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我(1 / 1)

冬時夏分[校園] 牧漁歌 3939 字 6個月前

“您的咖啡。”

程若茵套著一條咖色圍裙,內裡搭配白襯衫和黑色西褲,低馬尾,神色平靜,白皙的手指勾住咖啡杯把,她彎腰將咖啡杯放在客人的麵前,完成任務後,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她掀開門簾,找到正在備料的老板,伸手一攤:“老板,時間到了,該結錢了。”

“你,哎!”老板沒好氣地擦乾淨手,從兜裡掏出兩張百元大鈔遞給她,“給,這是今天的報酬。”

萬年不動的冰山臉被紅票子刺激出真心實意的微笑,程若茵伸手接過,將手中的兩張紅票票當著老板的麵一一舉起,仔仔細細對著光,確認老人頭的存在後,才按著邊角整齊對折,塞回兜裡。

老板沉默地等著程若茵例行檢查完才問:“你上次跟我說快開學了,什麼時候?”

程若茵終於抬頭,厚重的黑框眼鏡遮住半張小臉,一雙清泠的雙眼掩藏在鏡片之後,卻擋不住隱隱流轉的眸光,就像冰山頂上藏了顆舉世聞名的瑰麗寶石,唯有爬上山頂才能一窺真跡。

“下周一,明天。”

老板點了點頭,又順口問道:“你馬上要高三了吧?你之後還來嗎?”

程若茵罕見露出糾結的神情,她思索片刻才回:“可能會來。”

“你到底還缺多少錢啊?高三了還要出來打工。”

“我已經成年了,在家住要交飯錢,起碼要賺夠下個學期的飯錢才行。”哪怕回答如此令人窘迫的問題,她也巍然不動,一本正經,像是萬年不變的冰山。

老板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外傳來顧客不耐煩地問詢:“有沒有人啊?服務員呢?”

"來了!"老板揚聲回答,無奈地歎了口氣,揮揮手示意程若茵出門迎客,“行了,你出去忙吧,我去隔壁便利店買點東西。”

冰山頭也不回地帶著新鮮到手的兩百塊走出隔間,老板卻從搖晃的馬尾辮中詭異品讀出兩分雀躍,她搖搖頭,從後門走出咖啡店。

“服務員,給我把這桌子再擦一下。”程若茵方掀開簾子,便有一名挺著啤酒肚的大叔招手示意她過去。大叔對麵坐了位濃妝豔抹的妙齡少女,正掏出粉底往臉上撲粉,白簌簌的粉末抖落在桌上,像是薄薄的一層糖霜。

程若茵默默掏出一條抹布走上前,對折再對折,兩下將小圓桌子上的白色粉末裹進抹布裡。

少□□雅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呸呸呸!”那口咖啡在嘴裡滾了一圈,又被吐回咖啡杯裡,少女尖細的嗓音仿佛煮沸的開水壺,“你想燙死我啊?”

程若茵平靜地端起那杯焦糖色液體,無視開水壺小姐的激動:“我幫您換一杯。”

“放下!誰讓你動我東西了?”開水壺小姐瞪大圓圓的杏眼,朝程若茵怒吼。

程若茵頭也不抬,重新將咖啡杯放回原位,轉身抬步便走。

“哎!你什麼態度!顧客投訴你不管嗎?”紅唇白麵開水壺氣得手抖,她猛地起身,去拉若茵的手,卻被程若茵後退半步避開,羊頭小皮鞋重重踏上地麵,她擠出兩滴眼淚,朝啤酒肚抱怨,“爸爸!你看她!你快幫我說她!”

爸爸?程若茵瞥了眼靠在啤酒肚肩上,小鳥依人的開水壺,淡淡挪開視線。

啤酒肚很給麵子地吵嚷起來:“你這服務員怎麼乾的啊?哪有跟顧客甩張臭臉的,給誰看呢?”

“哦,不好意思。”程若茵嘴上道歉,冰塊臉卻沒有絲毫融化,“那請問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是給您換一杯,還是您將就一下?”

“你!你什麼態度啊!”啤酒肚一邊攬著哭哭啼啼的開水壺,一邊拍桌子,一下又一下,震得桌上的咖啡海嘯般晃蕩。

程若茵悶聲不語,試圖靠製冷的氣場凝固客人的怒火,等他喋喋不休的嘴停下來再嘗試溝通。

十,十一,十二......她在心中無聊地數秒,插在前兜裡的左手揪著一根線頭,繞圈又解開,像是在逗弄一條有生命的蚯蚓。她後退一步遠離吵鬨,冰冷的嘴角微不可見上揚。

啤酒肚男的聒噪永無止境,就連開水壺小姐都開始低頭玩手機。人的精力怎麼能這麼好?在對手戲演員極端不配合的情況下還能把戲台唱出花來,怪不得喜歡玩父女的角色扮演。

店口的風鈴先於冷風振動,清脆聲響像是冷風來襲前禮貌敲響的門鈴,隨著客人開門的動作,寒冷乾燥的空氣爭先恐後鑽入店鋪,打破這場獨角戲。

“大叔,我站門口那都聽到了啊,到底什麼事啊,值得你對著一個小姑娘罵罵咧咧這麼久?”

