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韋禕將來龍去脈交代清楚,雲攸紓下巴一揚:“不去!”
“這可是,皇帝的旨意,平王殿下,您還是跟末將走吧!”韋禕眨眨眼,勸道,乾巴巴。
“不去!他憑什麼讓我去做事?把我扔在這裡不聞不問,連我是不是餓死了都不知道,竟然想讓我給他乾活?不可能!”雲攸紓叉腰。
“抗旨不好吧?”韋禕試探道。
“你就去告訴他我抗旨了!”雲攸紓仍舊充滿敵意。
勸人真不是韋禕擅長的,他此時的念頭是,難道要使用備用方案:將他綁走?
“哎哎哎,彆急,這都能再見到挺不容易的,我們出去轉轉。”羅晏過來抓住韋禕往外帶,一邊給羅易打眼色,“小易,賣個麵子吧。”
羅易自信地點點頭。
韋禕被羅晏帶到了外廳中的座位上,落座。
“其實平煥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你好言相勸,他反而得意。”羅晏說。
韋禕集中聽力,能聽見內室裡羅易正與平煥說話,好一陣輕聲軟語,聽得人起雞皮,指一指小花廳方向:“難道她這是在來硬的不成?”
“那是小易,又不是你。”羅晏道,他也聽了一小會兒,隨即伸手去捂韋禕的耳朵,“非禮勿聽,非禮勿聽,偷聽豈是君子所為哉!”
“這話竟然能從你嘴裡說出來?”
“都是要分情況討論的,走走走,我們去吃飯,這都晌午了,平煥的事情你就交給小易好了。”
不由分說,羅晏拉扯著韋禕出了門。
這兩天,又要防備著黑影子,又要聽周衝講悲慘童年,再加上時刻留意著在街上找人臉,每頓飯都沒吃好。
在羅晏稍微驚詫的神情中,點了諸多如紅燒肉、酥烤鴨、燒椒鬆花蛋之類鹹辣味濃的菜,吃了兩大碗白米飯。
菜夠開胃,羅晏跟著吃了不少,看韋禕放下筷子,羅晏問:“沒想到現在就有機會見麵了,你覺得小易怎麼樣?”
“啊?”
初次見麵都這麼災難了,羅晏還謀劃著說親呢?
“我覺得,不愧是你堂妹。”
“哈哈哈那當然了。”羅晏就權當好話聽,“是不是看著相貌就十分不錯?”
“英氣利落,沒有小女子姿態。”韋禕據實而言,“所以,她可能就更看不上我了,交好的公子那麼多,都比我英俊。”
“那和你能一樣嗎?他們不是那回事,若是結親,還得多考慮你這個類型。”
“什麼類型?”
“家有朝廷高官的類型。”羅晏笑道。
韋禕瞥他。
羅晏很坦蕩:“就是這樣。”
“你們怎麼認識那熊孩子的?”這是在外頭,韋禕不好直呼其為殿下。
“認識好些年了,那會兒他剛來東平郡,租的鋪子是小易的產業,我正好來此地找小易辦些事情。”
大老板怎麼會認識每一個租戶?
“當時有人想殺平煥來著,他使了個小聰明,故意賴在商行留宿時迷暈了我們家的一個夥計,將那夥計放在他房裡用被子蓋著,果然晚間被人捅成了篩子。損了商行的夥計,小易定然不依,暗中將平煥拘了起來,結果追殺他的人便認為小易與平煥是一夥兒的,連我們一起殺,我們和那群人鬥智鬥勇一個多月,平煥詐死,那群人才走了。”
“他的禁軍衛隊呢?”
“說來也怪,他說禁軍將他送來東平郡就回京去了,隻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座空王府裡頭。”
“不對啊,你們是怎麼知道他就是平郡王?”
“自然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辦法來查驗。”
說起有人想殺雲攸紓,韋禕想起來前些日子的黑影子,他拿出那份偽造的扯淡密旨給羅晏看。
羅晏打開,掃了一眼:“什麼東西,這麼一本正經,韋伯伯的手筆吧,哈哈!”
“若是有人仔仔細細的看了這東西甚至且當了真,你覺得有可能嗎?”韋禕束音成線,將那晚的情形講給羅晏。
講到一半,韋禕停下來喘了口氣,平日裡不做這偷偷摸摸的秘密工作,雖然在金吾衛時學過這項技術,但幾乎沒用過,乍然連續說了好幾句話,發現果然很累!
