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辛的神色微愣:“什麼意思?”
“佛修是沒有雷劫的,但是會有心魔,在修行的過程中,會有七情八苦,變成困擾你的心魔,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要克服它,隻有克服了心魔,你的修為才會有提升,而我的心魔……是你。”空淨抬頭看向沈木辛,目光與她相接,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像是要把沈木辛吸進去。
沈木辛彆過了頭,什麼見鬼的心魔?憑什麼她就是心魔了。
“所以你必須跟著我?纏著我?喜歡我?”
空淨搖頭:“我不知道,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克服它,但是我覺得隻要跟你在一起,也許就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沈木辛輕笑一聲,她是金手指,就是不知道怎麼用?
“你有沒有想過,我總要回天元宗的,你打算跟我回去嗎?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跟我走了,普度寺的人會怎麼看我?全大陸的仙門會怎麼看我?普度寺與天元宗世代交好,要是因為你,兩派從此斷絕了來往,我又如何麵對天元宗的先祖?
空淨,我是什麼心魔我不知道,你卻是走火入魔了,這件事,我會告知普濟大師。打擾你多日了,我也該走了。”
沈木辛轉身就走,但空淨卻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狹長的雙眸裡似乎氤氳著濕意。
沈木辛沒有看他,隻是低頭看向那隻手。
那隻手白皙清瘦,骨節分明,像是神台上拈花持咒的佛手,如今卻在微微的顫抖。
空淨知道自己的佛心正在動搖,他知道他不能將沈木辛留下來,也不能跟沈木辛離開,他隻是心生了貪念,貪心的想讓她能多留一會兒,即便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
空淨沒有開口,沈木辛最終掙開了他的手,決絕的離開了這個小院。
隻是沈木辛走的瀟灑,離開小院後卻不知道該去哪裡了。天元宗的客院是萬萬不能回去的,指不定林清宇就在那裡蹲她呢,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今日是滿月,月上中天,清輝灑在靜謐的雪原上,讓人有種蒼涼和孤寂感。沈木辛呼吸著空氣中的淡淡佛香,心裡閃過無數前世的畫麵。
她穿來這裡已經一百多年了,修仙很無聊,剛來的時候,她還會時常想起前世的父母朋友,想他們會不會因為她意外離世而傷心,想那些便捷的生活條件,但是漸漸的,她就想不起來了,因為時間太長了,好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了,最後消失在腦海裡。
脖子上的狐狸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吼。
“阿彌陀佛!”
身後傳來一個蒼老但渾厚的聲音。
沈木辛心中一驚,她竟然又沒察覺有人靠近,她緩緩轉身,對上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臉。
“沈施主,彆來無恙啊!”普賢大師手持念珠,微笑行禮。
沈木辛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麵紗,這什麼鬼玩意兒,戴著跟沒戴一樣。
“大師,彆來無恙!”沈木辛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月色正好,施主可願與老衲喝一杯?”普賢大師笑眯眯地問。
喝一杯?沈木辛心中正煩悶,正好想找點酒,解個愁。
隻是,當沈木辛看著老和尚拿出一套茶具的時候,她臉都黑了。
她倒是忘了,佛門清淨地,出家人是不喝酒的,“喝一杯”當然是喝一杯茶了!
普賢大師熟練的點火燒水,紅泥小火爐上,很快就聽到了水沸聲。
“多年不見,施主可好?”普賢開口道。
沈木辛正在打量周圍的環境,這裡顯然是普賢的居所,跟空淨的小院差不多的布局,但地方大了不少,房間也多了幾個。她的心裡不禁盤算起今晚借住在這裡的可能性。
“啊!還不錯。”沈木辛知道普賢是認識原身的,害怕露餡兒,也不敢多說。
普賢看出了她的拘謹,又問:“貴宗弟子今日在擂台上遭雷擊,如今可好些了?”
“你說陶然啊?說來也是奇遇,竟然在擂台上靈根變異了,她原是金水雙靈根,如今竟然成了雷靈根,那雷擊是給她淬體的,但是把我們宗門上下弟子都嚇了一大跳。”說到陶然,沈木辛的心裡輕鬆了一些,回答也自然了。
普賢笑了一下:“貴宗這一輩,真是人才輩出,這次還有一個變異風靈根的弟子。老衲記得江掌門就是風靈根,想必這位何姓弟子也是江掌門的高足了。”
沈木辛撇了撇嘴,不予置評。那就是個糟心玩意兒。
普賢先洗了茶,再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了沈木辛麵前。
“沈施主的那位弟子也是極好的,雖是雜靈根,但劍術不凡,還在擂台上成功築基,假以時日,定能將你們開陽峰一脈發揚光大。”
沈木辛又撇了撇嘴,那也是個糟心玩意兒。
普賢倒了茶,但是沒喝,而是一手撚著手裡的佛珠:“施主似乎有心事?”
沈木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突然開口道:“大師,你這兒有空房間嗎?”
普賢:“……”
話一出口,沈木辛就想打自己的嘴,忙低頭喝了一口杯子裡的茶水,掩飾尷尬。那茶水有些冷了,但入口很順滑,還有回甘,是好茶。
“啊,這個茶不錯!”
普賢又拿起茶壺,給沈木辛倒了一杯:“寺裡喝的都是這種茶,施主要是喜歡,帶一些回去便是。”
寺裡喝的都是這種嗎?沈木辛倒是沒留意過自己喝的茶水,也許是最近事多吧!
