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的喜服呢?”
“殿下,您怎麼了?什麼喜服?”
老奴踱步過來,就見夜重臨單衣赤腳,於床前踱步。
“殿下,鞋!穿靴!”
夜重臨到配合穿上後,又響老奴索要:“喜服呢?”
老奴又愣住了,而這時他才看到夜重臨雙眼充紅,滿是血絲。
“你的眼怎麼了?紅成這個樣子,老奴這就去叫太醫過來。”
正要匆忙出門,老奴卻被夜重臨輕輕拽住,丟到椅上:
“你叫什麼太醫啊!本宮好著呢!說了幾遍!快拿喜服來!”
“可是、可是殿下——你這是——”
老奴再三猶豫,他實在不明白夜重臨的意思,這府上哪來的喜服。
莫不是要戲服?還是媳婦?
“讓你去就去,本宮的命令都不聽了嗎?給本宮拿新郎喜服來!”
夜重臨惱意更甚,做抱臂怒視:“難不成想要以下犯上嗎?”
“老奴這就去。殿下莫怒,殿下莫怒。”
不多時,老奴就尋了一身豔紅長袍過來,他實在是湊不錯喜服來,隻能用這身代替。
是夜重臨臘八日祈福的祭司衣裳。
夜重臨沒有嫌棄,而是欣喜地穿起來。
穿上後又仔細地整理衣領袖口,他才在銅鏡前轉了兩圈,滿意道:“不錯,這衣服很好看,比一般的喜服好。”
又忽然想到什麼,夜重臨詢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辰時了。”
“什麼!已經是吉時了!要來不及了!快!備馬!備轎!”
夜重臨說得急切又焦慮,身子早一步跑出去,老奴吭哧吭哧追半天,硬是追不上。
“快!快!快攔住殿下!”
他隻得在後麵大喊,而前邊的侍衛聽了,卻不敢動作。
因為夜重臨像是已經痊愈一般,現在與常人無異,他們怎能隨意阻攔。
可是愣置片刻,就見夜重臨在門口左瞧右看驚呼:“本宮的接親花轎和高頭大馬呢?”
侍衛這才知道夜重臨又犯了癔症,花費了十來個人才拿下精力充沛的他,送回寢宮。
好說歹說,夜重臨這才同意所有人出去,就回床上安穩休息。
可才過了半柱香,寢宮內劈裡啪啦聲響徹一片。
老奴急忙開門查探,就見那銅鏡散一地,夜重臨的右手“嘩嘩”冒紅。
“殿下,你這是作甚?”
包紮好後,老奴的淚終是止不住落下,“殿下,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啊,告訴老奴啊。”
殿下啊殿下,你快點醒醒啊,你得儘快好起來啊,您這模樣,老奴如何對得起阿瀾之托啊。
“周伯,鏡子裡有怪物。本宮已經、把它、打死了——”
夜重臨顫抖著,明眸再次失了光彩,他緩緩說道:
“本宮、要去、書房、作畫。”
“好。老奴這就去辦。”
周伯頷首應和,眼角淚花卻是沾濕衣衫一片。
“多備些朱砂墨。”
“好——”
擦淨淚痕,周伯壓著聲音吩咐下人。
夜重臨拖著沉重的軀體,踏進書房。
這裡麵也是一片湛紅,果然,今日是黃道吉日。
這裡都布置地如此喜慶。
真好,雪兒她最喜歡紅色了。
站立於書桌前,夜重臨盯著上麵的物件:
畫卷,彩墨,朱砂,白毫,鎮紙……
“都在,都在就好。”
對了!香囊!
夜重臨摸索這著腰間,但那空無一物。
“不對,香囊在的,香囊是雪兒送我的。”
腦中似乎閃過前幾日的畫麵,他連忙搖頭,將這段不悅記憶清理出。
而下一瞬,他在書桌的角落看到香囊的影子,俯身掏了出來,將它安放在心口。
“都在就好,都在就好。”
夜重臨拍著心口,發出“沙沙”兩聲。
他想要提筆,這右手竟受了限製,無法自由掌握。
盯了稍許,意識到右手是被布條包住,他趕忙將它們咬下來
白色繃帶沾染零落血點飄掛於燈柱,獨自搖曳仿若白幡招魂。
提起白毫,沾上朱墨,夜重臨提筆描繪心中至寶。
揮筆間血珠滴落畫卷,他巧筆塗改,描成凜冽紅梅、絳唇紅暈、絢麗紅袍……
畫即將落成之刻,強烈壓迫之意從心口散出,嗆咳一片。
大顆大顆,苦、迷、沉、溺的相思耀紅,潑入畫卷。
為那畫中伊人蓋下一片紅綢緞。
雪兒,雪兒,你彆走——
彆嫁給大皇兄。
也彆嫁給三皇弟。
你是我妻。
我哭,我哭,我很能哭的。
你答應過我,我哭,你就會來。
能不能,下輩子,再給我一世……
筆緩緩脫離指尖,下墜,在地上滾落,繪出一抹月缺。
執筆之人——
淚若流乾紅蠟,膚似恒常白川,笑如嬰孩入懷。
拂過嬰孩的麵龐,風可雪悵然若失,心口空窒。
曾經她也有個這樣的孩兒。
是她與夜明厲的孩兒。
不!
不要留戀!
不能留戀!
那些都是過去,是泡影,可追憶,不可追尋。
“大娘,如今怎麼還帶著嬰孩出來買糖人啊?”
