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早晨。

林依一從深水埗一棟老舊唐樓裡走出來，正準備到馬路對麵吃個早餐，一輛黑色賓利“唰”地一下衝過來，停在了她麵前。

剛邁出去的右腳立馬縮了回來，雙腳同時往後退了兩步。

今天出門沒看黃曆，看來不宜先邁右腳。

林依一眉頭壓下，嘴裡重重地“嘖”了一下，心裡罵罵咧咧的，打算從車後麵繞過去。

車後座的玻璃緩緩降了下來，一張俊秀的臉出現在她麵前。

林依一頓時僵在原地。

錢立川對著她微微一笑：“上車。”

笑容可掬，語氣溫和，可是卻帶著讓人不容反抗的氣勢。

林依一心裡第一反應是想跑，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地走向副駕駛。

隻有副駕駛是沒人坐的。

她打開車門，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打招呼。

不管怎樣，禮貌還是要有的，她看著司機，乖巧地說了聲：“叔叔好。”

又看了坐在司機後麵的楊嵩，她記得，每次都跟錢立川一起出現的。

但她不知道他叫什麼，於是隻是說道：“你好。”

最後才對著錢立川說：“錢總好。”

錢立川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默默地在座位上坐好，扣上安全帶。

車子啟動，林依一拘謹地坐在座位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車子停在恒信大廈門口。

車子停穩後，司機下來給錢立川開門。

林依一自然不敢讓彆人來給她開門，自己打開車門下來了。

錢立川身材高大，站得又板正，看起來比低著頭的林依一足足高了一個頭。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林依一一眼，說：“跟上。”

林依一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錢立川，可是錢立川已經走了。

她又求助地看向跟在後麵的楊嵩。

楊嵩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不過相比錢立川的笑裡藏刀，他這種木頭臉反而沒那麼讓人害怕。

他接收到林依一的目光，輕輕地點點頭，示意她跟著。

林依一欲哭無淚，隻好邁著步子跟上去。

林依一跟著兩人乘坐專用電梯，直達恒信大廈的頂樓。

錢立川腳下生風一樣，走起路來飛快，電梯門一開，他就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林依一邁著小碎步緊跟著兩人，她一邊小跑著，還不忘一邊觀察。

頂樓的辦公室空空曠曠，一個人都沒有，和之前川流資本那個辦公室不一樣，看起來像是董事長專用的，隻有錢立川和楊嵩在這裡辦公。

錢立川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楊嵩站在門外候著。

林依一走到門口時，遲疑了一下，問道：“我也要進？”

楊嵩輕輕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林依一走進去之後，楊嵩在外麵把門帶上，回到自己在外麵的辦公桌。

這下，辦公室裡就隻剩下錢立川和林依一。

林依一心裡更怵了。

錢立川坐在沙發上，雙手輕輕地搭在扶手，神態有些放鬆，對著林依一笑道：“坐啊。”

林依一僵硬地在錢立川對麵坐下。

錢立川不主動說話，林依一也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都沉默不語，辦公室裡安靜得嚇人，隻有水壺咕嚕咕嚕燒水的聲音。

錢立川提起桌上的紫砂壺，壺嘴傾斜，將冒著熱氣的水倒入壺中。

原本安靜地躺在壺底的茶葉，遇到滾燙的熱水，瞬間舞動起來，掀起嫋嫋茶香。

錢立川將剛泡好的茶放在林依一麵前，禮貌地說道：“請。”

林依一受寵若驚，她何德何能讓堂堂恒信集團的董事長給她泡茶？！

她趕緊雙手去接，手指剛碰到背身，她差點就要把這個杯子給摔了。

太！燙！了！

她強忍著指尖的滾燙，將杯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後，趕緊抬起手，將幾個手指放在耳垂上。

