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巫風瀾沒少在小說電視劇裡看過這種設定,所謂半妖一般都是人和妖結合之下的產物,她現在多少有些懷疑那個世界寫這種東西的靈感並非源自想象和虛構,而是源自另一個世界的真實存在。
果然,下一秒崇雲就證實了她的猜想。
“就是人和妖獸在一起生下來的孩子,這種情況極其罕見,但也並非沒有。”
巫風瀾正要問,卻聽崇雲接著道:“隻是身為半妖的孩子一旦出生,多數會被扼殺。”
在這個妖獸為奴的世界裡,充滿了奴役與被奴役,憎恨與被憎恨,人與妖獸幾乎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無論哪一方都不可能容得下一個半妖。
而方葛生,卻這此間好好的長大了,還姓了方。
巫風瀾對這個孩子瞬間充滿了好奇,他對崇雲道:“明日我去謝謝村長,你和晴藍拿點肉乾找那幾個小孩問問有關方葛生的事。”
晴藍鼓起臉道:“那幾個小屁孩能知道啥,就是問了也不會痛快說的。”
巫風瀾伸手捏住她半邊臉,哄道:“所以讓你們拿點肉乾嘛,小孩子最好哄了,要是還不說……”
她鬆開手,指了指崇雲:“你就放崇雲,給他們上點手段,讓他們知道知道晴藍姑奶奶的厲害!”
晴藍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引得村裡的狼狗遠遠朝他們叫了好幾聲。
第二天一早,村裡大人們早早地就下地乾活了,孩子們留在家裡無事可乾,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上樹掏鳥下河撈魚玩的不亦樂乎。
晴藍和崇雲鎖定了目標方鐵花,用一根肉乾讓他召集了村裡所有的孩子,他們排排坐在村口的大樹下,像是聆聽夫子上課一般,一個比一個說的認真。
方鐵花眼裡包了一包淚,時不時抬頭瞅一眼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的崇雲,腦子裡全是這個男人和他玩陀螺比輸贏,一鞭子把他的石陀螺給抽成了灰的畫麵。
他當時張嘴要哭來著,嘴裡突然被塞了把肉乾,他的好兄弟們吃了肉乾就開始勸他算了,所以他現在吃著肉乾含著淚,眼睜睜看著小夥伴們圍著那兩人回答問題。
巫風瀾遠遠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知道晴藍和崇雲那邊進行的很順利,她放下心來,路過田邊時正好看見個婦人,便上前搭話道:“這位大姐,請問村長家怎麼走?”
那婦人抬頭擦了把汗,看見是她頓時笑了起來:“你就是昨晚在村口借宿的那個吧?我家鐵花回來都跟我們說了,說是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俊的外地人,一個賽一個的好看!”
“他還說,三個人裡,就屬你長得跟天仙似的!”說著她上下打量了巫風瀾一眼,暗暗點頭道,“這麼一看,我家那小子確實沒說謊。”
這猝不及防的一誇,令巫風瀾老臉一紅有些招架不住。
鐵花他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姑娘家家,就是麵皮薄。你要找村長是吧?呶,前邊拐個彎,那個新壘的土房子就是他們家了。”
巫風瀾道了謝,順著她指的那條路過去,剛要拐彎,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座房子裡出來,悄無聲息地朝山林方向去了。
巫風瀾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跟了上去。
這座山上有一條人為踩出來的小道直通深林,可見平時村民們是經常進山的,方葛生顯然對這裡十分熟悉,不僅上山毫不費力,還能順道看看林子裡設下的捕獵陷阱。
那些陷阱大多是用來捕獵一些小型動物的,方葛生看過之後並沒有過多停留,反而向著山的更深處走去。
直到聽到深山裡隱隱傳來幾聲猛獸低吼,巫風瀾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然而方葛生在聽到吼聲之後竟加快了速度,幾乎是跑著迎上去的。
他速度太快,直接與前麵躥出來的人影撞了個滿懷,那人吭哧吭哧快要喘不上氣來,撞上方葛生的時候下意識大叫了一聲,待看清是他,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地。
“葛生,救……救我!”
方葛生接住他,將他放到一棵樹旁坐下,沉聲問道:“四平叔,今天撞上的是什麼東西?”
“老虎!”
方四平揉了揉磕破的膝蓋,喘著氣道:“我和老三走散了,他被那東西咬斷了手臂,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
方葛生朝聲音源頭的方向望去,扭頭對他道:“四平叔你先下山去,我過去看看。”
得了這句話方四平氣還沒喘勻便站了起來,他背著箭矢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衝方葛生喊道:“一會你把老虎扛下來給我,彆傷了皮子,我和老三說好了賣上價錢平分的。”
方葛生腳步不停,也不知道聽見沒有,耳邊那吼聲越來越近,方四平也顧不得什麼了,直接連滾帶爬地往下跑。
巫風瀾躲在一邊眼看著方四平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而方葛生終於化出獅子真身,迎著對麵那個龐然大物衝了上去。
她心下一想,這才明白了為什麼村長對方葛生是那個態度,即便知道他是半妖,但因為對村子裡或者說村子裡的人有用,所以才容忍了他的存在。
然而容忍並不代表接納,因此村裡的孩子才會肆無忌憚地欺負他。
巫風瀾輕輕歎了口氣,她走上前,看見少年臉上沾著血,正準備把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老虎扛起來,一抬頭看見巫風瀾,立時便頓住了。
少年低下頭,散在肩頭的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是什麼情緒。
“你經常幫他們打獵嗎?”巫風瀾問道。
“嗯。”
這一聲依舊難以聽清,巫風瀾又問:“你打來的獵物,有你的一份嗎?”
