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獁象(1 / 1)

在距離方家村十五裡之外的山林中,巫風瀾感受到了前方不同尋常的氣候,越往前草木越是稀疏凋敝,明明這邊還是春光熠熠,另一邊卻已經落葉成狂。

三人決定在此間修整,尋了水源一邊拿水囊儲水,一邊給馬兒備足草料。

“所以,方葛生的母親很可能是十方仙洲逃出來的妖奴?”

巫風瀾一邊將割下來的野豆子攤開陰乾水分,一邊側頭問崇雲。

這一路上她已聽兩人將方葛生的故事講了個七七八八,方葛生的確是個土生土長的方家村人,因為他家從其父輩往上數三代都是生活在方家村裡的。

隻不過,他的母親來曆不同尋常。

據說,那是個十幾年前流落到方家村的美麗女子,不知是從哪兒來,也不說要往哪兒去,因身上受了傷被村裡的好心人救了回來,便在方家村安頓了下來。

一開始她還對村裡人保持著戒心,既不與人多說,也不願麻煩他人,然而時日一長架不住村民們淳樸,她也就漸漸地放下了戒備開始試著融入他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女子與方葛生的父親互相有了情愫,在村裡人的撮合下順其自然地成了家生下了方葛生。

在方葛生一歲的時候,他母親因生產落下病根總也不見好,父親便冒險上山為她采參,途中不幸被黑熊攻擊抓傷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他母親當時在家中正跟人學著給孩子縫衣裳,突然就起身衝了出去,連孩子也不顧了。

她應是心急如焚,還未進山林便化出了獅子真身,當場嚇住了不少還在耕田的村民。等她滿身是血架著自己的丈夫從山林裡出來,卻被村民們的刀斧所指,就連昔日幫襯她的叔嬸也看著她連連後退。

村民們原想將她打死了事,但方葛生的父親硬生生跪在了眾人麵前,他雙目已瞎,血如淚流,懇求父老念在她從未害過人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

他把額頭都磕爛了,夫妻兩跪在一處看著好不淒慘,村民們自覺未曾受其所累,終是答應放女子離開,卻要她孤身一人帶著方葛生一起走。

然而身為妖獸,又是逃奴,帶著個年幼的孩子又豈能給他安穩的生活?

女子不肯,方葛生的父親更不肯。

他跪在村長麵前,握住村長手裡的斧頭抵在自己的頸邊,決然道:“我以性命作保,若我兒將來品行不端禍累村鄰,不需各位動手,我親手割他頭顱,再自裁以謝罪!請諸位留下我兒,賞他一條活路!”

話決絕至此,村裡人無不動容,回想往昔,眼前女子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貌美嬌娘,那繈褓裡的幼兒更與諸人家中小兒彆無二致,在這僻遠鄉村,又有誰是真的能看著婦孺去死的鐵石心腸?

最終,村民們放過了方葛生。

她的母親知道即便自己強留下來也無法再真正融進這個曾經接納過她的村子,為了丈夫和孩子不被人指摘排擠,她帶著傷悄然離開了方家村,自此一去不回。

巫風瀾聽完這個故事不無感慨,身為妖獸竟連追求平凡的幸福生活都成了奢望。

崇雲在一旁沉浸式修著馬蹄,聽見她問便抬頭道:“這些事都是孩子們從自家大人口中聽來的,說是方葛生的母親和人聊天時說起過一種叫‘糖梅’的零嘴,據我所知,隻有十方仙洲的虎鶴城裡流行這種糖漬梅子,所以我大膽推測她是從虎鶴仙山裡逃出來的妖奴。”

巫風瀾歎了口氣,見晴藍把所有水囊都裝好了,便接過來綁在馬背上,正想說收拾收拾可以出發了,卻猛然聽見後麵有什麼東西在快速地靠近,崇雲眼神犀利朝後方看了一眼,當即化出真身飛了出去。

山林裡,一隻獅子正以迅雷之勢向他們逼近。

崇雲在上空盤桓著觀察了一圈,眼看著就要俯衝而下趁勢攻擊,卻被巫風瀾叫住了。

“崇雲——”巫風瀾做了個製止的手勢,衝他解釋道,“是方葛生。”

方葛生到了跟前化出人身,一雙眼睛亮亮地看著巫風瀾。

他原先披散的長發此刻齊齊高束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後顯得整個人有些意氣風發。

“姐姐。”

他叫了一聲巫風瀾,忽然又有些羞赧起來,撓著頭道:“謝謝你幫我,還有……對不起,我咬了你。”

巫風瀾藏起那隻被咬的手,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方葛生道:“村子附近的山林,包括這裡,我都很熟悉,在你們來之前,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大熊。”

巫風瀾聽了有些好奇:“你經常到這裡來?”

方葛生目光看向林子儘頭,輕聲道:“出了這個山林,就能看到雪山,聽說雪山的背後,是萬裡荒原。”

“可惜,”他收回目光,露出一個極淺淡的笑意,“我從未到過那裡,隻是常常幻想著,或許……她會在那裡。”

巫風瀾看向那個遙不可及的地方,順口說道:“我們此行,就是要往那裡去,你想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嗎?”

