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側妃,郡王妃想見您一麵(1 / 1)

趙禧開府那日,趙祈終究還是沒有去,隻讓元德親自去送了賀禮。

“勉郡王特意叮囑奴才回來跟您說,等書修完了,他一定擺家宴,邀您到府裡一聚。”

趙祈聽元德說完隻嗯了一聲,手裡練字的動作沒停,元德稍等了等,見沒有彆的吩咐,便慢慢倒退到屋門口,沒發出一點動靜。

他退出去的時候,眼睛垂下直視地磚,實則眼角餘光早把屏風後那個模糊的身影打量個七七八八了。

都不用猜,必定是孟側妃了,殿下這修書的差事一下來,孟側妃的宴可就開不起來了,都沒正兒八經的給外人瞧一瞧,隻能在府裡多個名頭好聽,這要是其他人都得急死了,倒是她八風不動,他日日侍候殿下,也沒聽孟側妃在旁邊敲邊鼓。

孟初還是第一次到他書房裡,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倒是沒有她以為的那樣擺設奢華,但書架從頂到下,書籍眾多,甚至還有竹簡,不知是哪朝那代的,她沒敢上手碰。

如今方便抬手就能拿到的那層上,都是關於萬民廣記的文獻。

“殿下,這書要修多久?”

修多久哪裡是他說了算,但趙祈這段日子也不是真就老老實實待在府裡,什麼都沒管了。

“還沒開始修,你覺得還要修多久?”

趙祈在府裡待那麼久,針線房都在趕冬裝了,竟然還沒起個頭,她隨手拿一卷畫在手裡,“我倒是覺得再修一兩天便能行,又不可能。”

宣紙上的字一氣嗬成,鐵畫銀鉤,矯若遊龍,趙祈收了筆,待稍乾了乾,才讓她過來看。

孟初早好奇他在寫什麼了,繞過書案一瞧,正是萬民廣記四字。

“……”趙祈不會修書修魔怔了吧。

.

從書房出來,怡蘭正在院裡候著,見人出來便迎了兩步,把手裡的披風給她係上,深秋寒意重,又有冷風襲,有點風寒都得拖到開春才能好全。

孟初回院子從小路走近一些,恰好還能避過其他人的院子,落個清靜。

“今晚殿下來,就到側廂房用膳,讓膳房上個鍋子,湯底不要太油。”

怡蘭笑道:“主子放心,等到了院子便讓豐米去跑腿,前兩天他還說膳房裡備了羔羊肉。”

就在兩人準備往小院去時,旁邊一處假山後麵,突然走出一個人影。

“孟側妃。”

孟初一轉身,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竟然是許久不曾見過的紫藤。

怡蘭上前一步側擋在她身前,“見側妃不行禮,姐姐規矩都忘了不成?”

紫藤臉色蠟黃,眼角都是抓痕,雖然頭發梳得整齊,但明顯能看到耳邊似乎禿了一指大小,眼神也說不出的怪異,她扯著嘴角一笑,“奴婢久不出曲梧院,規矩是疏忽了,奴婢給孟側妃請安。”

明明之前與紫藤也打過交談,但這次再見,總覺得跟換了個人似的,見她這副模樣,孟初也猜到大概是郡王妃所為,病重之人的確難伺候。

“不必多禮了。”

“孟側妃,郡王妃想見您一麵。”

怡蘭立刻出聲接話:“郡王妃想見孟側妃,再簡單不過,過兩日我們主子便去給郡王妃請安。”

紫藤先是沉默一會,隨後突然就跪了下來,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烏紫淤青的傷痕。

“奴婢求孟側妃先去一趟吧,郡王妃有疾,不會讓您進屋的,隔著門說兩句話而已。”似乎孟初不去,她便要受多大折磨一樣。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是再推辭,傳出去孟初一個剛晉了側妃就對郡王妃不敬的猖狂名頭是摘不掉了,趙祈又在閉門修書,風聲要是傳到府外,豈不是給彆人遞個彈劾的由頭?

她遲疑一下,給怡蘭使了個眼色,“你先去院裡吩咐豐穀,我去一趟。”

怡蘭瞬息間便領會了意思,豐穀現在就在前院領下個月院裡的銀碳份例。

.

如今再到曲梧院,明明地麵仍然一塵不染,但院裡的樹根處卻堆滿了落葉,無端顯得衰敗,院裡也靜得嚇人,以前來來回回見到的梔子她們,都沒了音信。

孟初想拖些時間,“梔子她們去哪了?”