嘴裡輕輕地發出“嘶嘶“聲，像隻小蛇一樣。

錢立川眉骨微微壓下，看向林依一的眼神，充滿了好奇。

她現在這個樣子，和三年前初見時如出一轍。

但是卻和他查到的她不太一樣。

他覺得還挺好玩的，雙眼審視著她，仿佛想要看穿，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錢立川自己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放下，後背鬆弛地靠在椅背，問道：“我應該叫你Helen，Elaine，還是Eva？”

“又或者是Emily？Linda？”

林依一原本還低著頭，捏著自己的耳垂，聽到錢立川的問題後，忽然頓住了。

她將手放下，抬起頭看著錢立川，微微一笑：“錢總，查過我啊？”

Helen是她在那家私人會所用的名字。

Elaine是上次在遊艇上的名字。

Eva是三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用的名字。

至於，Emily、Linda還有很多他沒說出來的英文名，都是在不同工作用的不同名字。

錢立川也不掩飾，笑問道：“怎麼？不能查？”

“怎麼會呢？”林依一說著，也將身體往後移，有些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她抬手撚起一撮頭發在指尖把玩，慢悠悠地說道：“隻是，錢總有什麼直接問我就好，哪用得著這麼辛苦，自己去查。”

錢立川看著眼前的人，她無論神態、語氣都跟剛才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樣子不同，仿佛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似的。

林依一毫不避諱地迎著錢立川審視的目光。

既然他都把她查了個遍，那就沒必要演了。

“我看，還是叫你林依一吧。”錢立川自己做決定。

這三年，隻有林依一這個名字沒有變過。

林依一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林依一這個名字也是隨便取的，笑道：

“錢總喜歡哪個就叫哪個唄。”

她又問道：“錢總今天專程請我過來，該不會就是想知道我的名字這麼簡單吧？”

錢立川微微一笑：“今天請林小姐過來，確實是有一些問題想親自求證一下。”

“錢總請說。”

錢立川並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到底為誰做事？”

林依一微微皺了皺眉，搖搖頭，說：“我不太懂錢總您的意思。”

“那我說的更明白一點吧。”

“你那天上遊艇的目的是什麼？”

林依一有些不解地笑了：“鄭總開船P需要女孩作陪，他能給錢，我需要錢，就去了。”

錢立川問：“所以，那天你的老板是鄭乾坤？”

林依一反問：“不然呢？”

錢立川當天本來也沒多想，隻是從遊艇下來，第二天日盛建設的總裁就主動找到他，想要和他一起合作開發南海灣的地塊。

原本談的還不錯，末了，對方說了一句：“錢總就應該找我們這樣的合作夥伴，鄭總嘛，不就會玩女人。”

錢立川抬眸：“許總知道我原本是想和正榮合作？”

許桓語氣帶著些許不屑，不知道是覺得這事沒什麼值得隱瞞，還是純粹看不起鄭乾坤：

“鄭乾坤不是還邀請你去他的遊艇來著？他這人就喜歡這樣，到遊艇談事，其實就是吃喝玩樂。聽說，你們談得不怎麼愉快？”

錢立川笑笑：“沒有的事，許總彆誤信他人謠傳。”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恒信和正榮的合作，八字還沒一撇。他和鄭乾坤見麵，按理說也不是多高調的事。

能知道他們有合作意向，還知道他們見過麵，且聊得不愉快，那隻能是在場的人。

這雖然不是什麼秘密，但是錢立川不喜歡這種“被盯著”的感覺。

如果不是後來在會所遇到林依一，錢立川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快將矛頭指向她。

此時，錢立川看著林依一笑道：“依我看啊，你那天應該不隻一個老板吧？日盛建設的許總？認識嗎？”

林依一冷淡地說：“不認識。”

錢立川不置可否，而是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疊資料，娓娓道來：

“半年前，你入職了LINO。它們原本和智屏有長期合作關係。可是在你入職一個月後，智屏突然取消和LINO的合作，導致LINO的生產線幾乎停滯。沒多久，智屏就和LINO的競爭對手達華簽訂合作協議，而你也沒有轉正，反而離職了。”

