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金隅便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瞳孔在黃色的水晶燈下映出淺色。
“抱歉……我……”她慌不擇言,言語哽在喉間,“我……”
“我說了,你不用道歉,”盛白陽明曉她的意思,“是我唐突了,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水晶燈閃了一下,兩人各有打算。
過了許久,盛白陽揚起一抹輕鬆的笑,“我送你去醫院。”
兩人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一言不發,盛白陽沒有表現出格外的傷心,臉上是一陣平和。
解之說的情況不算太嚴重,睡了三個小時後醒來便看見金隅和孟星吾站在病床邊沉默不語。
他沒敢看他們,偏過頭看窗外燈火明亮。
金隅見他醒來,身體卻僵住了,想說什麼根本說不出口,鼻頭一熱,眼淚不受控製地傾瀉而下。
隱忍的抽泣聲終是惹人心疼,解之說翻身看向她,金隅不在意突然的視線,抹了抹眼淚,轉身離開房間。
隨著關門聲響起,病房裡隻剩點滴在細管中流下的聲音,過了許久,孟星吾才緩緩開口:“醫生說你沒什麼大事,休息幾天就行。”
解之說聽話地點點頭,孟星吾不放心,又囑咐他,“接下來幾天的工作你就不用做了,金隅沒有搭檔,算給你們放假了。”
解之說溫和一笑,“謝謝隊長。”
“你小子,下次注意點,”孟星吾繼續道,“今晚有個會,我先走了。”
“好。”
孟星吾的手搭上門把手,回頭說:“金隅應該有話要和你說,彆惹她傷心。”
解之說一愣,隨後眼裡亮起光,“我知道了。”
孟星吾出去後,金隅慢騰騰地走進來,看到病床上的解之說,又將心裡的話咽了回去。
“我有話想和你說,”解之說見她猶豫不決,先出了聲,“可以嗎?”
金隅點了點頭,坐在床前的軟椅上,埋下頭。
“今天的事情,真的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
解之說坐起身,看到金隅的腦袋低沉沉的,不覺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金隅依然低著頭,身體輕輕一顫。
“啊,抱歉。”
“我有話想和你說。”金隅抬起頭,淚眼婆娑。在頭頂的光照下,解之說在她的眼裡是模糊不清的,忍著快要掉下來的淚滴,她鼓起勇氣,終於開了口。
窗外的明燈越來越亮,來自不遠之外的慶祝煙花在墨色的天空中綻放熱情,又回歸冷靜。
解之說的眉頭一緊,將她的話都仔細聽了進去。
直到最後一個字如數傾出,金隅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強的韌勁,解之說舒展眉頭,恬然一笑。
二十分鐘後,金隅拗不過解之說的強硬,帶他溜出了醫院。
盛白陽家不太難找,在第一次去他家的路上,解之說仔細記下方位,而金隅因為盛白陽的熱情錯失了機會。
乳白色的大門立於天地之間,金隅這才能觀察到周邊的環境。高聳的兩棵長得像蘑菇的大樹引起了她的興趣,沒還走到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解之說!金……金隅……?”
解之說和金隅紛紛轉身,看到了盛白陽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握著倆酒瓶子,“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金隅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借口,倒是解之說如實回答:“來找你哥,還有那件裙子。”
盛白陽懂了,“我們找個地兒聊吧,我哥不在家。”
金隅和解之說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好。”
又是一座新酒吧,金隅坐在硬邦邦的木頭椅上,搞不懂為什麼盛白陽那麼愛去酒吧。
盛白陽從吧台要了隻杯子,嫻熟地將手裡的兩瓶酒倒了些進去,用吸管攪了攪,一份還算得上好看簡單的雞尾酒就做好了。
抿了一口發現不合胃口,盛白陽煞有其事地放下杯子,端起旁邊白開水,問:“你們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
“回收舊衣服。”金隅將手擺在桌子上,真切地看著盛白陽。盛白陽相信她,喝了兩口水,又問:“那為什麼要來找我哥?”
“幫連衣裙完成它的心願,你哥是關鍵。”
“它的心願是什麼?”盛白陽一下來了興趣,“不會是要我哥和他前女友複合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金隅在盛白陽問完話後,仔細回想從撿到那件連衣裙開始後的事情。
一開始,連衣裙被丟在垃圾桶上,見到自己時說了要帶它走,後麵又要求帶它回家。再後麵,盛白陽和盛白翔成了它的目標,不過看情況,盛白翔才是它真正要找的人。
難道連衣裙的心願隻是找到盛白翔嗎?金隅想不通,覺得連衣裙的心願另有其他,並且極大可能與它的女主人有關。
一邊靜靜看著金隅思考的盛白陽轉了轉酒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雖然吧,我覺得你們這個工作呢,有點奇怪,還有點驚悚,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也能理解。”
盛白陽看了一眼金隅,又看了一眼解之說,態度真誠地說:“你們要是飛升了,一定要告訴我啊。”
解之說不說話,並且有些頭痛。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一靠近盛白陽就不舒服?
