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是一個熟悉的麵具,師尹京不知道作何感想,不過想來帶著這副麵具的主人應該已經露出真容了。師尹京無奈的歎了口氣,回過頭去,一柄劍已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的脖頸處。
隻是意外地,那人的麵容竟仍然模糊不清。不知是站在光裡,抑或是周圍的霧太重。
或許是早就不懼刀光劍影,師尹京沒有任何反應。那人的手稍動了動,冰冷的劍鋒逼近了······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師尹京睜開眼睛,緩了緩才開口道:“倒是許久沒做過夢了。”
正等在一邊的丫鬟冷不丁聽到這個動靜,便等師尹京緩了一會兒才扶她起身。
“小姐,今日怎麼醒得如此早?”
“啊,做了個夢而已。”師尹京邊理衣裳邊下床,“初一,母親那邊可說清楚了是何事?為何這麼急著叫我回來?”
“夫人那邊未曾透露過,不過據說是宮裡來的人。”初一搖了搖頭,理好了床榻。
師尹京走到桌旁坐下,順手倒了杯茶,手指摩挲著杯沿。腦海裡也不禁想到自己平日多不在府中,父親母親也不會多說些什麼。再加上平南侯府也不在京中,雖說不遠,最多一日便可到京城。
可父親他早已離開朝堂,隻是空有一個平南侯的爵位在身。哥哥更是未曾走入過仕途,同自己一樣在外麵遊曆。
看來應該是宮中的密令,而且快馬加鞭地要實行,畢竟如今的皇帝年事已高,而皇子尚且年幼,這帝位還是有不少人盯著的。
日光漸起,屋裡也湧入了光亮。師尹京眯了眯眼,似是被這光亮晃了眼睛。
“初一,先去看看母親吧。”師尹京站起來走向門口。
這平南侯府不似其他官爵府宅,小廝婢女不多。師家在師尹京爺爺手上的時候,是相當的興盛,乃是天下學子都敬仰的家族。
隻是自從爺爺過世後,父親便自請離京,也不再多留於朝堂中。府中的各個擺件、物什和盆景無一不給人一種淡雅清新之感,以至於宅邸雖大,卻無一絲奢靡之氣。
如今師尹京走在這裡,卻無端地感覺到幾分淒涼。
沒走一會兒就到師尹京母親蕭舒住的院子。蕭舒倒是就在院子裡坐著,似乎是盯著一處在發呆,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母親。”師尹京行禮後,直接走到蕭舒身邊。
“好,”蕭舒見女兒來了,自然而然的笑了,隻是那笑上不少帶了些勉強,她握住了師尹京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京兒,待會兒等你父親來了,咱們再聊那件事。”
師尹京看出來了母親的奇怪,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猜測,多半是宮裡需要人進京了。這麼些年,平南侯府都不參與朝堂之事,怎麼偏偏這次宮裡的人想起來了平南侯府,自己此前也從未有過半點風聲。
母女二人相伴無言,蕭舒靜靜地握著自己女兒的手。
師尹京和蕭舒很像,蕭舒還未出嫁時,便已經是當時京城名動一時的美人了。而師尹京的父親師權更是當時名噪一時的禦史,除了他受皇帝重用的原因,就是師權的長相了。
師尹京更是結合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優點,生的一副好相貌,周身氣質更是不用多言,身量在女子中間也算高挑。
話音剛落沒多久,師尹京的父親便走進了院子。或許是早就不參與朝堂事,歲月並沒有摧殘他,相比於年輕時候的他,如今的師權更像是一個歸隱田園的文人墨客。
“父親。”師尹京對著師權行了禮。
“京兒,京城中來人說,需要我們府中的一位嫡係入宮督學。”師權沒有過多的話語,直截了當地說了這件事。
果然,師尹京心下了然:“那如果去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宮中來的禮部侍郎並未說明,你哥哥也在回來的路上,等他回來我們再······”
“父親母親,女兒願意進京。”師尹京打斷了師權的話,剛說完便覺著握著自己的手顫了顫。
“京兒,此事非同小可,進京之後的事禍福難料,你先不要······”師權說著便覺著有些說不下去,他向來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脾氣的——不會隨隨便便的做出一個決定,再加上剛剛師權對上了師尹京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無法乾預師尹京的選擇了。
“罷了。既然你已經有了這個想法,就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嗯,好。”師尹京拍了拍母親的手,便離開了。
“京兒她最不喜歡的就是被拘著,如今卻要孤身一人去宮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侯爺,就不能等尹河回來了再······”蕭舒儘力忍住眼中的淚水。
師權最見不得蕭舒這個樣子,立刻上前牽住她的手,撫上她的背輕拍著:“我的本意也是讓尹河去,畢竟宮中不是什麼好地方,以京兒的性子,或許在來之前就猜出來了一些情況,她的這個決定是為了我們。”
“我知道,我隻是······”蕭舒的話懸在嘴邊,卻遲遲未說出口。
“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說著,一名小廝從院門快步走來,“侯爺,陳侍郎有事邀您,已經在會客廳等著了。”
“小姐,東西收拾好了。”初一邀功般地湊到師尹京跟前。
“嗯,不錯,”師尹京淡淡的說道,“平日裡離府倒還從未帶過這麼多東西。”
“畢竟這次不知道要待多久,去的地方又是在宮裡,有些東西帶了總比不帶好。”
師尹京翻過一頁書道:“宮裡確實不比外麵,禮節繁雜,多注意些也好。”
說罷,師尹京注意到窗邊有些動靜,便合上書起身前去開窗。
一隻鷹隼停在窗邊,外頭正好的日光給它羽毛鍍了層金。初一看到這鷹還驚了一下,一會才後知後覺:又是它,上次就是它來了之後,小姐不知道收到了什麼惱了半天,怎麼如今還跟到侯府來了?
