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之聞撥通了許久未撥打的電話。

那個在過去經常無法接通的電話，現在鈴聲響起三秒就有人接了。

“爸，我想找你談一談。”

溫之聞和溫華的關係就像蘋果，一眾水果中你不會想到選它，但隻要有水果，裡麵就會有它。

她並不會主動聯係溫華，但她知道溫華還是愛她的，會關心她，起碼她說的話溫華會在意，會聽，在他那，有在她媽媽那裡沒有的底氣。

兩人約了頓晚飯。

溫華年紀逐漸上來，當時年輕時太拚身上得了些毛病，回北京就退居二線，平時也忙，但沒在風源時那麼忙，下班後還是有時間的。

兩人約時間時，竟是溫之聞很多時間都沒有空。

為了照顧她爸這位孤寡老人，最後選了離溫華住的地方近的餐館。

下班後，溫之聞讓謝琛開車送她過去。

“結束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謝琛說。

“好。”

兩人的手十指交扣，謝琛用了點力氣，給予溫之聞力量。

“沒事。”

雖然謝琛看起來比溫之聞緊張，畢竟是未來嶽父對自己的評價。

溫之聞進去的時候，溫華已經到了，坐在那裡看著菜單，帶著一副老花眼鏡，把菜單拿的老遠，眉頭緊皺。

上次看見他頭上的白發，溫之聞才對時間的流逝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如今見到過去他爸現在的樣子。

她爸好像真的老了。

“爸。”溫之聞走了上去，“點了什麼菜？”

溫華見溫之聞過來，把菜單放在一旁，摘下眼鏡，“還沒，等你來一起點。”

“好。”

溫之聞接過菜單，點了幾樣，抬頭詢問溫華。

“我都吃。”

溫華沒想到溫之聞點的這幾樣都是他愛吃的。

溫之聞其實並不知道，隻是每次溫華到奶奶家時，奶奶都會做那幾樣菜。

見的多了，溫之聞大概也猜出來了。

溫華愛吃，所以奶奶總是做，畢竟他回來的次數也不多。

奶奶說她爸在外麵一個人，忙上忙下，身邊又沒個人，回來一趟就讓他吃點好的。

當時溫之聞還反駁他爸在外麵什麼大魚大肉沒吃過。

那麼大個官，還愁吃不成。

奶奶就說外麵再好也不如家裡好。

菜上來後，溫之聞嘗了嘗，確實沒有家裡好。

家裡熱鬨，但現在留給父女倆的隻有無儘的沉默。

許久沒見了，溫之聞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倒是溫華先說：“和謝琛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沒想到溫華這麼快進入正題。

“前段時間。”溫之聞回答道。

溫華點頭，沒說話。

“爸，你不反對嗎？”見溫華什麼都沒說，溫之聞象征性地問一下。

“早就料到了。”

其實從溫之聞打電話讓他幫謝琛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溫之聞以後肯定忘不了謝琛那小子。

雖然溫之聞和他相處時間不多，但溫華知道溫之聞的品行，對待感情很專一，不論是愛情親情友情。

這也是為什麼她對之傾的死一直耿耿於懷的原因。

也是她之前還想一家人吃頓飯的原因。

隻是那頓飯終究是沒結果，才徹底斷了她的念頭。

他見過謝琛，也去了解過這孩子家境，能力，品行。

如果不是真的對溫之聞鐘意，也熬不過這八年，他又有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後麵兩人在工作上還有接觸。

他對這孩子還是滿意的。

更何況平時和溫之聞都聯係不多，對她很多事都沒有參與，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對她的人生大事上指手畫腳。

溫之聞雖然猜到她爸並不反對，但這麼順利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爸，怎麼感覺你和謝琛現在還有接觸？”

見上次兩人的相處狀況，似乎聯係的挺頻繁的。

“風源前幾年設立的公益基金會，是謝琛主動發起的，為需要幫助的人提供資金支持，還給風源免費提供很多醫療器械，每年發起活動，宣傳對自閉症兒童的關愛。之前我還在風源的時候，因為這些事情接觸的就多些，我和他見的麵說不定比和你的還多。”

倒也是事實。

溫之聞想。

溫華喝了口茶，“當時那孩子畢業後聯係我說要還我當年對他的資助，我說希望他用他的能力回報社會就行，他最後也確實做到了。”

聽著溫華的講述，如今謝琛的形象漸漸鮮活起來。

不知怎麼的，溫之聞心裡升起一股驕傲。

看吧，她的眼光好吧。

“所以你對他還滿意嗎？”溫之聞希望謝琛得到她家人的肯定，即使是殘缺不全的家。

“湊合吧，和我當年比還是差遠了，但起碼現在的他不會讓你跟著吃苦。”