盛白陽又問,“你們現在在哪兒工作啊?能不能介紹給我?”
金隅架不住他的熱情好問,說了公司名稱。
“愛衣回收?”盛白陽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這不是我哥最近投資的那個公司嗎?”
“啊?”
金隅一驚,下意識看向解之說。解之說也在意料之外,這世界上太多巧合了。
既然盛白翔有在愛衣回收投資,說明他還是對公司的情況有些了解的,倒也不怕泄露出什麼不得告人的秘密。
當務之急是見到盛白翔。
“你哥去哪了?”金隅沒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直接問。
盛白陽想了想,“這時候應該在公司吧,他今晚要開會。”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解之說追著問。
盛白陽不厭其煩地回答他們的問題,“差不多淩晨兩三點,這個月比較忙,他都這個點回家。”
看來公司老總也不好做啊,金隅想到自家剛創業的哥哥,不覺有些心疼。
而此時此刻在妹妹家地上打地鋪的金岸倚在沙發邊上,一手甜品一手冰激淩,吹著空調看著喜劇片,不亦樂乎。在打了個噴嚏後,罵罵咧咧地從沙發上拖下空調被,繼續消遣快樂的時光,連身邊的手機亮起都沒發現。
二十分鐘後,盛白陽推開酒吧的門,目送金隅的解之說的離去。看著愈走愈遠的背影,盛家小少爺情不知所起,惆悵萬分,站立良久後,打算今晚買個醉。
金隅和解之說回到醫院後短暫停留了一會兒,兩人告了彆,留金隅獨自回到宿舍。她在路上就能聞到陣陣飄香,從院牆外麵往裡看,柳露和孟亦覺在廚房裡忙得熱火朝開。
潮濕的熱氣中,終於襲來的疲勞占據整個身體,金隅猛吸一口氣,試圖提起精神,一陣從未聞過的香味鑽進自己的鼻子。
朝香源尋去,金隅這才發現矮牆邊的植物在路燈的襯托下熠熠發光,香味漸漸隱去,而她已站在了小路儘頭。
半截矮牆堪堪擋住視線,金隅踮起腳,便能看到山腳下的光景。
白天沉默的各色大樓現在爭先恐後地亮起一扇扇燈,為一方格子空間照亮未來,一叢又一叢的小山延伸至遠方,清海公園在燈火的包圍中容納自然,一片看不清邊界的無名湖僅靠點點煙光浮波微蕩,勾人心魂。
院門開了,柳露端著盤子左看右看,終於在坡上的角落裡看到撐牆觀望的金隅。
“今晚做了抹茶生巧,快來嘗嘗!”她招呼著回過頭的金隅,金隅慢慢下坡,走到跟前。淡淡的抹茶香味夾著甜,她嘗了一口,“好吃。”
柳露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見她心情好起來,簇擁著她進入宿舍,帶她坐到餐桌前,“好吃就多吃一點,孟亦覺還做了蝦仁炒蛋,還有玉米冬瓜湯,哦對了,你對海鮮不過敏吧?”
金隅搖搖頭,柳露放下心,跑到廚房幫忙,片刻後端出一大碗鮮美的蝦仁炒蛋,後麵跟著係著圍裙的孟亦覺。
兩人放下菜,金隅將碗筷擺好,問:“其他人呢?”
柳露瞥了孟亦覺一眼,坐下先盛了一碗飯。
見無人回答,金隅皺起了眉頭,也一句話沒說,隻靜靜地吃著飯。
三人的沉寂直到各自回房都沒有被打破,金隅簡單洗個澡之後平躺在軟軟的床上,白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她心累,很快便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音在牆角持續響起,皎潔的月光下,輕輕搖曳的裙子一角在窗外隨風飄蕩。在夢中的金隅正經曆著聲波攻擊,腦袋越來越重,掙紮了許久終於恢複自我意識。擺脫夢境後睜開眼,窗簾掛在牆上輕輕晃動,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金隅艱難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
幾棵堪堪長到有房子高的海棠樹隨著風動樹影婆娑,正打算關上窗時,金隅通過明亮的路燈看到了牆角一抹熟悉的顏色。
“連衣裙?”
她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毫不猶豫地打開整扇窗戶,半邊身體都鑽了出去,伸手去夠那未知的東西。
牆角動了動,隨後在樹影下,連衣裙緊緊貼在牆上,像壁虎一樣爬過來,發音器官“嗚嗚”吼著,等金隅拿到它時,它發出了完整的話:
“我找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