“還不是俺們家的那個雜碎,欠一屁股債,要賬大過年都不讓人安生。隻能出來,掙錢銀兩補貼一些。”
“那——這些糖人本小姐都要了。都包起來吧。”
風可雪掏出一錠銀子,卻被夜酒樽攔了回去,“本、本宮。”
“好。”
省下的銀子立馬揣好,作為半個商人,風可雪已經學會適當吝嗇。
拿起一糖人含入口中,絲絲漫甜蕩漾開來。
這味道不錯。
她又取了一糖人遞給夜酒樽,他卻鮮少地搖頭拒絕,又捂住口鼻,恐怕二度嘔吐。
“哈哈哈,哈哈哈。”
風可雪暢快地大笑起來,夜酒樽真的是太有趣了,明明吃不下,吃不了還要逞強。
不得不說,父親的甜膩餃子,除卻哥哥,無能人吃下五個以上。
而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夜酒樽,竟然一口氣吃了一盤,隻為了能儘快帶她出府。
父親看到夜酒樽吃空餃子的那刻眼睛都發光了,就好比酒逢知己千杯少,恨不得再去做個十盤。
若不是她及時帶走夜酒樽,恐怖他得栽在父親的餃子宴上。
果然他剛出府門,就扶著那牆角,將胃中的餃子通通吐了個乾淨,還帶著之前吃下去的飯菜。
風可雪不太想要回憶那些畫麵,一回憶就感覺胃中翻滾。
她也收起了糖人,等有胃口了再吃吧。
“太子殿下,為什麼你明明吃不下,還要麵前自己呢?”
“吃,吃,吃不完,未,未,未來嶽父,不,不,不妨雪兒你,你,你出門。”
夜酒樽壓下嘔吐之感,委屈解釋。
“可你堂堂是太子殿下,他一禮部尚書怎麼敢攔呢?”風可雪好笑道。
“一,一,一時,忘了。”
夜酒樽這次回味過來,可當時的場景,他還真的不好拒絕,也無法拒絕,隻能一個接著一個吞下去。
“那麼麻煩太子殿下,現在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小姐去逛逛這朱雀街吧。”
沒走幾步,一堆惟妙惟肖財神爺泥塑像吸住了風可雪,這些買回去放戲樓裡招財進寶也不錯。
“老板,這些怎麼賣?”
“三十——”老板抬頭掃了一眼兩人穿著,眼冒精光:“三兩銀子一個。”
“老板,你方才不是說三十嗎?怎麼變成三兩呢?”風可雪反問。
“是小人說錯了,說錯了。”老板打了自己個一耳光,連忙改口,“是三十——”
“三十兩一個對吧,這麼吉利的東西。”
這姑娘怎麼還反向還價的,還對他使眼色,老板趕忙點頭,“對對對,就是三十兩一個。”
“總共十個,本小姐都要了,都包起來。”風可雪又向著下一個攤子走去。
夜酒樽沒有多說什麼,掏出三百兩銀票,又從老板手裡接過包好的財神像。
東西是有些重,等他跟上風可雪,她已經在麵具攤子和老板說笑:
“這個麵具真好看,老板你是怎麼想到呢?”
“還能怎麼想到,就是神魔故事裡的人物。”老板不好意思地回應。
“未來夫君,戴上這個試試。”太子很配合地彎下身,風可雪也將麵具帶上去。
她自己則是戴上精致的孔雀麵具,搖著腦袋詢問:“好看嗎?”
“好看!”
夜酒樽聽到那一聲夫君,心停了半拍,手中的盒子們險些就要落地,還好不言及時出現,接過箱子,而法兒氣喘籲籲地也跟上來。
“小姐,小姐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
法兒捂著心口,她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噢?小丫頭,你是真的找本小姐,還是和情郎約會呢?”風可雪拍拍法兒,打趣道。
“奴婢才——”
法兒抬起頭來,這才看到旁邊夜酒樽,他竟然帶著一豬麵具,要不是衣服,險些沒認出來:“奴婢叩見——”
正要說,風可雪噓聲道:“這位是未來姑爺。”
“奴婢叩見未來姑爺。”
“你們倆剛剛去那了?放了花燈就找不到你們了。”風可雪有意提起。
“去——”法兒低頭四下看了一會,隨即羞紅了臉,道:“去方便了。”
風可雪笑而不語,這丫頭,有了情郎就學會撒謊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法兒,這些糖你拿去吃了,等覺得好吃了,就在告訴本小姐今日的事情。”
“小姐——”
因為風可雪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聽得法兒是一陣驚顫,手中的糖人竟有些燙手。
“照做便是。”
風可雪又摸上法兒的小腦袋,安撫道:
“人、物、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就像這糖人,本小姐不想吃了,自然就賞賜給我的丫鬟們了,記得給音兒,小西也分分。”
“嗯,法兒明白。”又想起了什麼,她問道:“那梅香呢?”
“未來姑爺會賞賜的。”
風可雪又轉向夜酒樽,撫上他肩膀:“是不是呀未來夫君。”
“嗯。”夜酒樽凝眸深望。
而這時,風可雪發現她手上的紅圈竟然奇跡般的消失了。
明明前一刻看那嬰孩時還在的,那刻她的心還悸動著。
怎麼這一會兒,悸動的感覺全然褪去,心窒的壓抑感也消失了。
難不成,難不成是——
夜重臨,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