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中的冰塊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季梔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晚上的第幾杯雞尾酒了。酒吧裡的燈光昏暗，這家酒吧人不多，坐在吧台前的隻有她一個人。

季梔將雙臂環抱放在吧台上，下巴輕輕枕著。幾縷散落的碎發輕輕搭在肩上，棕黑色的眸子深深淺淺映著吧台的一點亮光。

“看來你很喜歡大都會？”陌生的聲音傳來，季梔一愣，抬起頭。

麵前的調酒師低著頭，由於光線太暗，聲音又雜，季梔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對方微動的嘴唇。

她沒有反應過來：“什麼？”調酒師對著她麵前的酒杯微抬下巴。“這已經是你點的第四杯了。”

杯中的泡沫仍慢悠悠打著旋，季梔苦笑道：“還好吧。”她並不是很在意杯中酒的名字，也不是想花錢買醉，隻是想借著喝點低度數的酒解解心裡的鬱悶。

這已經是來到A市的第二年，她依舊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六年前她拚儘全力，犧牲了所有青春，考上了心儀的A大。

在大學裡，她一如往常努力準備考研，以為會像她備戰高考時一樣順利，最後卻落榜了。現在想來，人生的下坡路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她重振旗鼓，不顧父母反對孤身一人來到A市找工作，先在小公司奔波了一年多，好不容易靠著積累的人脈和經驗進入了一所大公司，從底層打雜員工做起，一步步做到主管的位置。她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向上攀登，可現實往往不儘人意。

“季主管長得挺漂亮啊，升到這個職位應該挺不容易吧？”年近五十的禿頭老總又一次露出猥瑣笑容，試圖將肥膩的手搭上她的腿時，季梔沒忍住，用談業務用的酒瓶狠狠砸向他的後腦勺。

好在隻是輕傷，那個禿頭老總罵罵咧咧地跟警察叫嚷著，讓她在警察局裡待了幾天才出來。

她總算想明白了，她勤勤懇懇工作兩年多是這麼不值錢，自以為順利的道路原來脆弱到一踩就踏。估計以後在公司她也不會怎麼好過，騷擾事件給她當頭一棒，也讓她感到清醒了許多。

今天下午剛從警察局出來，晚上她就來到了酒吧。想到這裡，季梔心頭泛起一陣酸澀，將第四杯大都會一飲而儘，重重將玻璃杯放下，杯中剩下的冰塊好聽地叮咚響著。

一杯沒見過的雞尾酒被推到它麵前。調酒師低頭搖著冰塊，聲音讓人分辨不出方向：“請你。”季梔有些警惕，聞了聞飲品，似乎酒精濃度不高。

換做往日她大概會謝絕，但是也許是出於酒精作祟，她道了聲謝謝，沒多想就接過來喝了兩口。辛辣的刺激和甜美的果味混合在一起，她覺得頭更暈了。

暈？

等一下，為什麼她會覺得暈？

季梔努力調動著昏沉的大腦。她的酒量很好，剛剛幾杯酒度數也都不高，為什麼會有頭暈眼花的感覺？

季梔感覺眼前越來越發黑，看四周有些看不清。意識開始模糊了。

是藥？還是……

在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她望向那個不明來路的調酒師。出乎意料的，他終於把臉抬起來了，借著吧台的光，季梔總算能看到他的臉。

但是，為什麼……還是看不清？奇怪，他根本沒有……五官？

季梔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意識。

與此同時，麵前的調酒師爆發出一陣刺耳又奇怪的尖笑。

不知過了多久，季梔一下子驚醒，猛的坐起來，大口大口急促呼吸著。

入眼四周一片漆黑，似乎儘是虛無構成的空間，不管從哪個方向都根本望不到儘頭，大概是沒有牆壁。除了黑暗以外，她的視野可及的隻有麵前的一道白色的門。

夢境一樣的空間，現實世界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季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到聽到自己的心跳，才確認自己是真實存在的。明明自己身上充滿了酒精的氣味，頭腦卻清醒得像從未喝過酒。

現在是什麼情況，是不是那個調酒師下了藥，目的究竟是什麼，對此她一無所知。

季梔走到那扇門前，門上掛了一個黑色的牌子，上有金色字體規整地寫著「0001」。

就在她思考數字的含義時，身後傳來一陣刺耳又怪異，不似人類能發出的尖銳笑聲。

季梔回頭，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小醜麵具懸在空中。標準的紅藍撞色小醜帽，似乎是白金製成的麵具上，挖空了的笑臉彎成一個奇怪又扭曲的弧度，月牙形的眼和嘴都誇張地笑著，背後是一片黑暗。小醜麵具嘶啞的尖笑讓季梔有點不寒而栗。

“歡迎新玩家——季梔。”

