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拜月老(1 / 1)

元旦放假的前一天所有員工反饋由人力資源部統一回收整理,上午剛剛彙總出來結果,下午就已經有人傳出風聲,管理層對於林宿本次的評級非常不滿意,正在商討到底應該降薪留職還是直接開除。

接下來的博弈隻能交給何靖芸來處理,臟活累活鐘芷都已經乾完了,有的時候也要學會急流勇退,高枕無憂做個部門裡吃乾飯的閒人偶爾也是個很棒的選擇。

江時序消息倒是靈通,下班前專門找了個機會溜到鐘芷的工位邊上求她收他為徒:“牛哇,鐘老師,什麼時候帶帶老弟?老弟也想這樣揚眉吐氣一把!”

一口一個鐘老師話倒是說得好聽,鐘芷還能不猜不到以江時序的性格,最多就是想從她這裡來挖點八卦滿足自己旺盛的求知欲。

“老師我可擔不起,節後約個時間吃頓飯,你想知道什麼全告訴你。”

“彆節後呀,元旦放假三天你選一天,想吃什麼哥哥安排!”江時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已經無法容忍為期三天的等待了,為了拿到一手消息他願意犧牲掉假期時間,無怨無悔。

然而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鐘芷甚至沒有過多考慮就直接否決了江時序的建議:“元旦不行,元旦我有事了。”

“啊——為什麼?”江時序哭喪著臉一陣失落,隻是他馬上就聯想到了什麼,微微眯起的雙眼狐疑地看向鐘芷:“不會又是因為宋初吧?”

“嗯,元旦跟他一起過。”鐘芷承認地落落大方,她現在在江時序眼裡早就背上了重色輕友的罪名,她倒也不急著摘下來。

“我就知道——”

無視掉江時序賴在自己工位上還在鬼哭狼嚎,鐘芷從座位上站起拎起放在手邊的背包,曲起食指輕敲兩下手機屏幕將鎖屏上的電子時鐘麵向江時序:“下班時間到了,我先走啦!小江同學,元旦快樂哈!”

被無情拋棄在在工位上的江時序形單影隻,弱小無助。

-

元旦三天的寶貴假期鐘芷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打算,當然要七十二個小時裡每一分鐘都和宋初一起度過。

前兩天剛好又做過一輪體檢,醫生說宋初的身體素質提高了很多,這段時間吃了睡、睡了吃國寶一般的生活作息果然奏效。

雙喜臨門之下,鐘芷決定趁著元旦假期帶宋初出門玩一圈,再這樣把人泡在醫院裡就連宋初大概也要待得頭皮發麻了。

醫院裡節日的氛圍不算濃厚,即便是新年第一天宋初也隻是照例吞下護士定時送來的藥片,正準備習慣性縮進被窩和鐘芷繼續賴床時,卻被對方從溫暖的被窩裡一把薅出來,鐘芷抱著一臉懵懂的宋初在懷裡搖晃幾下,看著宋初略微清醒過後才大聲宣布:“今天不睡懶覺,我們要出門過節啦!”

雖然被醫生準許可以暫停輸液出院一天,但鐘芷還是在出門前做了十足的準備。

全身上下裡裡外外至少三層打底將宋初包裹得嚴嚴實實,新買的羊毛圍巾在他脖頸處繞過兩圈甚至還蓋住了半張臉,與圍巾成套購買的羊毛帽護住裸露在外的兩隻耳朵,全副武裝隻剩下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跟在鐘芷身後:“阿芷……”

“再稍等一下哦,我看看。”鐘芷對著手機備忘錄裡的清單一一清點背包裡的物品:“保溫杯,暖寶寶,急救藥,濕紙巾,消毒水……”

再三確認沒有任何東西落下,尤其是重中之重的救急藥物每一種都被妥善地裝在背包的最外側方便即時拿取,鐘芷才放心牽住宋初那隻同樣被羊毛手套包裹著的手:“我們走吧!”

平日裡瘦得骨節分明的大手帶上手套攥在手裡感覺軟乎乎的,鐘芷攥在手裡自覺觸感不錯,走出醫院門的路上拽著宋初捏了又捏,偶爾有行人被他們這幅膩歪的樣子引得側目她倒也沒過多在意。

可是宋初不一樣。

也許鐘芷不會算得那麼細致,但是宋初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牽著手走路。

從病房到醫院正門這段不算近的路程中他們一直牽著手,即便已經被許多人看到了鐘芷也沒有鬆開的意思,宋初悄悄蜷起手指做成回握的形狀,埋在奶白色圍巾背後的雙頰正在偷偷泛紅。

直到坐上出租車宋初才想起來一個重要問題:“阿芷……你要帶我去哪裡呀?”

鐘芷愣了三秒,好像確實從起床開始宋初就一直配合著自己為出門做準備,居然連她自己都沒有想起介紹一下今天的目的地。

“噗嗤——阿初,你是真不害怕被我拐走呀。”鐘芷忍不住在車後座笑出了聲:“今天去城隍廟,求各路神仙保佑我們兩新的一年萬事順利!”