“那真不好意思了!”吃完還打包,吃相委實有點難看了。
“無妨,施主每次來,都會帶一些的。”普賢笑著說。
沈木辛:“……”
她總覺得普賢早就知道她來了,看她的眼神也帶著一些看破不說破的心照不宣,她覺得自己可能在普賢麵前已經乾淨的像一張白紙了。
“那個……大師,其實我之前受過雷劫,被劈壞了腦子,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所以……”所以人艱不拆啊!
普賢還是帶著看透一切的微笑:“施主,忘記有時候是一種福報。不去想過去,也不去想未來,專注當下。修行歲月漫長,洗儘鉛華,把心打開,容得下天地,容得下蒼生,忘乎我是誰,安然寂靜,不來不去,無畏相伴。”
沈木辛:“……”好討厭不說人話的。
沈木辛又喝了一口水,看看天色實在有些不早了,她一想到今晚上她還沒處落腳,心裡就有氣,忍不住要把始作俑者拉出來罵一罵。
“大師,你可知空淨有心魔?”
普賢數念珠的動作終於停了,他長歎了一聲,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空淨師侄心有執念,若無法放下,今生都無緣中乘境界。”
沈木辛倒吸了一口涼氣,果然和尚動凡心這事,是最毀修行的。
普賢看出沈木辛的為難,笑著說:“沈施主不用介懷,放下執念,本就是修行的一個過程。”
沈木辛再也忍不住了,這種肚子裡的蛔蟲成精了的老和尚,在他麵前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大師,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還知道什麼?”
普賢嗬嗬笑起來,說道:“老衲還知道,施主今晚大概沒地方休息了。”
沈木辛:“……”
普賢是得道高僧,又是寺中的掌事,每日回有很多人進出他的院子,院子裡當然是不能留宿女客的,不住一個房間也不行。所以,普賢就近給她安排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那小院子大概也是客院,平常沒什麼人過去,隻除了兩個灑掃的小沙彌。
沈木辛是打定主意,離開普度寺前,都賴在這裡了,無事的時候,她便帶著小狐狸在院子曬曬太陽。
那小沙彌看到小狐狸都很喜歡,剛開始還有些拘謹,和沈木辛混熟後,也會拿些吃的喂小狐狸。
但是小狐狸嘴巴很挑,普度寺在雪原上,能吃的本來就少,還都是素的,它都不肯吃。它現在被沈木辛勒令,不能去見林清宇,它覺得無聊了,就會找這兩個小沙彌玩。
沈木辛就在一旁,用很慈愛的眼神看著小狐狸和兩個小光頭玩,把他們遛得團團轉。
轉眼又過了五天,沈木辛都快忘了還有武鬥大會的事了。
這天晚上,普賢大師忙完,要回自己的小院,經過沈木辛的住處,看到院子裡坐著一個人。
外麵正在下雪,雪片很大,紛紛揚揚的落下,但落到她頭頂一尺之處,就消失了。她的長發和裙擺都逶迤在地,像是一個雪中仙子,高冷孤寂。
普賢本來不打算上前打擾的,突然看到了她手裡的動作。
沈木辛正在桌子上捏雪人,不是那種頭圓身子大的雪人,而是真的用雪捏出了一個人的樣子,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
沈木辛看到外麵的雪下了一天了,院子裡都是積雪,本來是想捏個雪人玩玩的,沒想到捏著捏著,就變成了林清宇的樣子。
她前世是學美術的,捏個泥塑什麼的都是信手拈來,三兩下就捏出了一個白衣飄飄的雪人兒。
桌上放著好幾個林清宇,舞劍的,看書的,逗小狐狸的,一個個都惟妙惟肖,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沈施主好興致啊!”普賢推開了小院的門,數著念珠走進來。
沈木辛驚覺自己剛才在做什麼,慌忙抹了一把桌子,將桌上的雪人全推倒了。一時間,桌上隻剩下斷手斷腳的冰坨子了。
“大師,你還未休息啊!”沈木辛心虛地笑笑。
普賢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雪人,臉上露出了微笑。
“明日就是最後一輪比試了,當日就會決出三十名能進入秘境的弟子,所以各派的領隊長老們都會去觀戰,老衲難免要布置一番。”
“明日就是最後的比試了嗎?”沈木辛算了算時間,好像就在眼前了。
“沈施主明日會去觀戰嗎?今次天元宗的弟子表現的都很不錯,一共有五名弟子進入了明日的決賽。林師侄也順利晉級了。”
沈木辛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收緊,她強裝微笑,回答:“不用了吧,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給他們帶來壓力。”
普賢以為她是怕影響林清宇發揮,就說:“沈施主與林師侄真是師徒情深啊!”
沈木辛一愣,不知道怎麼就扯到師徒情深了。
“大師怎麼會這麼想?”
“阿彌陀佛,沈施主將要渡劫,卻不遠千裡來普度寺,不是擔心林師侄嗎?”
沈木辛:“……”她真是多餘來了。
“大師多想了,我隻是聽說最近世道不太平,很多修士都莫名其妙失蹤了,此次來參會的,都是我門中最優秀的年輕弟子,我怕他們會有意外,這才隨行的。”
普賢又念了一遍佛號,也不多說,轉身就走了。
沈木辛愣在原地,頓時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這老和尚怎麼走了,她都沒解釋清楚呢,她真的沒有彆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