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國86年,幾乎算的上是這一王朝的鼎盛時期。百姓安居樂業,沒有人對當時聖上有一點意見。
每天正午是城內那條街最熱鬨的時候,有個小販總是在這個時候出現,挑著一擔子貨物,也不叫賣。
她隻是拍拍身上趕路落下的塵土,然後席地而坐,一張嘴就開始講故事。
偏偏小孩子吃她這一套,總是拽著大人來。
那小販有一雙不凡的紫色眼睛,如同天上星辰一般。
“據說那人因為和公主有相似的眼睛被召進宮過?”街上的乞丐指著她竊竊私語。
“真真姐,”無知的孩童總愛貼上來問個不停:“你能再講講,那個時大將軍和禚二公主的故事嗎?”
湘國40年,當時聖上膝下已有六子。沈南真是在第七個孩子出生時被帶進宮的。
算起來她比那位公主隻堪堪大了幾歲而已,便一直私下裡被稱為“真真姐”。
雖說是第七子,但是個女兒。於是便成了禚二公主—禚珂昕就是這位的本名了。
大公主禚南在兄弟姐妹中排第二,雖說並不起眼,但好歹是個嫡出,因著名字撞了忌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自此,沈南真就改名叫沈真了。
都說九子奪嫡,但這皇帝僅僅隻有七子,於是表麵關係都還不錯。
日子就一天天平淡的過去,不知道受了什麼影響,禚珂昕總愛看些民間流傳的話本子。
她叫沈南真搜羅來了好幾箱,日日換著看。她自己也寫,寫完後就以沈南真的名義發表出去。其中流傳最廣的是她大哥和二哥的故事。天曉得為什麼當代人喜歡看些斷袖之事。
而時大將軍和禚二公主的故事要從每年四月的賞花宴開始。
那皇帝也不知怎的,湘國才立了短短四十年,便成天疑心著有人想害自己。組了支暗衛軍掌握了首城所有的情報。而這暗衛軍之首,便是大家都知道的時大將軍了。
時雨從皇帝房裡出來後就已經很晚了,正巧趕上賞花最好的時節,皇帝就允許她走小路回去。
她也沒想到禚珂昕就會走在那麼一條幾乎沒人的路——畢竟那條路連花都很少。
時雨轉頭就走,隻求不被禚珂昕看見。
“等等!”清脆如銀鈴一般的聲音傳來,輕輕柔柔的,一聽就是富貴人家嬌慣著長大的。
想著,那雙手就已然搭上了肩膀。她回頭,撞進了一雙紫琉璃般的眸子裡。偏偏那雙眼睛她不就前剛見過了一雙相似的。
時雨更想跑了。
禚珂昕剛從那群互相恭維的假人中逃出來,與她交好的淩瀟瀟和唐詩裴今天都早早回去了。她一個人又沒辦法應付太多人,便尋了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散散步。
誰曾想在這種僻靜的地方還能遇到人,那必定是有緣人啊!這麼想著,禚珂昕才出聲叫住了時雨。
兩個人互相注視這對方的眼睛,仿佛就是那話本裡的男女主相遇——禚珂昕命令自己不要想下去了。她注意到時雨衣服下擺掛著個木牌寫著“時”,於是開口問道:“時姐姐,你怎麼來這邊了啊。”
時雨猛地意識到自己還掛著名牌,慌亂之中失手把那塊上好的黃梨木扯了下來,摔在石磚路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公主陛下,”她行了個禮,用溫和的嗓音說著“我不過是恰好誤入此處,很快就走。”
禚珂昕忙說:“不是,你誤會我了。這花開得正好,這條路恰好安靜。不如我們一起走走?”
