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粘人(1 / 1)

醫院會平等地剝奪每個人周末睡懶覺的權利。

早晨七點鐘芷便被護士進入病房抽血發藥的聲音吵醒,即便之後又被宋初安撫著可以再多睡一會兒,已經被打斷的睡意卻好像怎麼也找不回來,隻好認命起身靠在宋初肩膀上磨磨蹭蹭,順便抒發一些對被迫早起的強烈不滿。

熟練地掀開病號服一角,從上衣下擺伸進一隻罪惡的手,再順著對方腰間光滑的肌膚慢慢上下輕撫,不用看都知道腰窩那處白皙柔嫩的皮膚在幾次摩擦後就會泛起一片淺粉,貼在手背上的體溫也會隨之升高。

“癢……”

柔聲細氣地反抗著鐘芷的捉弄,在她懷裡左右輾轉就是不會逃跑,還是得顧及宋初身體還沒有康複,鐘芷算準時間在出事之前收手。

就這麼在床上抱著撒懶,宋初倒也不催促她去洗漱,抱著平板電腦寫寫畫畫,偶爾被鐘芷淘氣地換了筆刷或是改了顏色也不氣惱,任由她在畫布上調皮搗蛋,甚至還會延續她的“創意”畫出一隻滿身粉色長毛、臉上一副金瞳的變異小貓。

鐘芷稍一使勁就把觸控筆從宋初的手裡搶過來,在畫布的空白區域瀟灑題字——“宋初”,最後還不忘加上箭頭指向小貓,這樣幼稚的遊戲小學畢業之後鐘芷就再也沒有玩過,也隻有宋初這樣好脾氣任由她搓圓搓扁。

一場酣暢淋漓的單方麵“蹂躪”過後,鐘芷終於一掃疲憊,渾身上下神清氣爽。

才剛剛下床在地板上站定,懶洋洋的懶腰伸到一半就被一隻手臂圈住扯著坐回病床上,宋初埋在鐘芷頸窩有些耍賴:“護工阿姨要九點才來,再坐一會兒吧……”

那……那倒也不是不行。

冬天早晨八點卻依舊昏暗的天色和病房窗外乾枯的樹乾實在讓人打不起精神,這樣的天氣裡溫暖的被窩絕對能夠讓任何人繳械投降,鐘芷沒多做反抗又再次躺回床上。

宋初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屁股,緊挨著鐘芷在她身旁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繼續默不作聲地低頭畫圖,然而他勾起的嘴角卻被鐘芷看得一清二楚,輕易被滿足的小心思一覽無遺。

真粘人。

阿初怕不是狗皮膏藥轉世吧?

鐘芷一邊偷偷在內心暗自腹誹,然而另外一邊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環住宋初靠近的腰身,配合他的姿勢讓他在自己懷裡躺得再舒服些。

到底是她低估了愛情的吸引力,還是高估了自身的自持力?

對於這樣看似違反她天性的黏膩,她居然……

並不反感。

鐘芷抬起手將宋初額前略長的碎發撥開,在光潔的額頭上快速落下一吻:“最多再抱半個小時,我們還沒吃早飯,你現在一頓都不能少。”

宋初濃密的睫毛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立刻上下輕顫,對吃早飯這件事他倒是毫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怎麼……怎麼不親在嘴上呀?”

雖然說這種話時宋初依然羞得抬不起頭,但表達倒是越來越坦誠直接了。

“因為還沒刷牙!”捏了捏宋初微紅的臉頰,在他反應過來後還繼續使壞添油加醋:“被叫阿初的狗皮膏藥抱著,我都沒有時間去洗漱呀!”

然而抱住那人的手倒是穩穩地說什麼也不鬆開。

平板電腦還被宋初傻傻地舉在胸前,屏幕上是他終於畫完的那隻變異小貓,旁邊鐘芷方才留下的文字也沒舍得刪除。

鐘芷繞過宋初臂彎,心滿意足地將兩人共同創作的作品截圖保存,點進相冊裡想要隔空投送到自己手機上的時候,才想起購買平板電腦時她早就綁定了自己的用戶賬號,此刻相冊裡早已滿滿當當更新了幾十張從雲端同步下載的聊天記錄截圖,是她這幾天四處搜集到的林宿“罪證”。

原本並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宋初,隻是一張張手機截圖突然被放大在平板電腦上,就算他不想看清其中的文字也有些難度。

宋初不傻,寥寥數語間他已經能夠看懂,這是其他人提供的關於林宿過往的一係列“口供”和證據。

“阿芷,你想要……”

“阿初,我們一起去懲罰壞人好不好?”

-

下午鐘芷有約,隻能暫時把宋初交給阿姨照顧。

陪著宋初吃過午飯,又按照醫生設定的時間表午休睡下才安心離開,自詡雷厲風行的人走之前繞著床邊來來回回看了宋初兩三次,終是在阿姨看透一切的眼神中咬咬牙走出病房。

耽誤了幾分鐘時間,鐘芷踩著點到達約定的咖啡館時,高漾已經點好了兩杯熱拿鐵,坐在咖啡館最裡側靠牆邊的位置。

說起來鐘芷和高漾並不算熟悉。

高漾在林宿手下工作的時間不長,僅僅半年連試用期都沒到就提交了辭職報告,當初在高漾離職前鐘芷對她也隻是通過江時序略有耳聞,職場上類似的事件屢見不鮮鐘芷那時候並不在意,隻是沒有想到重活一次她也會因為這樣的事情鬨心。

那姑娘相較於大廠企業裡各式各樣的名牌穿搭顯得尤為樸素,簡簡單單大衣與牛仔褲的搭配,米白色的帆布包上找不到平日裡令人眼花繚亂的品牌logo,過肩長發用一根素圈紮在腦後,乾淨素雅。

這樣的氣質出現在這座城市的互聯網公司,鐘芷幾乎可以立刻猜到她前二十年的背景經曆——品學兼優、十年寒窗最後被名校錄取的高材生,遠大的誌向和對未來的希望卻在進入職場不過半年就被現實的迂腐打碎,知識和道德束縛她無法同流合汙,而生存和現實還在持續發力想要將她拖入泥潭。

“我們之前在微信上聊過,”鐘芷在高漾對麵的座位上坐下:“你說有些東西見了麵才願意給我看的,是什麼?”

