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淋在衛生間咯噔的心,在聽完田蜜的話後,終於碎了。
田蜜拍了拍祝曉淋的後背,表達鼓勵。
兩個人的談話到此為止,祝曉淋強顏歡笑地融進人群中。
直到一幫人在包廂喝夠了,要轉午夜場時,祝曉淋先行告辭離開。
夜空繁星點綴,商業街上霓虹閃爍。
四月末的天,熱氣還沒湧上來,入了夜起風,吹到人身上,冷的打哆嗦。
祝曉淋站在交錯縱橫的街道上,揮手送彆載著好友們的SUV,喧囂聲漸遠。
出門時夜色還沒完全暗下來,於是沒穿外套的後果是,祝曉淋冷的抱臂送走好友,然後獨自打個噴嚏。
她摸摸鼻子,是誰在罵她?
聚會的這條商業街離祝曉淋住所不遠,大概五六百米的路程 。
祝曉淋從包裡摸出手機,手機鎖屏顯示,晚上北京時間九點半。
她“嘖”了聲,把手機放回去,調出手機導航,根據導航的方向往家走。
祝曉淋本想給司機打電話來接她,轉念一想,這個點中老年人應該都快睡覺了,彆為這幾百米折騰一趟。
距離不遠,加上她穿的平底鞋,權當散步。
臨圻這兩年發展飛速,祝曉淋跟著導航抄近路走上跨江橋,看到斜拉橋主梁的拉鎖上綁滿花帶。
花團錦簇的,看著熱情又浪漫。
離得遠,看不清具體什麼花,真花成本太高,哪來那麼多成本去換鮮花,祝曉淋估摸著是假花。
橋上沒有高樓擋風,風很大,吹在身上感覺不出來冷,隻覺得暢快。
剛才因為溫澤也的低落心情漸漸消散,走到橋中央,祝曉淋停下腳步,手扶著欄杆,向遠處江麵眺望。
江水經過橋側麵的燈光照射,染上粼粼金邊,祝曉淋默不作聲地看著,享受這份難得的愜意。
祝曉淋忽然想起一句詩“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注1
大概意思是:我獨自登上江樓不由得思緒萬千,眼前月光皎皎如水流淌,江水澄瑩如天。
挺符合祝曉淋現在的心境,祝曉淋駐足欣賞一會兒,刻意放空自己的大腦,不去想孩子。
祝曉淋發誓,她就想放鬆放鬆自己,結果不知怎麼,看著看著景色,鼻尖一酸,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下來。
心底酸澀的情緒再也壓不住,祝曉淋抬起手背狠狠擦一把臉頰,淚水沾濕袖邊,索性拿袖子擦臉。
祝曉淋吸溜幾下鼻涕,把眼淚憋回去。
她剛懷孕一個月,雖然這幾天就要去醫院拿掉,可眼下孩子還好好的在她肚子裡,孕婦情緒過激會傷害孩子。
這點常識她有。
等眼眶沒淚水之後,祝曉淋才感覺到冷,江風吹的身體有些發麻。
她呼出長氣,彎下腰把剛才擦鼻涕的紙團撿起來,塞進包裡帶走。
到家後,祝曉淋換睡衣刷牙洗澡,收拾好自己,最後癱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吊頂散發米黃色的燈光,有些晃眼,祝曉淋合上眼,怕眼睛被燈光刺激生理性流淚。
許是剛吹著風哭過,祝曉淋洗熱水澡的時候身體回暖,此刻躺在柔軟的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祝曉淋被陽光晃醒,想起昨天晚上她太累,倒在床上後不僅沒拉窗簾,燈也沒關,亮了一夜。
她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去門口把燈關了,而後折返回床上,給自己蓋上被子。
就在這個時候,祝曉淋的電話鈴聲響起。
“淋淋,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飯呀?”電話那邊傳來溫潤和藹的嗓音。
祝曉淋閉著眼翻個身,語調懶洋洋的,“我還有事,周末就先不回去了。”
“不行,都多長時間不回家吃飯了!你自從上個月回國,一次家門都沒進。”話音剛落,手機那端換了個說話人。
祝延霄人到中年嗓音還是那麼洪亮,祝曉淋沒吱聲。
心裡默數:1,2……
還沒數到三,手機那端聲音變小,似乎被人捂住,緊接著是一道極小聲音的女聲,“哎呀,孩子剛回來還不適應,你少說幾句。”
然後是細細簌簌的拉扯聲,不消片刻,話筒又傳出聲音,是那個和藹的女聲,“淋淋呀,媽媽知道你工作忙,周末給你做你愛吃的火腿鮮筍羹,到時候想吃就回來嘗嘗。”
林蘇女士祭出大招,這道菜勾祝曉淋的饞蟲,百試不爽。
如林蘇女士所料,祝曉淋“嗯”了幾秒,大腦沒敵過饞蟲,沒出息地提要求,“彆用帕瑪火腿唄,有點齁得慌,用金華火腿行不行?”