林依一聳聳肩：“這也不能證明什麼……”

錢立川沒有理會林依一，而是繼續往下講：“三個月前，BD在與靈訊的一場關鍵並購談判中，竟然提前知道了靈訊的財務狀況和談判底線。因此，BD得以及時調整談判策略，以更低的價格完成了並購。”

錢立川雙眸帶著笑意看著林依一：“湊巧的是，談判前一個月，你竟然又剛好入職了靈訊，並且在談判結束後離職了。”

“這也不能……”

“當然，還有很多，你要不自己看下，回憶下？”錢立川舉著手頭上的資料，看著林依一問道，“一件當然是湊巧，不過，全部加起來，我就不這麼看了。”

林依一這下認命了，說道：“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麼樣？舉報我嗎？”

沒想到三年後再見，兩人的為止對調。

錢立川成為了那個掌握了她的犯罪證據，可以舉報她的那個人。

“這樣多沒意思啊。”錢立川把資料往桌子上一扔，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三年前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還是個人才啊！”

“錢總過獎了。”林依一好不謙虛地笑道：“既然錢總不是想舉報我，那是想談合作？”

“對。”錢立川爽快地答道，和聰明人聊天就是省事。

既然生意送上門，林依一也沒有不接的道理。

她問道：“錢總這次又想狙擊哪家公司呢？”

她還記得，三年前，錢立川是怎麼把恒信弄到手的。

心想，這一次不知道哪家公司這麼不幸運被錢立川看上。

錢立川卻開口道：“我想邀請你加入恒信集團。”

林依一這半年入職過不少公司，因此她謹慎地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真的入職啊？”

“對。”錢立川答道，“我想你當我的助理。哦，準確地說，是楊嵩的助理。”

想到林依一可能不知道楊嵩是誰，補充了一句：“就是我助理的助理。”

林依一的臉瞬間就垮下去了。

剛剛才誇獎她是個人才，這麼快就來羞辱她。

助理的助理，看不起誰呢！

“我拒絕！”林依一冷著臉答道，“我不習慣坐班，我喜歡自由。”

錢立川溫柔地提醒她：“林小姐，恐怕你沒有太多選擇吧。”

林依一咬了咬牙，確實，他有她的證據在手，隨時可以舉報她。

錢立川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下，然後舉到林依一麵前，說：“要不，你自己看看。”

屏幕上播放的是她那晚在會所偷看手機的監控錄像。

林依一驚愕地抬起頭：“你怎麼會有？”

她明明已經把這段錄像給覆蓋了。

錢立川把手機收好，說：“你不用管我怎麼得到的。你不跟我合作，我就把這條視頻和那疊資料發出去，恐怕你還等不及進監獄，就要橫屍街頭吧？”

林依一緊緊地蹙著眉頭，等著錢立川，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為……”錢立川走到林依一麵前，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直視她的雙眼，緩緩地說，“說實話，我還挺害怕被你盯上的。”

三年前，他被林依一盯上，差點還破壞了他的複仇計劃。

如今，恒信的發展並不穩定，大家都盯著他。

他不希望有一天，林依一會成為彆人用來攻擊他的利器。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確實很有能力。

厲害的人，與其有朝一日會成為敵人，不如早日將她變成同盟。

林依一：“？”

錢立川怕她？

她沒聽錯吧？

“那你想要什麼？”

錢立川伸手攬住林依一的腰，將她拽到自己懷裡。

林依一嚇了一跳，下意識抬起雙手抵在錢立川胸前，驚恐地看著他。

錢立川勾起嘴角，一笑，用極具魅惑的聲音說：“我想要你。”

林依一微微張開嘴巴，瞪圓了雙眼，驚訝得說不出一個字。

“為我賣命。”

我想要你，為我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