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眠(1 / 1)

冀國曆六五年十月廿二,空中飛舞著細細的潔白雪花,樹上的葉子早就落了滿地,枝上被白雪覆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邢州顧府————

房中的軒窗關得十分嚴實,將窗外的寒氣儘數屏退,地上還擺著燒得十分旺盛的火盆,橙光映著整間屋子暖洋洋的。

不聽搖晃的搖椅發出吱呀聲,躺在搖椅上的女子麵容姣好,氣質慵懶高貴。

李素眠上身穿的是件淡粉色交領大袖,下身穿的則是桃紅色交窬裙,她手中拿著一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頁,隻覺得興致缺缺,她將書隨意丟在一旁的桌上,將桌上的綠釉博山爐擊移了幾分。

李素眠連連歎氣,自從她被領養進顧家後,她就從未踏出過家門一步,也從未見過外麵的景色,平日的她隻能在屋子裡寫字作畫,或在前院蕩秋千。

每當李素眠詢問養父養母和繼姐為何不讓她出門時,他們總是說外頭有吃人的妖怪,這話騙騙三歲小孩兒還行,可她都二十五了,怎會相信這種話。

李素眠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今日她必須要出去看看,看看吃人的妖怪到底存不存在。

夜深了,雪也停了。

天氣寒冷,人們都不願出門,更何況那些還要乾活的下人,李素眠都打發他們回屋了,她的體質怪得很,極少生病,不畏冷也不畏熱。

守在屋外的婢女見屋裡頭熄了燭火,便抱著湯婆子靠牆坐下,身邊還有個火盆,她打了個哈欠,沒一會兒,頭就一點一點的。

李素眠早已把婢女的習慣摸得清清楚楚,婢女通常在三更天時睡覺,她算了算時間,差不多了。

李素眠跟隻貓一樣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她小心翼翼地推開窗,迎麵而來的冷風讓她打了個哆嗦,也顧不上那麼多,她翻窗落到屋外。

屋子的後院種著芍藥,五六月時,後院便會開滿芍藥花,現在生長出來的雜草都到人的小腿那麼高了,可李素眠不讓奴仆去拔,因為她在雜草後麵發現了一個十分隱秘的狗洞,這是李素眠最近幾日才發現的,奇怪的是她從未見到過狗,或是聽到過狗叫。

李素眠撥開雜草,鑽出狗洞。

“終於出來了!”李素眠十分激動,感覺聞著的空氣都與府內不同。

街上雖然空蕩,但起碼還有幾個百姓,那些百姓一見到李素眠,眼神就止不住往她身上飄,還竊竊私語著。

李素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感到怪異,她並未提燈,雖然漆黑的夜空上隻有半月,但月光依舊十分明亮,似乎是在為她照路。

走著走著,李素眠的腳步停在了一間醫館前,醫館的二樓還泛著隱隱燭光,李素眠來到醫館門前,輕叩門環,三下過後,門內傳來聲音。

門被人打開,一位年輕男子道:“是來求醫的嗎………………”

男子看清了李素眠的容貌,愣了一下,下意識道:“您怎麼來了?”

李素眠見他這樣說,便問:“你認識我?”

男子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瘋狂搖頭,他迅速將門關上,赫然一副見了瘟神的模樣。

李素眠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再次叩響門環。

三聲過後,門未開,裡頭的男子倒是開口說話了。

“姑娘,您是來求醫的嗎?”

李素眠思索了一會兒,她隻是見這裡熟悉想來看看而已,她應該沒病吧,不過最近她養母時常頭疼,那就看看有沒有治頭疼的藥,要是自己出門被發現了,她還可以拿著藥讓養父養母消消氣。

“我最近有些頭疼…………你是大夫嗎?”

聽到李素眠這麼說,男子有些糾結,眼中似有擔憂,又有害怕。

“我是這家醫官的大夫,我叫……………姑娘,您頭疼多長時間了?”

門依舊沒開,李素眠有些困惑,語氣十分真摯地問:“現如今,大夫都是隔著門診病的嗎?”

“這個…………”男子有些尷尬,猶豫再三,他打開門,將李素眠迎了進來。

醫館內彌漫著藥香,聞著這些藥香,李素眠的意識好似清醒了許多,大堂中央擺著供人診病的桌椅,她四處遊逛,男子不敢攔她,等她看夠之後便請她坐到椅子上。

他隻關了半扇門來掩蓋冷風,點燃燭火,搬了個火盆在李素眠腳邊,乾完一切後才坐到李素眠對麵。

男子將帕子放李素眠手腕上,開始為她把脈,還沒把出什麼就聽李素眠道:“你認識我?”