紫藤進了院子後人反而正常了不少,她體態端正,在前方帶路的時候每一步都差不多距離。

她淡淡道:“她們啊,她們享清福去了,就留下了我和連翹。”

繞過幾道拱門,紫藤便帶她到了裡屋,既然來都來了,孟初也沒覺得有什麼好怕的——若是郡王妃手裡真還有些手段,也不可能一直在院裡不出來,依趙祈的性子,也絕不會給她留下人手。

隔著一道屋門,孟初行了半蹲禮:“嬪妾給郡王妃請安。”

話音落了有半刻鐘,裡麵卻什麼聲音都沒有,孟初不動聲色的往門縫裡一看,除了隱約能見到些落下的帷幔,其餘便看不清了。

她站起身,“郡王妃可能是睡了,那我就不打擾——”

話隻半句,身後突然被一股大力推進了屋,門檻絆住了腳,孟初整個人狠狠的摔在了地磚上,她下意識用手撐了一把,沒想到下一刻手腕便迎來劇痛,膝蓋也重重砸了下去。

沒等她反應過來,屋門便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孟初沒浪費力氣喊什麼,先慢慢起身,看了看四周。

她以前從來沒有進過郡王妃的裡屋,但大概也能猜到之前必然不是如此,腳下沒有鋪地毯,小榻上這個天了也隻有薄薄的一層墊子,擺設隻有幾件笨重不好挪動的,其餘架子上都是空空蕩蕩。

落下的帷幔料子厚重,門再一關,屋裡昏暗一片。

孟初對於郡王妃的事並不了解,隻是自己猜測大概她病重是真,犯錯也是真。

郡王妃大費周章的讓她進來是想做什麼?總不能是她那病傳染吧?孟初準備掀開帷幔的手一頓,但想想紫藤雖然憔悴,但也不像有病的樣子,這才繼續往裡進。

她試著喊了幾聲郡王妃,卻都不見有動靜,孟初動作越來越遲疑,直到穿過最後一層帷幔,來到了床榻邊。

床帳半落半掀,隻見一隻手垂落在腳踏上,忽然輕微的動了動指尖。

既然是活人,那便沒什麼好怕的,她也顧不得手腕的傷,直接一把扯開了床帳,她寧願聽郡王妃說些亂七八糟的,也不想再陪她玩心理戰。

床榻上的女子趴著,側臉對著孟初,眼睛睜著,嘴邊都是涎水,一看就是被人把下巴卸了。

可這女子不是郡王妃,而是連翹!

連翹眼珠子動了動,手指顫抖著旁邊,那裡擺放著衣櫃。

孟初想找點趁手的東西,可匆匆一看,竟然沒一個能拿的,猶豫片刻,乾脆就找把椅子坐了,以不變應萬變。

難得她還真去把櫃子開了?誰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見櫃就開,直接炮灰,看連翹這樣就該心裡有數,這次她來曲梧院,絕不會是郡王妃的意思,不然她想指使連翹根本用不著下這種狠手。

坐下去膝蓋彎曲的那一刻,孟初疼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殿下!”

“滾!”

屋門被一腳踹開,趙祈直接拽下一層層帷幔,手中持劍,直到最後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的對著他笑,心裡那塊石頭才落了地。

除了元德跟著進來,屋外聽動靜應該是都被侍衛圍住了,可見此事牽扯之大。

“殿下,小心衣櫃,裡麵有東西。”孟初指了指角落。

沒讓趙祈動手,元德走到櫃前,一把拉開了櫃門,沒想到裡麵豎放著一卷被子,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饒是也親手了結了不少人,手上的觸感還是讓元德頭皮發麻,他哆嗦一下把那卷被子放在地上。

“殿下,裡麵好像是、是具屍體。”

孟初都愣住了,想到剛剛自己要是直接去開櫃門,今年一年都彆想睡個好覺了。

趙祈垂眸看著,忽然一歎,“讓人把盧嬤嬤找回來,送郡王妃最後一程。”

即使之前查明,這些年郡王妃對他還動過殺意,那份讓孟初中招的顏料,一開始也是給他準備的,但人死燈滅,哪怕最後她還是選擇和東方家設局,趙祈也不想再追究了。

“元德,你帶著張宏王羽,把剩下的事處理了,明日去宗人府報喪,讓內務府把喪儀辦了。”

“奴才這就去辦。”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屋裡待了!

趙祈走向她,見孟初發髻亂了,裙角有褶皺,便知道她吃了苦頭,再看她手腕虛抬著,一直坐椅子上沒起來,他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殿下,連翹……”

“元德會辦。”

他一手放在孟初腰上,一手穿過膝蓋,將她抱在懷中,走出了屋門。

院子裡的侍衛紛紛垂頭,不敢窺視。

孟初仰頭看他,路兩邊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天色已經暗了,進院子時卻不見怡蘭她們。

趙祈將她放在小榻上,動作生疏地拿小銀剪剪開了綢褲,露出了黑紫一片的膝蓋。

他沉默的給她上藥,用指腹把藥輕輕揉開。

有些疼,但孟初沒吭聲。

“是我錯了。”

……啊?孟初怎麼也沒想到趙祈第一句話是這個。

“府裡的事我應該早處理乾淨,這樣你也不會遭此一難。”早知會牽扯棲棲,引魚的餌,便不該放在東方氏那。

“……我隻是摔了一下。”他這些話,好像她受了什麼重傷似的。

趙祈眼眸幽深,東方家一而再而三的敢直接在他府中出手,其一不過是因為借由東方氏的手,在府裡埋下了不少東方家的爪牙,其二便是因為背後之人。

他猜過是趙祿,或者是趙祾,甚至覺得可能是其他有反意的宗親王爺。

卻沒想到圖窮匕見,背後之人竟然是太子。

何等可笑,他視太子如手足兄弟,明日之君,太子待他如生死仇寇,今日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