“這裡是「門」的世界。這是一場愉快的逃殺遊戲。玩家要進入每一扇門，進入每一個「門」空間，在每一個空間裡死亡就代表現實世界的死亡，唯有在每個「門」空間裡找到出口的門，才能活下來。”

一長串的規則下來，季梔有些遲疑，試探道：“這是什麼惡作劇遊戲嗎？還是隨機拍攝？”

小醜麵具又尖笑起來，隨後越過季梔，來到門前。“差不多了。”它詭異地微笑著。

突然間，門被緩緩打開了，裡麵滾出一個血淋淋的頭。人頭上呈現著驚恐又扭曲的痛苦表情，就這麼滾落到季梔腳下。血肉模糊的斷截麵，尚且溫熱的紅色液體，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季梔打了一個寒顫，有點忌憚和發毛，稍退後了兩步。惡心，讓她有點想乾嘔。

小醜麵具緩緩轉過來，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季梔。“現在，你還覺得這是惡作劇嗎？”季梔平靜了一下呼吸，努力鎮定著搖了搖頭。

它咯咯笑起來：“很好，我喜歡你這種聰明人。我剛剛說過了，活下去就必須找到從「門」空間出去的門——很明顯這家夥沒做到，這就是他的下場。”

季梔垂眼，她似乎在消化這一切。上一秒還在酒吧借酒消愁，下一秒就到了這樣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殘忍又可怖的世界。

“成功通關了第一場逃殺遊戲，你才有機會解鎖接下來的「門」關卡。不過後麵的之後再談吧，畢竟大部分人隻是在第一扇門就人頭落地了。”

“等一下，”季梔疑惑，“大部分人是指和我一樣的……呃，所謂的玩家？會在「門」裡遇到嗎？”

小醜麵具左右搖晃著，姑且算作是搖頭吧。“「0001」門是第一扇門，難度暫時不會那麼高，是單人關卡。至於其他的門，全部是組隊任務，除了隊員外沒有其他玩家。”

“放輕鬆。你可以完全將其視為一場電子遊戲，二者當然是一樣的。”小醜麵具又咯咯笑起來，“遊戲有的我們也有，角色麵板，背包道具，想查看的話對著麵前空氣揮揮手就行了，不試試看嗎？”

季梔試著揮了揮手，果然麵前浮現一個半透明的麵板——

玩家名稱：季梔

判定等級：？

持有特殊道具：無

持有普通道具：無

“判定等級？”

“我們評判玩家實力的標準並不是通關次數，而是平衡每場遊戲裡的表現，以此為據。通關次數並不怎麼重要，不是嗎？經驗隻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季梔漠然，抬手點了右上方的“×”收起麵板。

小醜麵具沒有理會季梔的沉默，依舊保持著詭異又誇張的笑：“理解完了嗎？玩家。這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虛構空間，你隻能爭取活下來。不過，為你提供的幫助可以看你在「門」裡的表現。現在，你要麵對你的第一扇「門」，請遵守我給出的提示和目標，努力在這裡活下去，並逃出來。”

季梔閉上了眼，好吧，簡直就像恐怖小說一樣。

好在她以前看過很多恐怖小說。

“這是永遠的樂土，也是真實的墳墓。”

雖然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但是她還想回到現實生活。

季梔神色淡然，她的一生裡沒有幾次機會讓她露出意料外的表情。她似乎習慣了一個人麵對所有突如其來的變化，習慣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判斷、做出選擇。

現在又要到了選擇的時候了。

“你要麵對的是死亡、虛假、痛苦與混沌交織的世界，玩家，你準備好了嗎？”

季梔不帶感情地點了點頭。

“那麼，歡迎來到第一扇門。”

“玩家，祝你順利。”

一刹那間，門後麵的黑暗變成了黑白線條交織著扭曲的畫麵。像是一幅抽象派畫作，線條抽動，跳躍，隨後浮現出一行血紅的字——

“歡迎來到門「0001」RT7實驗室”

“請儘快確認自己是否存活。真是一場失敗的實驗。”

“記憶是非常重要的部分。請小心存放。請時刻確認自己的身份不是實驗體。”

“T01已經徹底死亡。T01正在向你靠近，請小心。你還活著嗎？”

“你還活著嗎？”

“你還活著嗎？”

“……你還活著嗎？我來找你了。”

嘈雜的鮮紅文字和提示音湧入腦海，雜亂，刺耳，讓人有些生理不適。季梔輕皺眉，最後還是沒有捂上耳朵。

這扇門後的空間想必是與科技實驗相關的主題，隻不過提到的“記憶”“死亡”以及最後的不帶任何感情重複的“你還活著嗎”都讓人堅信這絕對不是什麼正規實驗。

忽熱，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過，季梔下意識閉了雙眼。

……

“R27，你在乾什麼？”

啊，開始了。季梔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