熟悉的聲音如雷貫耳,程若茵猛地抬頭,挺拔的身姿套著一件價值不菲的深色大衣,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肆意綻放,眼尾微微上挑,眼角下鑲嵌了一顆宛若黑珍珠般的淚痣,中和了麵部的硬挺。他的嘴裡虛虛叼著一根細棍子,雙手插兜,朝啤酒肚微挑下巴,輕蔑又淩厲。

程若茵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冰封的表麵底下層層皸裂,像是冰山版本的夾心小麵包。

“你誰啊?管你什麼事?”啤酒肚掃了眼這不知死活的陌生小子,微微後退一步。

“嗬。”祝時越取下嘴裡叼著的糖棍,順手拋進一旁的垃圾桶裡,錯身走到程若茵身前,擋在她和啤酒肚中間。

寬闊的脊背擋住麵前的光,程若茵站在祝時越的影子裡頭,皂莢香圍繞她的那一瞬間,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左手上糾纏著玩的線頭啪得一下,斷了。

“我今天就管到底了,你想怎麼樣?”祝時越冷笑道,眼皮懶懶掀起,銳利的眼神仿佛利刃,足以穿破啤酒肚紙包一般的色令內荏。

“行了爸爸,”啤酒肚好似還想再說些什麼,充當前鋒和盾牌的啤酒肚都挺起了,卻被開水壺小姐拉住,為這場她引發的鬨劇擦屁股,“這咖啡我也不想喝了,我們走吧。”

說罷,開水壺小姐半拽半拖得拉走了還想找回場子的啤酒肚,臨到店門還不忘回頭,朝祝時越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

程若茵從祝時越身後走出,儘職儘責地去收掉桌上的那杯咖啡。

抬起咖啡杯,底下一張寫了紅色十一位數字的餐巾紙映入眼簾。

程若茵:“......”

她趁著祝時越沒注意,順手將傳遞電話號碼的餐巾紙丟進咖啡杯裡,極其高效地毀屍滅跡。

“他那樣說你,你怎麼不回嘴呀?”

程若茵端著咖啡杯抬頭,祝時越餘怒未消,身體緊繃,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看起來架沒打成,氣沒撒夠。

“他是客人,我怎麼能跟客人吵起來?”

“客人怎麼了?客人也得講道理啊。”祝時越幽幽歎了口氣,“今天我要是不來的話,你怎麼辦啊?”

無奈的語氣卻好似敲擊心鐘的棒槌,程若茵不敢深思這話背後蘊含的額外含義,端著咖啡杯轉身,避開祝時越的眼神。她快步走在前頭,三兩步拐進前台,將咖啡倒進水槽裡,又從不鏽鋼台中,撈起那張濕透的餐巾紙丟進垃圾桶。

背對著祝時越,她下意識摸上胸前佩戴的胸牌,又厚又硬的水晶棱角邊,多餘保護其中夾著的硬紙片,上頭的小字足以說明程若茵在這家咖啡店的地位。

她嘗試扯了一下,竟沒扯開。

“所以你在這裡打工嗎?”

程若茵轉身,祝時越斜斜依靠在櫃台旁,擦得鋥亮的台麵倒影出立體感極強的側臉,一條手臂搭在櫃台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輕點櫃台,不疾不徐,像是來巡視疆土的君王。

他隔著點單機盯著程若茵,緩緩勾出蠱惑人心的笑容:“真是好巧,我正好路過。”

程若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雙手摸索著握上水槽旁的台麵,撐起發軟的身體。

她該說些什麼?

好巧嗎?

被同班同學撞破在外麵打工就算了,還正好在被人挑刺。

更何況......他無法劃入普通同學的範疇。

程若茵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語言係統短暫背叛了她,在關鍵節點宣告失靈。

她說不出話,對麵的祝時越也不說話,他看似興致缺缺,那雙銳利明亮的眼睛卻緊緊盯著她,鋒利如刀,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見不得人的心思。

程若茵渾身一顫,下意識低頭避開,顫抖的手指幾乎快要抓不住台麵,她深呼吸好幾口,才終於恢複波瀾不驚的冰塊臉。

“好了,現在我是客人了,你是不是應該服務一下我呢?”祝時越終於好心地給她遞了個台階,手中不止什麼時候多了台手機,修長白皙的兩根手指夾著四四方方的機器,一下一下磕在櫃台邊上,漫不經心地把玩。

“好的,請問你要喝什麼呢?”咽下雜七雜八的念頭後,語言係統終於給她開了後門,程若茵清清嗓子,接過身為服務生的責任。

“一杯海鹽......冰美式謝謝。”

“......好的,這邊掃碼支付。”

“滴”的一聲,祝時越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小票,饒有興致地盯著程若茵圍裙上彆著的胸牌。

“碰到我,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句話再次按下語言係統的暫停鍵,剝奪語言功能的同時,又關上思考的窗戶。程若茵的動作放慢了幾倍,像是接觸不良的視頻播放器。她慢慢吞吞訂上小票,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