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無頭男屍(1 / 1)

從西陵去東岐必經北嵐,仰知行估摸著此去東岐少說也得二三月,須得回趟上京向女帝報備一聲。淳安一聽興奮不已,吵著鬨著要跟仰知行去北嵐見識一番,蕭溫序拗不過她,隻好陪著一同前往。

自打仰知行殺了鐵達拓,淳安便每日黏在她身側,一口一個邢姐姐叫的親昵,連親兄長都晾在一旁,去北嵐的路上也拉著仰知行一起坐馬車。

蕭溫序嫌她聒噪,便和寂參一同騎馬。

剛步入七月,暑氣正盛,既無要事,幾人便也不趕時間。白日趕路,夜晚便在鎮中落腳歇息。

顛簸數日,等到了上京城,卻也不覺疲憊。

入城前,仰知行又戴上了那副銀白麵具。

在外少有人知曾經的北嵐第一女將真容,也無人知曉她還活在世上,隻知她是上京城來的邢大人。回了上京便不同了,城中人多眼雜,她生於此城,長於此城,少不了曾見過她的人,不得不掩蓋一番。

淳安見她戴上麵具又投去崇拜的目光。

“邢姐姐,你這麵具好生精致,和你氣質極為相襯!”

幾日下來,她對仰知行的情感已經徹底從喜歡變為崇拜了。

她本就欽佩北嵐女尊之國,仰知行還是國中有名的捕快,聊到興處,口無遮攔地說自己曾經最敬佩的便是那北嵐第一女將,說完才反應過來,急忙捂住嘴巴,悻悻地看了蕭溫序一眼。

而蕭溫序當時在看落寞低頭的仰知行。

馬車進入上京城,喧嘩熱鬨的聲音便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裡。街邊有人耍雜技,一招噴火術引得在場人驚歎叫好。

淳安不曾見過這些把戲,此時正興衝衝地扒開窗簾將頭往外探。

仰知行見她這副模樣,便提議下車步行,好感受熱鬨氛圍。

淳安一聽,激動地跳下馬車,仰知行跟在她後麵,蕭溫序見狀也下了馬。

寂參一人牽著兩匹馬和馬車走在最後頭。

淳安直奔耍雜技的地兒,在人群後一蹦一跳地想看清楚。

又是一陣叫好聲傳來。

正在此時,不遠處突然響起驚呼聲。

“快來看!護城河那出事了!”

人群開始騷動,一個個都在問著發生了何事。

隻見一女子用手帕捂著口鼻,另一隻手還捂著胃,逃似的往護城河反方向跑。

有人見狀,攔住她問:“娘子跑什麼,護城河那出了何事,怎麼如此驚慌失措?”

那女子彎著腰喘氣,剛想開口,卻又回憶起什麼,乾嘔了起來,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才說道:“護…護城河裡…有一…嘔…一具男屍…嘔…”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其中不乏想去湊熱鬨的人,於是人群開始亂竄,原本擠在那看雜耍的人此時又爭先恐後地往護城河跑,淳安站在人堆裡被擠來擠去,幾次伸手叫阿兄。

蕭溫序穿過人群將她揪出來。

仰知行聽了那女子的話後眉心緊皺,也跟在人群後方快步向護城河走去。

蕭溫序見狀抓著淳安就跟上。

到護城河時河岸上已經人滿為患了,幸而兩邊都有欄杆圍著,眾人也隻能遠遠看著,前排有人看了一眼後忍不住回頭避開,卻又耐不住好奇再度回頭看,也有不少人和那女子一樣,看完直接乾嘔起來。

官府的人此時也從另一個方向匆匆趕來,與仰知行迎麵撞上。

領頭的人看見那戴銀白麵具的人先是一愣,隨後看見她腰間掛著的紅繩大刀,確信這是邢大人無疑了,便帶著隊跑來仰知行跟前。

齊聲喊道:“邢大人!”

圍觀的百姓一聽邢大人來了,又開始沸騰起來。

仰知行往裡走,眾人都有眼見地往旁邊挪,給她讓出一條道。

蕭溫序和淳安跟在官兵後麵,最後才進入裡圈。

仰知行走近了河岸欄杆,這才看清屍體全貌,也明白了方才那名女子為何乾嘔不斷。仿佛有感知的,眼睛看見以後,鼻子似乎也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腐屍氣味,酸臭,熏眼,胃裡泛起惡心,但被她生生壓下去。

河中的男屍□□多處腐爛,完好的皮膚也有些發黑發紫,身體被河水泡到發腫。

最重要的是,這具屍體,沒有頭。

青天白日裡,城中最繁華地段的護城河中,居然無端出現一具無頭男屍。

饒是仰知行這種久浸沙場看慣生死的人都忍不住反胃,更不用說淳安這種自小在宮中養尊處優被嗬護長大的小公主。

小姑娘連死人都不曾見過,更彆說這種死狀離奇駭人的屍體,她隻瞧上一眼,便驚嚇到啞著嗓子尖叫一聲,蕭溫序安撫地蒙上她眼睛,把她往自己身後帶,隨後又往人群後方望去,看見原本繁華的大街上空無一人———人全來河邊看熱鬨了,而寂參一人牽著馬拖著車,孤零零地在大街上站著。

蕭溫序拍拍淳安後背,對著寂參指過去,讓淳安去馬車上待著。

淳安抹了抹被嚇出的生理性淚水,乖順地點點頭,一個人衝寂參跑過去。

等到目送淳安上了馬車,確保她無事,蕭溫序才回過身。

誰曾想身前已無仰知行身影。

再看一眼,她已不知何時與官兵首領一起越過欄杆向屍體走去。

剩餘的官兵開始疏散人群。

那邊仰知行用手帕捂住口鼻。

越是離屍體近些,那臭味便越濃烈,越叫人反胃。

仰知行靠近了屍體細細觀察。

頭是從脖頸處斷開,切割麵利落平整,應是一刀斬斷。

能一刀斬出如此平滑切麵的力度,必是男子所有。

仇殺?

