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著一疊茶杯將倒轉的杯子翻了麵,為寧華姝到著茶水。
“姝兒,想必你來是為了其他事吧。”
她倒完茶水就緩緩坐在一旁,寧華姝端起茶水的手一頓,過會又平靜地將茶水飲下。
劉韞靜倒也不急著要寧華姝交代,畢竟她會來找她肯定是有事。
她們之間說是朋友,其實也不夠親密,反倒是寧華姝對她的同情吧。
憐她新寡,憐她處境微妙,憐她在這世道不被所容。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都很感激寧華姝願意在這三年間來看自己。
“劉姐姐,其實我今日也是受人所托,想問一下關於二皇兄的事。”
劉韞靜聽著,抿了抿唇,其實她也對這些略有耳聞。
朝堂上三皇子吳王,指證晉地太守曹晉南謀害太子一事。三年前,太子遭人刺殺此人未能讓屍體得到妥善處理,也未查出何證據。
被治了個失職之罪,最後被人暗箱操作,搖身一變成了晉地的一方太守,隻是自己實在無暇顧及。
如今吳王全權調查此事,尚已結案。為何又要托寧華姝來問自己相關之事呢?
雖然不管吳王是為了建功立業,利用自己夫君的事平步青雲,她都很是感激願意還世人一個真相。
可若是想通過自己,給昭仁太子潑臟水,亦或者做什麼醃臢事,她都是做不到的。
“此事已過去三年之久,隻怕有些事情我怕是記不得了。”
劉韞靜此話一出,寧華姝便也知曉她不願再透露過多。
如今朝堂之上,世人皆以為曹晉南是真凶。但事情的真相,恐隻有他們這些參與了這件事情的人方知曉。
劉韞靜正是在其中,若曹晉南是真凶,以當初的她早就拉著太子將他就地處決了。
何必留到今日,如今的結果隻怕她已然對吳王的目的生疑,不肯將這些細節告知於寧華姝。
“劉姐姐,你還記得二皇兄的模樣嗎?”
劉韞靜聞之一愣,昭仁太子嗎?她怎麼也不會忘吧,這三年裡她無時無刻不記起他死前的樣子,憔悴不堪,形容枯槁。
但她也忘不了初見時他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寧華姝見她沉默,但想也不必回答,必是記得的。
“可世人快忘了,忘了他怎麼死得,忘了這世間曾有一位企圖成為舉世明君的兒郎。”
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遺忘。
“你舍得他就這麼消失在世人的心中嗎?”
“你同我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與吳王將這些算在了曹晉南的頭上,難道就能讓他永遠被世人銘記於心嗎?”
劉韞靜抬眸望著寧華姝,她身前杯中的茶水波瀾不驚,從她進屋至今方止抿了一小口。
她也願用這樣的方式去揣測寧華姝的意圖,可他們的種種行為真的不像是為了給昭仁太子流芳百世的動作。
倒像是為了那高位,把這件事當作一個墊腳石罷了。
“可什麼都不做,隻會慢慢消失。”
“哪怕如今,我是把這件事當作交易的籌碼和吳王交換了。可目的達到了,不就成了嗎?劉姐姐,你也不願他就這麼含恨而死對吧?”
劉韞靜對這些事的看法不置可否,即便是將真相昭告天下,也可以選擇更好更正道的選擇。
而不是將他的死當作一件與野心勃勃之人為伍的投名狀。
“你即以達成目的,就不應該再生貪念來尋我。我也便能當作不曉得,與你再又什麼姐妹情誼。隻是我們之間原本也沒有什麼交情,左不過都是你可憐我。現在的我是與家族恩斷失夫的孤女,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人真心做朋友。
我原以為你不同,但是由此看來你也和他們一樣。為達目的不惜一切,連一個死去的人都不放過。
況且那個人還是對你百般照料的的哥哥,若是他泉下有知,他最後連死因都成為了彆人踩著他上位的階梯,他該有多屈辱!”