她爸不虧是爺爺的兒子，還是有些像的。

自戀這方麵都一樣。

“可是爸，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要同甘共苦嗎？”

溫之聞對現在的謝琛了解越多，內心的後悔就越多，後悔自己當時同意出國，後悔讓謝琛一個人吃苦。

“兩顆心的靠近，重點不在於同甘共苦，而在於本身就有彼此。”

“相信謝琛也不願意讓你跟著他吃苦。”

這話也沒錯。

溫華把碗裡的飯吃完，又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還是你奶奶做的好吃。”

溫之聞看著她爸，想起這麼久，她爸都是自己一個人，爺爺奶奶年紀也很大了。

“爸，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一個嗎？”

她不是什麼老古董，這麼多年溫華一直忙於事業，這輩子就娶了她媽一個，還離婚了，人老了總要有個人照顧。

更何況她也經常不在身邊。

溫華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這輩子隻愛過你媽一個人。”

她爸向來情緒穩定，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見。

有些無奈，有些頹廢。

“我們校園相識到後麵我小有成就，兩人結婚再到有了你們，我所有重要的時刻她都在。”溫華歎了口氣，“隻是後麵我們都太忙，沒有了在一起的悸動，有的隻有生活上工作上的煩心事，於是我們開始爭吵，其實原因也在我，她當時生你們之後，情緒就不對，但我當時為了升職，忽略了她。”

“於是兩人越來越遠，原本我想著紀念日那天我們聊一下，很多事情說開了就好，但沒想到...”溫華說到這沒再繼續說。

沒想到出了意外，她掉進海裡，姐姐去救她，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對不起。”想到那件事情，溫之聞還是很內疚，無法釋懷。

溫華擺擺手，“這不是你的過錯。”

“不，如果不是我貪玩，你和媽媽說不定就說開了，我們一家人的結局也會不一樣。”

“阿聞，不是這樣想的。我和你媽媽之間的問題也不是這一次就能說開，是我想簡單，把事情想的理所當然，你媽媽離開我也是應該的。”

話題變的沉重。

許久，溫華突然開口。

“當時離婚後沒和你們聯係，是我覺得我無言麵對你們，如果不是我帶你們去海邊，也不會發生這事，所以也不敢聯係你，隻敢悄咪咪地給你寄東西，如果不是那天你打通了小張的電話，我都不知道你過的並不好。”這件事一直壓在溫華心裡，錯過了最好的坦白時機，很多事情並不是說出來就能彌補的。

溫之聞哽住，嘴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喉嚨，她說不出話來。

破碎後的家，即使買來了膠水重新粘合後也有裂痕，更何況少了一塊。

“我對你有愧，對你媽媽更是，她很多決定我都不會乾涉，所以才讓你們分開了這麼多年。”

“你和謝琛的事，你媽媽那邊我會儘量去說，畢竟你媽媽對門當戶對的執念也是從我這裡產生的，解鈴還須係鈴人。”溫華說。

半響，溫之聞才說：“好。”

“可為什麼媽媽會有這個執念？”溫之聞還是不懂，她爸媽就是家境懸殊但最後在一起的，她為什麼要這麼阻止自己和謝琛在一起。

“因為你媽媽懷疑當時的我出軌了。”

“啊？”

溫華的話讓溫之聞實在沒想到，但她媽具體怎麼想這個事情的，溫華也無從得知。

當時情況還得去問賀玉禾。

謝琛來接她的時候，溫華就站在她旁邊。

“爸，要不先送你回去？”

“不用，走幾步的事，順便消食。”

謝琛下車來給溫之聞開門，溫之聞上車後，溫華對著兩人說。

“下次一起來家裡吃飯吧。”

“可彆了，爸你做的菜吃不了一點。”溫之聞聽到他的話下意識的嗆他。

有那麼一瞬，兩人好像回到，溫之聞喊他溫老頭的時刻。

隻是眼前的溫華，真的變成溫老頭了。

“爸，我們回去了，你回去的時候小心點。”溫之聞對著溫華說。

“知道了，你們也是。”大手一揮，頗有領導氣勢。

“到家發個信息。”溫之聞說。

這下把領導搞不會了，“好。”

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會因為這一頓飯就突然靠近。

但起碼彼此給個台階下。

很多事情過去無法改變，那就自己放過自己吧，如果放過不了，那就放在心裡，帶著它不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