可若是仇殺,凶手也不至於蠢到拋屍鬨市,這不是擺明著叫人去查。

仰知行繼續觀察屍體細節。

屍體所穿衣物是絲綢的麵料,這麵料普通人可穿不起,此人不是大富大貴也是家底殷實。

手腕上除了屍斑,還依稀可見一圈紅色勒痕。

生前遭受虐待?

雖然身體主乾被泡腫脹,辨不出身材,但手腕纖細,身形也長,一些尚未腐爛變色的皮膚能看出此人皮膚白嫩,手心也無繭,想來是個不乾重活的年輕男人。

可是光有這些還不夠,線索太少,範圍太大,這樣的男人在偌大的上京城裡算不上稀奇。

什麼樣的人會與這樣的人有仇呢?

這樣的人會與什麼樣的人結怨?

仰知行決定不再糾結於屍體的身份,而是探查周圍環境,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

果然被她找到了一處。

河岸邊土壤肥沃,野花野草瘋長似得,比宮裡專人看護的花草長得還好。

這樣肥沃的土壤隻有一個缺點。

太軟了。

若是體重略重的人踩一腳,定會陷下去。

而離河麵不遠處,恰好就有一小塊草地,草的高度比周圍要矮。

仰知行小心翼翼地蹲下,用手觸摸,果然摸出土壤的凹凸不平。

她回頭問官兵首領,“這幾日下過雨嗎?”

首領撓著頭回憶了一會兒。

下雨……

這幾日熱的難受,好像沒下過雨啊……

不對。

“噢!大前天!大前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雨!”

“有多大?”

“瓢潑一般,大的出奇,按理說往年這種大雨要到月底才有的。”

那就是了。

這塊泥土陷的極深,此時酷暑難耐,氣溫高,河邊的土壤也發硬,若是晴天,踩一腳,不會陷下去,小雨也達不到此效果,必定是有場大雨。

而那場大雨,便是一個拋屍的好時機。

半夜,宵禁時期,街上無人。

瓢潑大雨,巡邏的人也難免偷懶。

而這雨聲還能替凶手掩飾聲音。

拋屍的時間,就是大前天的半夜。

河岸上嘈雜聲不斷,圍觀的人還在七嘴八舌說著,仰知行擰著眉看過去,邁著步子往上走,單手撐著石杆麵翻了過去,對著其中一個官兵發問:“不是讓你們疏散人群嗎?”

那人欲言又止地看向蕭溫序。

蕭溫序朝她走來,低頭沉聲道:“凶手在殺人後通常會重返現場,一是欣賞自己的傑作,二是隨時跟進,確保自己不會被抓到……”

仰知行聞言剛想抬起頭掃視周圍,就被蕭溫序摁住了後腦。

“低頭,彆看,你左手邊那顆樹的後方,有一個年輕女子,一直站在那,不與周圍人討論,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害怕,她不嫌棄這屍臭,也不怕屍體的模樣,但她一直雙手交疊,絞著袖口。”

這是緊張心虛的動作。

仰知行抬頭望向蕭溫序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的。

隨後仰知行轉身下河岸,隻是在轉身時眼睛不經意地掃過那顆樹,隱約看見樹後有抹粉色身影。

下河岸後來到首領身邊,和他交流幾句後,兩人一同上了岸,在翻越欄杆時,仰知行又不動聲色地向樹後飄去一個眼神。

首領命人將屍體抬回去再做仔細檢查。

與此同時,樹後的那抹身影開始有所動作。

那人在看見官兵去抬屍體後轉身離開。

但圍在後麵的人太多,想擠出去並不容易。

她身材瘦小,費了一番力才擠出了人多。

仰知行與蕭溫序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隨後跟上那人。

三人之間的距離拉的不長不短,不會跟丟,也不會叫那女子發現她們正在跟著她。

隻是那人也確實謹慎,離開護城河後直奔著一家胭脂鋪去,在店裡待了一會,出來後又在對麵的商販那買了兩串冰糖葫蘆。

這還沒完。

她又去了錦繡坊扯了幾匹布料。

這一係列活動,都是有錢人家的侍女會做的事。

再尋常不過了。

可偏偏是做這些再尋常不過之事的人,顯得不太正常。

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侍女,見到那樣的屍體一定會害怕,不可能那般冷靜,冷靜到在看完後還能不緊不慢地辦完這些看似是主人交代的任務。

有問題。

仰知行和蕭溫序隱匿在錦繡坊對麵的巷子裡,眼見那人從錦繡坊出來,兩人往後方躲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