時雨現在一心隻想跑:“算了吧,我身體有所不適。”
剛說完,她就感覺手上一沉。一個拿手帕包著的東西被塞了過來。
“這是剛剛宴會上的花糕,”禚珂昕眨了眨眼睛:“我偷偷拿了兩塊,給你了。作為見麵禮吧。”
時雨剛想說自己不能收,就被禚珂昕又強硬的按了回去。
“好吧,”她感到自己眼眶有點熱:“那我收下了,謝謝公主。”
禚珂昕把她掉在地上的木牌撿起來遞給她,說了句不用叫公主就走了。
時雨眨眨眼,那木牌上仿佛還留有一點溫度。初春溫度依舊不高,而她天生體溫偏低……偏偏今天穿的也少,回去還是早點睡吧。
她捏起一塊花糕,放進嘴裡。很甜。
甜的就像小時候娘親哼著歌給自己做的一樣。
再見到禚珂昕是在湘國四十二年,兩年後的事情了。
那年本就鬨乾旱饑荒,導致湘國國內民不聊生,郊外的農民們餓的紛紛啃樹皮。恰好趕上淵城來犯,就都放下鋤頭拿起大刀要往首城城內殺去。
所謂淵城,不過是一個彈丸之地,百姓也堪堪僅有數百人。原本隻有幾千人的軍隊因為湘國農民的加入變為了快上萬的人數。
但首城的人幾乎對這些事一無所知。禚珂昕能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有些關心國家的作者自發的把這件事寫進了自己書的情節,順著沈南真為她尋來的話本流傳進了皇城。
雖說與皇兄關係不好,且那幾個人都不支持自己看閒書的情況下,禚珂昕還是帶著那幾卷書本敲開了大皇子的房門。
說起來大皇子不是嫡出,而是從前並不受寵的曦嬪妃所出。因為是第一個皇子,還是男孩,曦嬪妃一舉成為貴妃,位置緊逼皇後。
但是大皇子禚思源依舊在嫡出的二皇女與四皇子出生後失了地位,被發配到邊疆守著。每年的這幾天都是他難得回來的日子,想必淵城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仗著主要戰力不在就趁虛而入。
也說了,禚思源並不受重視,所以即使在邊疆守了數十載,難得回來一趟也依舊住在偏殿。禚珂昕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敲開了他的門。
因為偏殿不常住人,所以裡麵乾淨的要命。隻有最簡陋的一張床一張桌子,這是大皇子的房間說出去都沒人信。
禚珂昕進來之後,迅速轉身把門關好,緊攥著書就走上前:“淵城來犯,偏偏趕上旱災,大批量的農民都跟著反了!”
禚思源抬眸,沉聲道:“我知道,這次回來也是為了找父皇要些兵力。”
禚珂昕焦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可是百姓等不及了!”
“你覺得我不想嗎?”禚思源苦笑:“我在邊疆收獲的威望太大,父皇每年叫我回來幾天也隻是怕我造反。現在出了這種事,他肯定更不願讓我離開皇城。”
“可是,父皇他為什麼,會知道……?”
話剛說出口,禚珂昕就意識到不對:“暗衛軍?”
禚思源點頭,桌子上的那杯茶早已涼了,喝起來都有些澀口。
他問到:“你和其他人說了嗎?”
禚珂昕搖了搖頭:“還沒,我第一個開找的就是大哥您。”
禚思源沒回話,他隻是漠然的向木紋窗外望去。禚珂昕順著她的視線,原本蔚藍的天早已變得暗沉,可明明才不到酉時。
“要變天了。”
門鎖傳來哢噠的一聲。
禚珂昕接話道:“是啊,今天可能要下雨了。”
禚思源了然,向後揮了揮手,做出一副要趕她走的樣子:“那你就先回去吧。”
禚珂昕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倒不是她心眼多,而是在這吃人的深宮之中,再怎麼頑劣受寵也要多提防著些。皇子們的住所附近皇帝的眼線遍布,更何況是如今在百姓中最有威望的呢?
雖說天已經暗沉了,但按照禚珂昕的性子不到不得已是不會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寢宮的。沈南真知曉這一點,便也不會多勸什麼。外人問起來也隻會說:“小公主如今正是愛玩的年紀罷了。”
所以當禚珂昕步伐飛快的拽著她往南邊的皇後寢宮附近走的時候,她也沒攔著。
住在皇後寢宮附近的是長公主禚南,她與皇後母女情深,皇帝便賞了一座院落給她住。
雖說禚珂昕的待遇也不差,但與這位長公主比起來就遜色多了。
剛踏入院落就有一種貴氣撲麵而來,院落兩旁的花壇裡種的是很稀有的南湘花——據說這花是曾經被湘國打敗的伊水地區的國花,因為實在貌美便傳進了湘國,改名為南湘花。因為對生長環境的需要苛刻,除了達官貴人與皇家之外幾乎已經很少見了。再者因為伊水早已覆滅,南湘花的原名早已沒人去追尋了。
屬於禚南的丫鬟早已發現了她們,見兩人一直盯著那種滿了南湘花的花壇,話語間不免帶上了點陰陽怪氣:“公主可能不知,這南湘花隻有皇後與長公主府裡有,這花金貴的狠,可彆摘呀。”
當今皇後膝下有一兒一女,在宮中的話語權隻能說是最多的。但凡她說禚珂昕乾了些什麼,那可真是有口說不清。
沈南真不免生出點怯意,但為了禚珂昕,她還是第一時間擋在了她麵前。
“蒹葭?”禚南疑惑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來:“誰又來了?”
“回殿下,是二公主。”被稱作蒹葭的小宮女恭恭敬敬的回到。
禚南的聲音更疑惑了:“那為什麼不快快請進來,反而要在外麵站著?”
話音未落,禚珂昕就看見一隻纖纖玉手,仿佛柔弱無骨的輕輕撩開了門簾,露出藏在後麵的那張清秀的臉。
禚南長的實在不算傾國傾城,但好歹樣貌端正,談不上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