不可否認,昭仁太子就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不屑與氏族這種為了私欲不顧百姓的人為伍,他的心裝著天下,裝著萬民。做事隻行君子端方之道,隻為百姓謀福祉。
他卻是成為了國家的好太子,未來也會成為一個好君主。
但他學的都是君子之道,卻因此沒防住陰險小人。心係萬民,卻讓自己的妻子變成孤女。
人也不夠堅韌,沒能忍受失利,沒能忍受住困苦。就崩潰自儘,那也怪不得旁人用他的死做文章。
“屈辱?一國太子自儘不屈辱嗎?他學的都是為君之道,卻沒有人教他怎麼活。怎麼為自己生,怎麼去保命。”
“劉姐姐,我們在這裡爭論,都是無意義的。我們二人都不能代替他真正的想法,如今我隻要你的立場。”
昭仁太子已死,他已無法為自己的事情做出選擇。我們誰也沒有辦法去問他的看法,去代替他做出最符合心意的選擇。
“我想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我不想幫,也不想說。什麼真凶,什麼利弊。這件事塵封了三年,我也在這道院守了三年。就讓它隨著時間悄悄溜走吧,人不能活在過去。我可以當一輩子的道人,這件事也可以永遠是這個結局。”
劉韞靜站起身就想送客,可寧華姝卻抓住她的手腕不放。她就想使儘了全身的力氣不放,抓得劉韞靜生疼。
“若我說,他是被你的父親刑部侍郎劉洛啟害死的,你又會是什麼立場。”
寧華姝的眼底滿是探究的目光,她不敢賭。賭不了一個人真的會背叛生她養她,有著二十多年恩情的家庭。
人,真的很難與父母站在對立麵。特彆是在從小耳濡目染孝道禮儀的學習,對父母的愛多的是愧疚。
他們隻要稍稍賣慘,你都覺得是因為自身而導致他們變成如今的模樣。你就是促成他們悲慘的因素,由此發自內心地想去彌補他們。
即使他們地要求會讓你更加困苦,更加憂鬱。但是因著內心的愧疚,你都無法做到與之悖逆。
“我的父親?父親與太子殿下並沒有起過衝突,甚至時常誇起殿下是個明君。我實在想不到父親殺太子殿下的理由,但我也知道你向來不會胡亂攀咬旁的人。”
或許劉韞靜需要一個理由,她現在起了疑心,雖不願相信,可寧華姝說地信誓旦旦,不像騙人的模樣。
“你還記得,你的二妹嫁進大皇子府上的時間嗎?”
時間?劉韞靜對此並沒什麼印象,那是她早已出嫁至東宮,每日操持著東宮的事宜。偶爾還要擔心她那遠在嶺南的夫君,實在沒那麼空閒去管自個兒妹妹的事情。
而她妹妹的婚事,早些家中寫信還說過自己這位太子妃能力出眾,嫁進皇家月餘主理操持的宴會深得聖心。
為人風評又好,像和煦春風一般。這樣名聲皆知劉家出好女,一時間求娶之人絡繹不絕。
想來自己的妹妹什麼樣的人家挑不到,卻做了皇家妾。雖說良娣也是主子,但到底不是正妻,且大皇子當時娶正妻的時間與劉韞靜出嫁相同。
當時自己沒顧得上這件事,如今想來應當是父親提前給下一任太子押寶。
隻怕大皇子真當選太子之時,自己為家掙的好名聲早就無用了。再想讓自己的女兒進到他的後院,怕是難上加難。
可劉洛啟是怎麼提前知曉大皇子會成為下一任太子的呢?
“是....在我成婚的半年後”
寧華姝看著劉韞靜的神情,想來她也猜出了疑慮。可終究隻是推測,並不能就此下定論。
“隻怕這件事劉侍郎參與其中,提前知曉了結局。而那時間,太子正好在嶺南遭遇了刺殺。那一場未奪了他的命,隻怕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斷。”
卻不想一場小小的病痛,就折騰掉了一個太子。
“劉姐姐可記得,那年與我說早些時候就尋得太醫來看。可還記得是太醫院的那位太醫?若是能找到當時的脈案,或許有些機會。”
劉韞靜搖搖頭:“太子發作之時,我就派人去尋過了。那位太醫上月就辭官回家丁憂,不知曉去了何處。尋不著人,看了當時的脈案也隻記載了一些脈象,未提到當時的紅色膿瘡。”
聽完劉韞靜的描述,這一切不就更篤定是有人做局,讓昭仁太子往諱疾忌醫的圈套裡跳。
但如今仍有個疑點就是,這件事到底是劉洛啟一人主使,還是整個氏族主使。
在這整件事當中,氏族並沒有任何真正的出麵。而劉家不同,先是刺殺破壞了證據的曹晉南與他們家是姻親,後又是成功嫁女入下一任太子的良娣。
在刺殺的安排中,對於銷毀證據明顯是將曹晉南當作了棄子。而後頭的背生瘡,卻找不到一個相關的證據去將這件事情變得板上釘釘。
劉洛啟亦算得上是氏族的二把手,可真正能總領的是林家與溫家。
若是他想就此,頂下這兩個家族的地位,接替氏族。那怎麼想都是有個做太子妃的女兒比太子良娣的女兒更加好些。
難道是比這兩個太子的傀儡程度?
可現任太子更加仰仗自己的另一位嶽父,溫丞相。
想來想去,都找不到劉侍郎直接受益的點,也找不到為他開脫的理由。
“若真是我父親所為,那就太讓人寒心了。我也是他的親身女兒,難道他為了二女兒的幸福。就要犧牲掉我嗎?”
“我在閨閣之中拚命地學什麼閨閣女學,就怕因為生母早逝被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