方葛生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
巫風瀾道:“這裡麵應該有你的一份,你應該向他們要。”
方葛生依舊搖了搖頭。
“我……”
他握著拳頭,努力提高了音量,道:“我隻是不想有人受傷,但四平叔他們發現我能打得過這些野獸之後,就經常到山裡來,我沒辦法,才跟著來的。”
巫風瀾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虎:“你發現隻要你這麼做,他們對你的態度就會好一點,所以才每次都心甘情願地跟來吧?”
“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地接納你。”
方葛生不說話,巫風瀾卻突然問道:“即便他們這樣對你,你也還願意保護他們?”
良久,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道:“願意。”
“我爹說過,獅子會守護自己的領地,我就是土生土長的方家村人,不管彆人承不承認,我都要守好我們的村子。”
“我爹還說,外麵的世界對我這樣的孩子要更加殘酷,他們這樣已經是對我很好了,所以,我更要守住這個地方,守住自己唯一的立足之地。”
像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方葛生臉上微微生紅,眼睛卻是亮亮的,透著一股執著和堅定。
巫風瀾被眼前少年驚到了,她以為他一直在逆來順受,卻原來,他早已把這個地方當成了自己的領地。少年的身上,藏著一股她未曾察覺的生機。
巫風瀾忽然笑了起來,她指了指山下,道:“去吧,你的四平叔還在等著你呢。”
似乎是被她的笑驚豔了一般,少年愣了愣,隨後紅著臉低下了頭。
眼看著方葛生扛著老虎步下山去,巫風瀾斂起了笑,陷入了沉思。
村子裡,晴藍和崇雲收獲了想要的消息,立刻遣散了孩子們,兩個人站在樹下等著巫風瀾。
然而左等右等,巫風瀾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隻五米巨獸,從深山裡出來衝向了村莊。
晴藍看著那隻十分眼熟的黑白熊貓,不確定地問崇雲道:“那個不會是……”
崇雲眯起眼睛:“……”
不知道巫風瀾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的兩人決定上前去問問,然而才走到那大熊旁邊,那帶著兩個黑眼圈的熊臉猛然湊到晴藍麵前,張嘴哈了她一臉。
晴藍往後縮了縮,沒想到一把縮進了崇雲懷裡,她不確定道:“剛才,她是不是朝我眨眼睛了?”
崇雲攬住她往後退,點頭道:“眨了,我們還是離她遠點。”
此時此刻,整個方家村都沸騰了,村民們把能拿上的工具都拿上了,戰戰兢兢舉著斧子鋤頭對準了那龐然大物。
方四平才剛扛著一頭老虎回來,還沒來得及炫耀,就被身後那隻巨大的熊貓嚇癱了。
“山……山裡還有、這東西?!”
那巨熊踩著田埂從一堆嚇尿了的孩子當中精準地挑出了方鐵花,巨大的熊掌抓住他就要往嘴裡塞,那露出來的牙齒令所有村民打了個寒戰。
“我的鐵花——”
方鐵花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已經嚇得發不出聲,鐵花他娘在後麵拎著鋤頭就要上前,被幾個村民死死拉住了。
千鈞一發之際,方葛生站了出來,他一個箭步躥了出去,於半空中化出獅子真身,張嘴朝著巨熊手掌咬去。
那熊貓吃痛,當即鬆開了方鐵花,他一落地,方葛生四蹄一邁立刻護在他身前。
兩隻猛獸互相發出低吼。
村民們大氣也不敢出,鐵花娘憋著眼淚低聲祈求:“菩薩保佑,葛生一定要贏啊……”
方葛生死死盯住麵前的巨獸,竟是半步也不肯讓。
那熊貓傷了手掌,氣勢頓時矮了一截,不斷地緩緩後退。
方葛生低吼著一步一步向前施壓,直到那巨熊掉頭而逃,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鐵花娘抱起方鐵花“嗚嗚”哭了起來,也不顧方葛生現在還是獅子模樣,她來到他麵前直挺挺跪了下去,嗚咽道:“葛生,你是我們方家的恩人……”
方葛生化出人形,立刻將她扶了起來,正手足無措之際,方鐵花回過神來,在他娘懷裡嗷地一下哭了出來,直如殺豬一般。
村裡人將方葛生圍成一團,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唯有方四平坐在地上,望著背後蒼翠的山林嚇破了膽。
這邊正熱鬨著,村口的樹下倒是平靜的很。
巫風瀾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衝晴藍和崇雲道:“熱鬨看夠了,我們該走了。”
三人解開了韁繩,翻身上馬,崇雲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傷口,朝她扔了一個小瓷瓶。
“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巫風瀾坐在馬上,囫圇上了藥,回頭看了一眼方家村的方向。
她輕輕笑了起來:“有時候,付出和犧牲,都該被人看到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