“給你做就不錯了,天天要求這要求那。”祝延霄搶過電話,嚷道。
這死孩子,回國一個多月都不知道給爹媽打個電話,還等著他們主動找她回家吃飯。
出去念書三四年,都沒回過幾次家,一點都不想家裡惦記她的父母。
林蘇瞪著祝延霄,用力捶了他一拳,搶過電話嗔笑著哄祝曉淋,“彆聽你爸的,把他的話當放屁。”
祝曉淋打個哈欠,困意泛上來,她就知道她爸是不可能有通話話語權的。
祝延霄聞言瞪大了眼睛,指了指正通話的手機,要開啟羅嗦模式,“哎,你一個貴婦,老說什麼臟話……”
沒等下一句說出口,林蘇對他擺手示意他彆墨跡,掛掉電話轉身就走,去招呼保姆,“張媽啊,你去冷藏室找找,金華火腿還有沒有,淋淋周末應該回來吃飯。”
一聽祝曉淋要回家,張媽停下手裡的活,喜出望外,“真的呀?”
林蘇也是滿臉笑意,走到張媽麵前,挎著張媽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走了,“那還有假?也不看看是誰出馬。”
“哎喲,怪不得要去找火腿,是周末要做火腿鮮筍羹吧。”
“可不是嘛。”
另一邊祝曉淋掛掉電話的時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她的床挨著窗邊,早上去關燈的時候,忘了窗簾。
今天天氣好,陽光暖融融的,透過玻璃灑在祝曉淋床上,蓬鬆柔軟的被子輕輕包裹著祝曉淋,被子散發金黃色的溫暖光澤。
失去意識前,祝曉淋給自己今天貪睡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她現在是孕婦,聽說孕婦懷孕初期,都是靠聞不了葷腥和貪睡猜測是不是懷孕。
不過祝曉淋下午醒了,自己推翻睡前的想法,捧著豬腳飯吃的很香。
咀嚼吞咽的空隙,她順便看了眼積攢了一天的微信,順手回複幾條。
田蜜:你今天去醫院了嗎?
田蜜:千萬彆心軟,當斷則斷!
一眼望去十幾條,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祝曉淋咽下最後一口飯,把外賣盒推到旁邊,找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沙發,打字回複:放心,我明天去醫院,你好好跳舞去吧。
對麵沒回複。
田蜜想進軍娛樂圈,打算選秀出道,最近正忙著求田晨同意,外加臨時抱佛腳地練舞。
簡略審批完微信消息,祝曉淋窩在沙發裡,上網搜索醫院流產手術的詳細過程。
祝曉淋現在是四到五周,去醫院手術的名字叫“負壓吸引術”。
用一根中空的吸管,伸進宮腔裡,通過強烈的吸力,講附著在子宮上的胚胎吸下來,再用刮勺,刮乾淨子宮角和內壁上殘留的胚胎組織。
手術視頻是動畫形式,饒是如此,也讓祝曉淋看完全程的臉色變了又變。
尤其是那個吸管剛出現,屏幕上顯現一行解釋,10—15cm。
她用手比劃一下,大概是成年女性攤開手掌,從中指指尖到手掌根的距離。
想到這麼長的吸管和刮勺會伸進她的子宮裡,祝曉淋恨得把溫澤也翻來覆去地罵。
“臨時抱佛腳,不快也光”,祝曉淋信奉並踐行。
白天睡得多,到晚上祝曉淋精神抖擻,正好補補生理知識,除了手術過程,還有術後恢複的注意事項。
第二天到了醫院,祝曉淋排隊掛號,隨後坐回熟悉的長椅上。
醫院裡人來人往,她掛的婦科,和她一同等待的有對年輕小情侶,女孩子正縮在男生懷裡哭。
“乖,聽我的。這個孩子不能留,你也不想未婚先孕吧。”坐祝曉淋旁邊的男生摟著女生,拍著她的背安慰。
聽完男生安慰的話,女生眨著婆娑淚眼抬頭,問他,“那我們結婚吧,先領證,等孩子生下來再補辦婚禮。”
合理的建議,前提是男生也想娶她。
“說什麼傻話呢?我現在沒辦法給你更好的生活,你爸媽不會讓你嫁給我的。”男生臉色一僵,在女生抬頭後,又換上無可奈何的失落表情。
“我都懷孕了,我爸媽一定會同意的。”女生仰著頭,看向男生的目光裡帶著期盼。
男生目光躲閃,不敢和女生對視,又將人按回懷裡,故作深情,“可是我舍不得讓你受委屈,我知道你很想得到叔叔阿姨的祝福,我不能讓你成為不被父母祝福的新娘。”