實際上鐘芷並沒有新年祈福的習慣。

上一世的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無差彆地對於任何一種宗教信仰或是神話傳說嗤之以鼻,把將個人私欲寄托在一位或者是一群不存在的事物身上,在她看來簡直就是還未解放的封建糟粕!

然而造化弄人,前世今生整整兩輩子的記憶疊加在一起在她腦海裡依然清晰鮮活,穿越時空或者重活一世的事件存在本身就已經顛覆了她以往的價值觀,也不得不承認也許這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越物理時空、高於人類認知的宇宙規律。

她在學會了珍惜身邊人的同時,也學會了敬畏未知和宇宙。

為此,她願意去做些曾經被自己當做笑話的事情。

就比如……

燒香拜佛。

來之前鐘芷特地在網上做了些功課,翻看過日曆,元旦假期的第一天並不是農曆傳統供奉神仙的日子,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城隍廟裡除了道士和誌願者,來來往往人倒也並不算多,像鐘芷和宋初這般大小的年輕人更是屈指可數。

在微信公眾號上支付過兩張門票之後就可以直接進入城隍廟內,前天井門外的木桌上擺放著成摞的供香,每三支為一簇由誌願者分發到遊客手上。

宋初跟在鐘芷身後伸出帶著手套的右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指在手套裡並攏像隻圓滾滾的雪媚娘,接過誌願者遞來的供香也隻能笨拙著攥在手心,還又不敢用力生怕捏壞了看起來就十分脆弱的檀香,全程將右手舉在胸前雙眼緊盯,生怕一個不小心弄斷變成了什麼不吉利的征兆。

“好啦……”一隻手輕輕將供香從他手心抽走,宋初抬頭就看到鐘芷笑得一臉無奈:“允許你把手套脫下來一會兒,待會兒上完香再戴上。”

“好。”

從局促的手套中掙脫的五指終於可以活動,接觸到冷空氣的那一刻仿佛擁有了自由,宋初學著鐘芷的樣子將三根供香並排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間,將供香上端那頭放在正在香燭上點燃,然後步行至寺廟中央開始向四周叩拜。

按照習俗要先從主殿開始,然後再順時針向著四個方向依次三拜,完成整個流程之後才能把供香插進香爐裡。

長約兩米的香爐內有近乎大半都被燃燒到一半的香火占據,方才距離較遠還察覺不到什麼,等到需要插香的時候站在香爐旁邊,才發現香火散發的陣陣煙霧刺得人雙眼發酸。

“阿初,眼睛疼不疼?我幫你插吧?”鐘芷插好自己的那份之後轉身想要接過宋初手上的三根供香,她用身體將宋初和香爐隔開,下意識地想要宋初離香爐遠些。

“好……”

宋初聽話地將手裡小心翼翼護著的供香遞給鐘芷,一股邪風不知從什麼方向刮進了寺廟裡,原本四處飄散的刺鼻煙火一瞬間衝著宋初迎麵吹來,背對著香爐的鐘芷正好幸免於難,而宋初卻被猝不及防吸入肺部的濃煙刺激得嗆咳起來。

鐘芷以最快的速度將手裡的供香插入香爐中,扶著宋初走到寺院一角的涼亭裡坐下,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宋初已經咳得滿眼淚花,肺炎才剛剛康複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又被濃煙刺激到,癢痛的喉嚨牽扯著肺部深處發出陣陣隱痛,宋初難受得趴在鐘芷肩頭默默喘息,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好點了嗎?”鐘芷沿著宋初背脊一下接著一下輕拍順氣,耳邊宋初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息了一些才稍稍放心,騰出一隻手找到背包裡的保溫杯,單手按下按鈕杯子裡的彈簧吸管自動彈出,放在宋初嘴邊:“喝點熱水緩一緩好不好?”

保溫杯裡的熱水溫度正好,宋初猶豫幾秒還是順從鐘芷就著吸管喝下兩口,喉間因急咳而導致的灼痛才剛剛消散些許,他便側過頭避開吸管示意自己不再喝了,在鐘芷耳邊小聲發出微弱的反抗:“你這樣喂我好像在喂小寶寶……”

鐘芷把保溫杯放回背包裡再次雙臂環抱住宋初,在他耳垂輕輕咬下一口:“對呀,本來就是在喂小寶寶嘛。”

“小寶寶”用後腦勺麵向鐘芷,沉默著不再應答,隻有發燙的耳垂在無聲透露著主人澎湃的心情。

鐘芷調整好宋初身上有些散開的圍巾和帽子,任由他趴在自己肩頭慢慢平複,約莫五、六分鐘過去卻再沒聽見宋初出聲。

擔心宋初在四麵透風的涼亭裡睡著,鐘芷側頭去看,才發現宋初正睜著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某個方向。

她順著宋初視線所指的方向抬眼,正殿側麵的一處偏殿正好映入眼簾,略小的偏殿門外額匾上寫著三個大字——月老殿。

“怎麼?我們阿初想跳過城隍,先拜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