逃,逃逸在自由溫暖的春風中,像是柔韌的柳枝,又像是蕩起的秋千。

“文言文中的使表示派遣,讓表示責怪,多用於上級對下級的斥責。這句話的意思是,章邯在棘原駐軍,項羽在漳南駐軍,兩方對峙暫時沒有開始打仗。秦軍數次敗退,秦二世派人責備章邯。”程若茵一絲不苟地給祝時越解釋,期望他好歹能聽進去一點。她伸出筆,在關鍵字詞上畫圈,打算事後再拎著他複習這些知識點。

祝時越不愛聽課又不是一天兩天,難道她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

“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講述間,程若茵從卷子上抬頭,瞥了眼祝時越。他雙眼依舊閉著,隻不過捂住耳朵的手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回到身側。此時朝著她的方向偏頭,淚痣點綴在眼角,吸引日光來和。

還是在聽的嘛!

程若茵清清嗓子,提高了音量,更加賣力地解讀。

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錢博言帶著那幫子人站得離程若茵近了點,見程若茵看過來,為首的錢博言摸了摸頭,訕訕笑道:“班長,你繼續唄,我們就是蹭蹭,這項羽本紀實在太難懂了,哥幾個撓破腦袋也做不出來啊。”

錢博言身後跟的那幾個腦袋連連跟著點頭,唯恐程若茵不講答案了。

“那你們再靠過來一點吧,聽得清楚。”程若茵故意往錢博言的方向走,沒走兩步,就被拽停在原地。

一條胳膊懶懶搭在她肩膀上,沉甸甸的一根,不容抗拒地阻止她的腳步。祝時越還在裝睡,歪頭貼在瓷磚上,雙眼緊閉,一語不發。

程若茵沒看到,祝時越攬住她肩頭的那一刻,睜開雙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輕輕落在為首的錢博言身上。

錢博言硬生生收回邁開的腿。

“你再不睜眼,我可不管了啊?”手中的筆輕輕敲擊祝時越手上突出的骨節,沉甸甸的胳膊像條蟒蛇,緩緩攀走,肩頭重量消失,原本打在腦袋上的呼吸聲隨即拔高。

程若茵滿意地微笑,主動伸手拉住身後人的衣角,拉近二人的距離,方便他聽得更清楚。

“行,那我們接著往下看。”

程老師小課堂再度開啟,錢博言愣愣看著程若茵身後,溫柔注視著程若茵的公子哥,濾鏡碎了一地。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小少爺嗎?

下了早自習,程若茵收起幾個人補完的語文卷子,一起交到何明薇的辦公室。

“這絕對是我正確率最高的一份作業,還是我自己寫的。”錢博言伸了個懶腰,拍拍張晨陽的肩膀,笑得樂嗬。

“我也是,還得是班長啊,思路清晰,講得又好,真是當老師的好苗子。”

“她可不會去當老師。”程若茵一走,祝時越又恢複拽了吧唧的樣子,吊著眼懶懶掃了那兩個人一眼,轉身走進教室。

“......”

錢博言和張晨陽相顧無言,識趣地閉上嘴,勾肩搭背地走去廁所。

辦公室內,程若茵把卷子放在全班的語文作業上頭,站在何明薇麵前說:“老師,我想申請住宿。”

“哦,想好了?”何明薇不感到意外,喝了口水接下話茬,“你的學費卡換好了嗎?”

“嗯,已經換過了。”

“那就好。對了,你這次沒寫作業是怎麼回事啊?老師知道你是懂分寸的好孩子,你和祝時越混在一起,老師也不管了,但你可不能學他啊。”

“老師,這次是因為我的卷子掉在路上了。”程若茵打斷何明薇的話,為自己解釋之後,又忍不住為祝時越說話,“祝時越他......他跟我保證了,以後都會認真寫作業,何老師,您不要放棄他,他會難過的。”

何明薇手捧保溫杯,程若茵堅定地回望著她,她從沒有想過,冰山一般,除了學習什麼事都好像走不到她心裡的程若茵,有朝一日,會站在她的麵前,維護另一名不學好的男生。

正當程若茵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頭頂上的運動員進行曲炸開了花。

“行了,去出操吧。”何明薇放下保溫杯,“你住宿的事情,我會跟領導反饋一下,爭取給你減免住宿費。但是現在突然住進去也不行,這樣吧,等到清明之後你再搬進宿舍裡來吧。”

“何老師,可以在期中考試之後嗎?”程若茵挺直腰背問道。

“可以,等你把事情解決完搬進來吧。住宿費可以減免,床單被褥這些你都要提前準備好,學校不包的哦。”

“我知道的,謝謝何老師。”

“彆謝,這都是我該做的。”何明薇歎了口氣,拍拍程若茵的肩膀,“若茵,你有困難,彆怕麻煩老師,能解決的老師肯定幫你解決。你可是我的狀元苗子啊,為這些耽誤學習,不值得的。”

附在肩膀上的手不同於祝時越的熱燙,何明薇的手溫暖踏實,像是遮風擋雨的港灣。離得近了,程若茵這才發現,何明薇的眼角已爬上皺紋,鬢角已生出白發,歲月賦予她寶貴的教學經驗,也奪去了她的青春年華。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乾為扶持,而何明薇,無疑是她成長路上,遇到的最為她思考的那根竹枝。

“對了,祝時越的情況,你口說無憑,得拿出證據啊。就看這次期中考試吧,如果他認認真真把題都答完了,不論對錯,我就信你的話。”

暖流緩緩淌過心田,程若茵微笑應答:“好。”

走出辦公室,程若茵還不忘從桌子上撈起一張空白的語文練習卷,打算回去塞給祝時越,帶著他重新做一遍。

“能不能不做啊?”祝時越哭喪著一張臉,拉著程若茵的手祈求躲過一張卷子。

“不行,我還跟何明薇說你會改過自新的,你可不能丟了我的麵子。”程老師毫不留情地抓住祝時越的手,掰開他的手指塞進一支筆。

“你的麵子,為什麼關係到我的死活啊!”

“我倆現在可是捆綁在一起了。”程若茵握著祝時越的手,淡淡應許,“好好做作業,正確率達標獎勵你等下抱10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