高漾與鐘芷一樣,從進門前就將她從頭到腳反複打量好幾遍,鐘芷身上瀟灑乾練的氣質和渾然天成的自信是她很少在同齡女性身上見過,卻無比向往的東西。

當鐘芷坦蕩的眼神毫不閃躲望向她的瞬間,高漾便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可以相信這個名叫鐘芷的女人。

“嗯,時序也跟我講了你的事情。”高漾應了一聲。

雙手沒有拿起放在麵前咖啡桌上的手機,反而打開放在手邊的帆布包,從包裡掏出一部明顯已經用過幾年,已經有些過時的智能手機。

“這部手機裡有我和林宿所有的消息記錄,任何一條信息、圖片還有視頻我都沒有刪除過,他給我發過的消息中有一些非常露骨,應該是你想要的東西。”

鐘芷從高漾手中接過手機,沒有設置密碼的屏幕輕輕劃過便自動解鎖,手裡所有的其他程序已經被提前卸載,主頁最中央的位置唯一留下的隻有綠色的微信圖標,在已經登錄過的微信賬號置頂位置,鐘芷找到了林宿的頭像。

“這個微信號我已經停用了,上麵沒有加過幾個人,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直接把這部手機帶走,裡麵涉及到隱私的內容我已經提前全部清理了。”

手指間不斷滑動翻看過往的聊天記錄,也許在與她的來往中林宿依舊還有他的顧忌,也許一個小城市出身的姑娘在他眼裡就可以為所欲為,聊天框裡如此直白下流的語言超過了鐘芷之前對於林宿下限的預計,鐘芷額頭兩側的青筋隨著加速的心跳微微凸起:“你停用這個賬號是對的,這種臟東西多看一遍可能都要瞎了眼。”

如此中肯的評價讓高漾忍不出笑出聲,空氣中遊離的尷尬被鐘芷簡單的一句話逼退,高漾站起身,改坐在距鐘芷更近的座位上,附身在“記錄查找”裡輸入不同的關鍵詞,幫她快速定位到鐘芷可能需要的那條消息位置。

咖啡館的角落裡她們在小聲密謀,偶爾夾雜著幾句依稀可辨的臟話,路過的服務生被一句突如其來的“傻逼”嚇得險些有些手抖。

“那手機我帶回去了?”鐘芷晃了晃手裡電量即將告急的手機:“我還要結合一些其他拿到的證據整理一下,最晚元旦過後我就能還給你。”

“不急,你拿著用,”高漾搖了搖頭,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她心底最大的疑慮:“我們這樣行嗎?隻是一些職場性騷擾的指控夠嗎?”

“……還不夠。”

很遺憾,這還遠遠不夠。

前世這樣的事件她沒有切身體驗,同時也不得不慚愧地承認她曾經也狹隘地認為,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樣的指控背後是否存在半推半就和順手推舟她也曾打過問號,隻有如今自己也走上這條路才知道其中的艱辛和憤怒,也為曾經的誤解而懊悔。

但有些事情不能因為結果的不確定性而否定其必要性,也許所有的努力最後換來的不過是付之東流,激不起一絲水花,但她仍然要做到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因為她要無愧於心,無愧於己。

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欺負自己的人,便是自己。

坐在回去醫院的出租車上外麵的天色早已擦黑,高漾方才的問題仍然盤旋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無儘的迷茫和無助讓鐘芷有些焦躁,打開微信才發現過去的幾個小時裡,宋初竟然還沒有發來一條消息。

遵循自己的本能撥通了宋初的電話,即便半個小時的車程她就可以見到本人,但此時此刻她無比想要聽到宋初的聲音:“喂,阿初?”

“阿芷,我在。”電話那頭接通地很快,幾乎是在提示音剛剛響過一遍後就被對方接起。

“阿初,我心裡有點亂。”

“發生了什麼?”

溫潤的聲音好像能撫平她心中的褶皺,讓她從方才的失措和無奈中抽離出來:“沒什麼,隻是幾個小時沒見你,我心裡就亂。”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鐘芷都能想象得到宋初害羞又憨足的神情:“不過,怎麼整個下午你睡醒都沒給我發消息?”

“我……我睡到三點多醒來的,”宋初的聲線明顯有些慌亂:“我怕打擾你所以沒有發,那……那我以後睡醒都告訴你?”

小心翼翼地提出整改方案,不發是擔心打擾忙碌的她,發也是為了照顧她的感受,鐘芷這才明白宋初無論進退都在以她為中心。

他其實……

其實不粘人。

鐘芷突然發覺其實她以為的粘人實則是宋初審時度勢、慎之又慎才敢邁出的腳步,他隻會在確定自己不會成為打擾和累贅時才會伸出雙手討要一個擁抱,隻有細心觀察才能發現他的體貼乖巧。

“好呀,以後都告訴我吧,”鐘芷幾分鐘前紛亂的心終於緩緩降落:“你的消息我都願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