師尹京的目光涼涼地落在那鷹上,那鷹也很通靈性,知道麵前的人不待見它。便用喙把腿上用細繩纏著的東西啄了下來,見東西落下來了,那鷹沒有絲毫的停留立刻飛走了。
“倒是懂世故。”師尹京解開那細線纏繞的紙包,一對成色非凡的耳墜被好好的保存在裡麵,不似尋常見過的華麗,但卻懂行的人隻要一看,就能知道那耳墜的材質不是一般的溫白玉所製,顏色素雅倒是很對師尹京的喜好。那紙中間還有兩個勁瘦的大字“賠罪”。
“初一,把這東西收起來。”師尹京頓了頓,又道,“算了,剛好也用得上。”
“小姐,這是那位公子送的?”初一從師尹京手上接過耳墜,找了個首飾盒放在了妝台上。
“嗯,”師尹京走回原位坐下,打開書翻了兩下,便覺得沒意思,又合上了,“這個月的書稿可寄過去了?”
“寄了,小姐。還順便把您暫時不方便繼續寫的消息一並寫過去了。九亦書堂那邊回信說,希望您可以儘快處理好手中的事,畢竟您寫的話本子那麼受歡迎。”
窗戶未關,偶有幾絲風吹進來。師尹京發絲微動:“我倒也想儘快。對了,最近有沒有消息從大漠傳來?”
初一正了臉色,搖搖頭:“十五並沒有傳信回來,大漠那邊最近還是很安分的。”
“他們要是真的安分,十五就不用留在那邊了。”師尹京拿起茶杯抿了兩口。
“老皇帝這次,應該不止請了我們平南侯府的人進宮。為了確保江山社稷的穩定,讓那些家族安分守己。他用督學的名義‘請’我們這些嫡係進宮,倒還是很聰明的。畢竟皇帝已經五十多歲了吧。”
言下之意,自然不用多說。初一也能理解:再不采取一些舉措,隻怕皇位不穩。
“小姐,為什麼非要進宮呢?我們在宮外不是更方便一些?”而且初一直覺小姐不喜歡宮裡。
“進宮自然是有好處的,再者,府中隻有我和哥哥。我若是不去,就隻能是哥哥了。”師尹京撥了撥麵前的茶盞,“這件事若是等到哥哥回來再議,那十之八九就是哥哥去了。但是京城很明顯是有一場戲要開場了,不去看看怎麼行呢?”
“原來隻是為了看戲嗎?”初一嘀咕了一句。
“什麼?”師尹京含笑看向了初一。
“······”初一乖巧地閉上了嘴巴,沒有說話。
“二小姐,夫人來了。”一名婢女在外麵輕敲門。
師尹京與初一對了一眼後,初一打開門。蕭舒就在門外,眼睛稍微帶了點紅。師尹京快步走到她身邊挽住了蕭舒的手。
“母親,怎麼了?”
“京兒,來的那位禮部的陳侍郎,剛剛同你父親說,”蕭舒平複了一下情緒,“明日便要啟程去京城了。”
“明日?為何這般急?”師尹京原以為還能在府中待一段時間,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二人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來,初一從裡屋端了一壺茶出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沒有多待便離開了院子。
院子裡幾片竹葉隨風落下,在落日的餘暉中顯得有些伶仃。如今,臨近冬天,日頭便越來越短。像今日這般好的太陽隻怕是越發少了。
“那陳侍郎並未說清,僅僅就告訴你父親明日啟程。京兒,東西都收好了嗎?”
“初一都裝點好了,不過明日啟程,便等不到哥哥回來了。”
“沒事,待你在宮中安頓好之後,讓尹河去看你。”蕭舒拿起茶壺倒了杯茶,卻沒拿起來喝。
“嗯,”師尹京知道蕭舒是心疼她,於是笑了笑,換了個話題,“母親,今天晚上廚房燒的什麼好吃的啊?”
“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先去看看。”蕭舒輕歎一聲,她明白師尹京是為了哄自己開心。
院子裡起了風,二人的衣裙隨之輕動,直至消失在院門口,一片小竹葉,恰好落在蕭舒剛剛的茶杯中。水波逐漸漾開一圈圈波紋。
或許是這驟起的風驚動了那簷邊的鳥兒,一片羽毛落在了地上,又被風卷入了竹葉中,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