對麵那位老兄可不管,連韋禕說了什麼內容都沒在意,他眼睛一亮,討好地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怎麼做到的?求韋大俠賜教。”
“不是,我確信傳音入密這個詞兒是你在話本小說裡看到的。我這個技術最多能傳個二十步遠,而且中間不能有實物遮擋。”
“那也成啊,這能防住多少隔牆有耳?太厲害了!”羅晏很興奮,“教教我吧!”
這技術說來很簡單。
分出一絲內力來,覆蓋在喉頭聲帶處,壓著嗓子,就能使聲音線狀傳播。皇宮大內發明的技巧,對內力要求不大,無論功力深淺都能用。
難就難在精準地控製。
冷眼看羅晏在對麵坐著練習了老半天,終於,出現了韋禕正等著瞧的景象。
“嘔——”羅晏突然感到惡心反胃,剛吃了飯,吃得非常飽,稍有惡心直接嘔上來一口,找個盤子吐掉,閉嘴憋了好一會兒,才壓下去。
“讓你用內力控製聲帶,沒讓你用內力去摳舌根。”韋禕就等著說這一句呢。
“這有什麼區彆嗎?”羅晏努力感受著自己的喉嚨。
“等你搞清有什麼區彆,就能學會了。”
“成,你等著,我一定弄個明白。真想不到你竟然會這麼拉風的技能,都不告訴我。”羅晏氣道。
韋禕想拉回被傳音入密擾亂的對話,接著說之前的話題,剛說了一句,咳了起來,束音成線用多了嗓子疼。
“走吧,去我家的地方說,算是安全。”羅晏結賬,兩人離開酒樓。
“這裡可有郡守?”
“又不是化外之地,當然有。”羅晏奇道。
“他遭遇困境,為何不去郡守府求救?”
“這得怪小易,她當時見下屬吃虧,直接扣下了平煥,他自然沒機會找郡守。不過這沒有錯,這兒的郡守算是位膽小怕事的,求助了也不會有用。”
二人正去往東平郡的羅氏商行,“我怎麼覺得有人在跟蹤?”
“你神經過敏。”羅晏也不著痕跡地四處看看,沒覺得。
“你也隻能察覺周衝那水平的。”韋禕譏諷道,若是剛才在房梁上,羅晏沒有扔茶碗蓋子打人,社交災難就不會發生了,他可記著呢。
“嘿!你這人!”
韋禕仍然覺得,剛才擦肩而過的人當中,有幾個人雙目含光、身形矯健卻穿著普通,故意不引人注意。
直到走進羅氏商行後堂,羅晏示意眾人警戒,便從好些不起眼的地方走出些商行夥計樣貌的人,狀似隨意地聚在廳中、後院裡、樓梯口、轉角處等地,三五成群,或打牌或閒聊,儼然將後堂的房間護住周全。
“夠專業。”
“小易的人,厲害吧。”羅晏得瑟挑眉,不忘誇羅易。
“這兒安全是吧,讓我睡一會兒,兩天沒正經睡覺了。”韋禕看見後堂二樓是幾間客房樣的地方,羅晏帶他推門走進一間,裡麵有樸素乾淨的床鋪、桌椅。因為要防備不速之客光臨,這兩天夜裡都是打坐過夜,雖然打坐有恢複精力的作用,卻畢竟不是睡覺,又不是山裡的老道老僧,誰沒事兒打坐過夜啊?
“周衝呢?”
“放心吧,小易的手下會把他帶回此地的。”一回頭,韋禕看見羅晏也在打哈欠,於是他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那我去隔壁睡會兒,昨夜趕路過來的,沒得空補眠呢。”
韋禕就著屋內臉盆的涼水洗了臉,倒頭便睡。
從中午睡到了天黑,餓醒了。揉著眼睛頂著雞窩頭起身,外間的桌旁已經點亮了燈,赫然坐著一個人。
本來是嚇了一哆嗦的,卻立刻以為是羅晏先醒了過來嚇人呢,怎可中計?仍然不緊不慢地穿靴披衣,迷糊著調笑道:“趁人昏睡闖宅院,無禮之徒。”
“誰是無禮之徒呀?我替人當說客辛勞一番,回到房間,卻見有人睡在我的床上,你說這無禮之徒,究竟是誰?”
這是羅易的聲音!