方葛生聞言搖了搖頭:“不,我得守著我們的村子。”

“我爹說了,一個人會有很多的去處,但終其一生卻隻得一個歸處,我們隻要守著歸處,無論她去哪裡都能有家可歸。”

“你爹說的對。”巫風瀾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頭,“我也希望你守住這世間唯一接納妖獸的地方。”

“其實我也不隻是為了你,我私心裡有個癡心的念頭,要是這世上多幾個方家村就好了……”

“不,是這整個天下,都能容得下你我就好了。”

方葛生看著她熠熠生輝的眼睛,一時有些呆住了,直到崇雲咳了一聲,他才回神道:“還沒問姐姐,和這兩位的姓名?”

“我是巫風瀾。”

她轉頭介紹崇雲和晴藍:“她是晴藍,這位是崇雲。”

方葛生點頭:“我記住了。”

巫風瀾這才想起來問他:“你追到這裡,就是為了問個名字?”

“不是……”方葛生連忙解下身上包袱,遞過去赧然解釋道,“前方路遠且艱,我也幫不了什麼,想著給你們多備些乾糧,總會有用的。”

巫風瀾接過包袱,隻覺得手中一沉,笑道:“你可真是及時雨,我們正犯愁呢,你就來了,多謝了。”

半枯半榮的山林裡,少年朝她露出一個真誠而又純澈的笑來。

待收拾妥當,方葛生送他們出了山林,他停在深林的儘頭,目送他們朝著雪山而去。

他在心裡期盼著,終有一天,他會在這裡迎來他們的重逢。

一進入平原來自雪山的風便裹著嚴寒肆虐而來,巫風瀾和晴藍裹緊了頭巾,兩個人都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廣袤的大地和周邊荒蕪的草木,隻覺得自身猶如天地之一粟,渺小的可憐。

崇雲也極其不適應,他拍了拍馬脖子,和巫風瀾道:“到了雪山這馬估計翻不過去,咱們得棄馬。”

巫風瀾立刻捂住自己那匹馬的耳朵:“彆聽他瞎說,你們自有好的去處。”

這三匹馬是巫風瀾一路喂過來的,在係統那裡已經計上了時間,說什麼都不可能放棄的。

彆看那座雪山好像近在眼前,實際上巫風瀾三個人走了快一天才堪堪到達雪山腳下,眼看天色將暗,他們決定找個背風的地方湊合一晚,明日一早再翻雪山。

巫風瀾把三匹馬收進了係統空間,三人找了個雪山夾縫處燃起了火堆,隻不過這些僅剩的枯枝也不敢燒的太旺。

三人喝了些熱水暖暖身子,又吃了方葛生給的乾糧,巫風瀾提議道:“這裡太冷了,晚上還是用真身禦寒吧,我護著你們。”

晴藍和崇雲都耐不住這種嚴寒,才剛進入平原晴藍就不太動彈說話了,看著她懨懨的樣子巫風瀾也有些心疼,晚上便化出真身把垂耳兔抱在懷裡,儘可能地溫暖她。隻是崇雲,礙於男女授受不親,說什麼也不願意到她這隻熊的懷裡來。

巫風瀾看著自己一身厚厚的毛,覺得他多少有些不識好歹。

夜裡,火堆還在靜靜地燃燒著,三個人依偎在一處淺淺入睡,風聲偶爾刮過,嗚嗚響起有些滲人。

一個高大的黑影從遠處緩緩靠了過來,夜色和風雪掩蓋下隻露出一個令人恐懼的輪廓,其所過之處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巨大的腳印。

崇雲敏銳地睜開了眼睛,他一動,巫風瀾便立刻醒了。

她看了看懷裡的晴藍,見她猶自沉睡,便一手托著她,和崇雲一起悄悄朝聲音的源頭而去。

崇雲落在巫風瀾的肩頭,努力睜著一雙鷹眼想要看清那巨影的長相。

巫風瀾也是屏住了呼吸,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龐然大物,比她自己的真身還要高大幾分,緩緩逼近的時候給人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那東西越靠越近,巫風瀾依稀分辨出它臉上像是長了兩根極長的尖角。

此時係統突然出聲道:“宿主!是猛獁象!”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巫風瀾一跳,她回過神來這才驚奇道:“什麼?!”

“是在原先……在你那個世界已經滅絕的猛獁象?”

係統又仔細監測分析了一遍,確定道:“沒錯,就是猛獁象。”

隨後係統蘿莉音歡快引誘道:“請宿主儘量馴養這隻猛獁象,若是無法馴養,宿主也可以儘量提供一些猛獁象的血液和毛發,係統將會對您進行相應的獎勵。”

巫風瀾抓住了重點:“什麼獎勵?”

係統停頓了一秒,歡快道:“宿主最需要的妖獸仙人酒……”

巫風瀾心念電轉,連忙截住它:“全免?”

係統沉默了兩秒,蘿莉音雖是笑著卻有些咬牙的意味:“可以。”

“條件是,若將來再出現史前滅絕物種,宿主不可拒絕係統的請求。”

此時那龐然大物已近在眼前,露出了真容,果真是長鼻長毛門齒長卷的猛獁象,它一雙圓圓的眼睛在黑夜裡俯視著巫風瀾。

這下輪到巫風瀾咬牙了。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