說著,他親了下女生的額頭,“寶貝,等等我好嗎?我保證,等我攢夠了娶你的錢,到時候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
這女生似乎被pua成功了,摟著男生脖子甜蜜一笑,“我相信你,寶貝。”
“辛苦寶貝了,就當先為我委屈一下。”
“好。”
對話結束,小情侶把周圍的人都當作大白菜,毫不顧忌地開始卿卿我我。
祝曉淋沉默的看完他們這一係列操作,忍住了詢問“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們兩個在乎的人嗎?”這個問題。
剛聽開頭,祝曉淋以為這又是個被渣男pua的可憐小女孩。
聽到中間,祝曉淋詫異,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顛公顛婆?
聽到最後,祝曉淋人麻了,得了,啥也彆說了,都毀滅吧。
這姑娘讓人騙得一愣一愣的,嘴上說著愛她,怕女生家裡不同意未婚先孕,那戴套啊。
說沒錢娶人家,知道自己給不了人家幸福,乾嘛還和她發生關係。
很顯然啊,這個男的根本沒想娶女生,也沒那麼愛她。
所以帶她來打胎,哄騙她繼續和自己在一起,這個姑娘不和他分手,隻會等來一次又一次的墮胎。
祝曉淋歎氣,這傻姑娘光憑個愛字,就能心甘情願為男人打胎。
不過這男生的行為和溫澤也有什麼區彆?
同樣不要孩子。
祝曉淋這一刻很慶幸自己沒告訴溫澤也懷孕,不然旁邊男生說的那番話,祝曉淋就會從溫澤也口中聽見。
哦,溫澤也可能還會認為,她懷的是彆人的孩子。
流產手術很快,坐在祝曉淋周圍的人一個個減少,她手裡攥著掛號單,手心沁出一層冷汗。
祝曉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來回行走的護士身上,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站了個人。
“夏晴晴。”護士低頭掃了眼手上的名單,叫道。
旁邊的女生立即坐直“哎”了聲,她男朋友陪著她站起來,嘴裡絮絮叨叨地叮囑,“和護士乖乖去做檢查,一會結束了,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聞言,祝曉淋肚子抽動一下,她從昨晚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
引產手術前七八個小時,禁止進食。
女生跟著護士去做檢查了,男生坐回原處,一直張望著女生離開的方向。
去檢查的女生掛號比祝曉淋提前一兩位,剛才祝曉淋還沒太緊張。
隨著女生離開,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
肚子裡的孩子來的太突然,祝曉淋還沒適應母親的身份,就要打掉他。
她做好了手術的準備,卻沒做好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準備。
被女生的離開一刺激,祝曉淋坐立難安,低頭看自己的手扣著褲線,這是祝曉淋緊張時的小動作。
“祝曉淋。”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祝曉淋一個激靈站起身,準備往檢查室走。
剛邁一步,手腕在身後被人抓住,祝曉淋不得不停下腳步。
放空的意識回籠,祝曉淋眨眨乾澀的眼睛,轉身看那道阻力。
是個根骨分明有力的手腕,手指修長,因為用力抓著祝曉淋的手腕,手背上有些突起的青筋,很漂亮。
祝曉淋看到手腕,猜出麵前的人是誰,她猶豫一瞬,慢慢抬頭看。
是溫澤也。
祝曉淋沒想到會在醫院看到他,手腕一用力掙脫,往後退了一步。
“你來這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