韋禕加快了動作,閃到木隔斷後,飛速穿好了所有衣裳。頭發也散下來重新挽,紮上襆頭遮住梳得很難看的發髻。
“羅小姐,這是你的房間?”韋禕走出來見禮。
“我若來到東平郡,便會宿在此處。沒想到,你也宿在此處了。”
韋禕不信,“那為何外麵的夥計們沒有攔著?”
“一向沒人管是否有男子來我房中,你又是我堂哥帶來的,更沒人管了。”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等在這裡調戲韋禕呢。“又是梁上君子,又偷進閨房,果然與那些尋常公子不同。”
連續被羅晏算計兩次,得了機會一定狠整他,韋禕暗下決心。
“就彆叫我羅小姐了,我們家的羅小姐少說也有近百位,韋公子,你都在我的床上睡過覺了,就叫我的字如何?”
怎麼說也是混過紈絝圈子的人,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我還是個結過婚的男子,竟在此被個姑娘輕薄了?韋禕內心不服,試圖反擊:“羅小姐讓我改口,為何自己不改口,自然是拿我當外人了?”
“你與我堂兄同年,那我便叫你子雋哥哥?”羅易甜甜笑道。
韋禕敗下陣來,不行,不可以。
“彆以為你躲在牆後我就不能打你。”韋禕衝著門外說。
羅晏搖著頭踱步走進來,“不行啊,真不像個公子哥兒,這都對付不來。”轉而對羅易說,“我就說他與那些表裡不一的紈絝公子不同吧!”
“倒是個有趣的人。”羅易收了調笑的表情,“你彆對我太有偏見了,我都不計較你是梁上君子。”
“這不一樣吧,我是為了差事。”韋禕辯解。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為了正事?”羅易笑。
韋禕仔細考慮了一會兒,確實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於是正色拱手,“逸希姑娘,是韋禕考慮不周,輕慢姑娘了。”
“罷了,你是貴客,我不應該逗你的。”見韋禕先低頭,羅易立刻鬆口,“族長早就發話,各地的本家商行,待你如同待少主,你本可以直接找我做事。”
“那是什麼?”韋禕還真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吧,因為你是我娘的乾兒子啊。”羅晏想起來,解釋道。
“我是伯母的乾兒子?”
“對,因為是我娘一廂情願,所以沒告訴你。”
這是個什麼強買強賣的操作?韋禕疑惑,“那我讓你給我一千兩銀子,你也給?”
“可以啊,我賬上真有些閒錢,明個兒給你備好。你是要銀票,還是要銀錠子?”羅易問。
“不了,”韋禕身體後傾,“我不需要銀子。”
“小易,那你給我一千兩銀子如何?”羅晏剛才可聽了那句“待你如待少主”,想到自己可是正牌少主啊,充滿希望地問。
“不給。”
“為何?我不就是少主嗎?”
“是啊,不過你是我堂哥,這世上隻有妹妹向哥哥要錢,哪有哥哥向妹妹要錢的道理?”
羅晏噎了一會兒:“你說得對。”
“我都沒向你要錢呢,你怎好意思跟我要。”羅易乘勝追擊。
“那我給你個機會,幫子雋猜謎,賭一千兩的彩頭。”羅晏說。
“這就不用了吧?”韋禕趕忙製止,可不想讓秘密行動被更多人知曉了。
“和我們不同,小易是瀝州的東道主,長居此處,更熟悉瀝州的情況。”
三人圍桌而坐,韋禕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與兩名連官員都不是的人商討朝廷機密。
將前夜發生的事情講述一遍,羅易疑惑道:“此人顯然是不識字。”
“我也懷疑,但我觀此人行動,身手比肩大內的密探,非常專業,不可能不識字。”韋禕搖搖頭。
“既然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羅晏歎氣,三人扶著腦袋在桌旁苦思。
“子雋此行是出使,既然是出使,就有可能與外國人相關。”羅易提議說,“會不會是外國的密探?認得本國的字是應該的,卻不一定認得我們大齊國的字。”
“對啊,他看那麼久,是為了強記下來圖形,回去複寫出來給識字的人看。”羅晏說。
“我先想到的,給錢!”羅易伸出手來。
“這還不能驗證是真是假呢,怎能隨意給你彩頭?”羅晏道,“這件事變成謎題要怪子雋,他若當時暴起,製服那個黑影子,就省事了,現在可好,不怕賊偷卻怕賊惦記,連覺都睡不成。”
“你這是抵賴。”羅易笑他,搖搖頭,“一千兩而已,莫要小家子氣!”
“休想用激將法賺錢。”羅晏立刻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