男子一怔,表麵看起來冷靜,但心裡早已慌張不已,他收起帕子,執筆寫字,嘴裡還說著:“哈哈,姑娘說笑了,我怎會認識姑娘您呢?我一個小小的大夫………………”

李素眠見狀,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男子一見到她就支支吾吾的,想不讓人感到奇怪都難。

她肯定道:“你認識我。”

男子抬頭看她:“顧家小姐,我怎會不認識呢哈哈…………”

李素眠站起身,身上不自覺地散發出的強烈的壓迫感,她慢條斯理道:“母親說,我從未出過家門,你不可能見過我的模樣,我也從未見過你。”

“這個…………這個…………”男子結結巴巴的。

李素眠轉身想走,突然腦中一陣刺痛,一些陌生的畫麵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她踉踉蹌蹌地跑出醫館。

“夫…………姑娘,您去哪兒啊?!”

李素眠捂著腦袋來在醫館外麵,三三兩兩的百姓紛紛看向李素眠,談論聲變大,她想努力聽清,可耳鳴聲逐漸改過談論聲。

“夫人,您沒事吧,我們好久都沒見到你了。”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婆婆走到李素眠麵前。

“夫人?”李素眠詫異,她雖然二十五了,在冀國這個年紀還未嫁人的女子也不少,她未嫁人也未梳婦人發鬢,老婆婆怎麼喚自己夫人?

李素眠獨自離去,邊上的百姓沒有阻止她,隻是靜靜地目視著她,眼裡是感激還有惋惜。

太奇怪了,外麵的世界真是太奇怪了,她要趕緊回家。

李素眠提著裙擺快步跑著,跑了一會兒,她發現她迷路了,直到走到一座孤零零的府邸前。

“李顧府…………真奇怪,有李顧這個複姓嗎?”

吸引她的是府邸上方掛著的匾額,匾額上的字不是刻的,而是用毛筆寫的,字體鏗鏘有力,散發著陣陣殺氣,但她總覺得這字自己在哪裡見過。

橫豎撇捺猶如長槍作畫,黑墨瀟灑,淩厲流暢。

狂風呼嘯而過,雪花伴隨其中,李素眠佇立在李顧府大門前,身形單薄,她烏黑的發絲以及卷翹的睫毛都沾上了些許雪點。

醫館內的男子追了出來,見李素眠一直盯著李顧府牌匾看,他擋在李素眠跟前,想要遮擋住她的視線。

“姑娘,這裡鬨鬼,您隨我回去吧。”

吱呀一聲,李顧府大門被風吹開,漆黑的門內仿佛在吸引李素眠走進,在寂靜的夜裡,李素眠竟不覺得這副場景詭異,她推開男子,徑直朝裡走去。

“姑娘!姑娘!”

“彆跟著我。”李素眠大聲喊道。

男子停下腳步,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他隻能去搬救兵。

李素眠走進幽森的李顧府,角落都結滿了蜘蛛網,地麵上都是灰,但她沒有感到恐懼,而是感到熟悉還有…………心痛。

為何會感到心痛呢?

真是奇怪。

李素眠從未在養父養母嘴裡聽到李顧二字,也從未給在冀國史書上見過。

“夫人,您終於回家了。”

“誰!”蒼老沙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李素眠轉身看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衣衫有些舊,手裡正拿著一盞燭台。

婦人朝李素眠俯身行禮:“夫人,老奴是李顧府的管家,也是您的。”

“老奴名為華夢。”

“我…………不太懂你說的話。”李素眠有些害怕地倒退幾步。

“夫人,您是否想要恢複記憶?”

“什麼?!我失憶了?”聽到這話的李素眠有些震驚,更有些不可置信,但她也沒有放下心中的戒備。

華夢來回踱步,燭火一閃一閃,她說:“是的,那段記憶令人痛苦,它會在你心裡烙下永不可磨滅的印記。”

李素眠問:“我為何會忘記這一切?”

華夢停下,神色傷感,她歎息道:“王爺說過,他不會讓您傷心的。”

“王爺?他是誰?”李素眠一頭霧水。

華夢沒有回答李素眠的話,而是問她:“夫人,您可願恢複記憶?”

“我不知,那段記憶既然令人痛苦,也許以前的我是自願忘記的。”李素眠搖頭,倘若是自願忘記一切的話,那肯定是她被傷到了,既然她受了傷又何必要記起。

“不,夫人不是自願的,那段記憶悄無聲息地從您腦海裡消失,您從未發覺…………”

華夢語氣激烈,隨後她反應過來:“不!倘若夫人您真的從未發覺,那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她敢斷定,李素眠肯定是想起了什麼。

“夫人,老奴帶您去看樣東西,或許看過之後,您就能做出選擇了。”

李素眠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跟著華夢走。

“夫人,請注意腳下踏跺。”華夢舉著燭火為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