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今剛走到院子口，就見到在來回踱步的粉衣少女。

看到她時露出了放鬆的神態，卻又在下一刻羞紅了耳尖，攥著衣角靠近。

“你、你沒事吧，就等你了。”

“沒事，耽擱了點時間。”

“哦哦。”

屋子裡人都已在交流各自的訊息，她們進來時，議論聲停了下來。

紫衣女修嘲道：“叢大小姐還真是身嬌體貴，讓這麼多人等你一個，不知道會給我們帶來什麼重大發現呢？”

叢今眼皮輕掀，瞥了一眼對方後，徑直走到空位。

不過這咄咄逼人的口氣倒是讓她想起她的名字，虞瑤，老爹生意夥伴的女兒，記憶中是從小和她不對盤的，這兩年沒怎麼見過，據說是資質高進了大宗門。

虞瑤鍥而不舍地朝她身邊人譏笑：“薑淑寧，你好歹是我們天擎宗的人，彆總拿自己熱臉貼彆人冷臉的，人家叢大小姐根本就不把你當回事。”

叢今身旁的粉衣少女臉色蒼白，低著下頭沒說話，攥在手裡的衣服卻快被扯爛。

原來她叫薑淑寧。

像變戲法樣，叢今自百寶囊裡拿出一條活魚，扔到了虞瑤麵前。

“你什麼意思？”虞瑤質問，高傲的眼神中帶著絲不解。

叢今用手帕一根根擦淨手指，淡淡道：“請你吃魚啊。”

接著將手帕扔進麵前的篝火裡，用平靜的語氣補充：“你這麼會挑刺。”

“叢今！”紫衣女麵色鐵青，唰地拔出了劍。

叢今卻視若無睹，又拿出一盒精致的糕點擱在薑淑寧的腿上。

薑淑寧詫異地抬頭，約摸是看到她笑，後知後覺地也露出羞赧，雙手異常珍視地擁住糕點盒。

餘光中看見虞瑤變得更加暴躁，叢今嘴角的弧度也愈發上揚……

“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吧。”

劍修打斷劍拔弩張的氣氛：“據村民所說，這裡乃氣候惡劣妖物肆虐的蠻荒，三十多年前他們一路遷徙傷亡無數後找到這片綠洲，之後在蛇神的庇佑下他們才過上安穩日子。

我去了村子的邊緣，這裡應存在類似結界的防護，無法感知，但一步之差，土質和地貌截然不同，從之前蠍尾獸的反應也能看出來。

關於蛇神的傳說，我也詢問了幾個村裡的老人，但說法不一，可以肯定的是，蛇神曾多次出手救了村民，是真實存在的，我猜想，很可能是某種強大的蛇類妖獸。”

壯漢嚎著嗓子說：“老子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啥都沒發現，想問點啥，結果還沒靠近人就跑了！哼！”

其他人跟著說起自己的見聞，但都大同小異，沒彆的關鍵信息了。

虞瑤抓住機會道：“叢大小姐不說點什麼嗎？彆是藏私吧。”

叢今懶得理會她，隻對著其他人緩緩道：“三日後就是蛇神的供奉日，在村外東邊有處石窟，那裡有蛇神像也是供奉的地點，可以去看看。”

“村外？哦，叢大小姐你是凡人，怕不知道什麼是蠻荒，也不知道蠻荒裡有多危險，離開這座村子，我們很可能再也回不來！死於各種強大妖獸爪下！”

有人附和：“就是，叢姑娘連神諭都沒覺醒，她的話，嗬嗬……”

叢今對他們的質疑不置可否，她也知道外麵危險，然而直覺告訴她，石窟很重要。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在穿來前的那個末世，她靠著它度過無數危機。

這時，符修突然道：“對。”

“我想起來了！有個神神叨叨的老人就是時而朝著東邊跪伏，嘴裡說著什麼聽不懂的話語，一定是那個蛇神像的石窟！”

劍修思忖後道：“下午去看看吧，我們相互照應，遇到一般的妖獸當是無礙，就算是堪至化神期的，我能拖住片刻到時大家最快速度撤離。”

叢今的視線落到劍修的額間，那裡有個顯眼的金色複雜紋路。

“他叫謝雲，是天擎宗劍閣閣主的嫡傳弟子，元嬰期，神諭紋是最高階的金紋，謝師兄為人剛正，應該可以信任。”薑淑寧湊過來小聲說。

難怪他說話，其他人很少反駁，看來大家多少都知道他身份和實力。

叢今問道：“你們額頭上的就是神諭紋嗎？”

“是的，每個進入浮境宮的都會得到神諭，神諭的能力各有不同，據仙網所載，神諭依紋路顏色從低到高分了白、紫、赤、金四個等級，而獲得的能力越強，紋路越複雜，”她指了指自己額頭，“我就是赤紋。”

說到這裡，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叢今空蕩蕩的額頭。

叢今了然：“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何。”

或許跟她不是主動參與的有關？她前一秒還在家中走著，下一秒就突然出現在了浮境宮，若不是穿越前自己生活的是個末世，有著強大的適應力，恐怕早已陷入惶恐。

午後他們一行人出村朝東而去。

越走叢今越覺得村裡的安寧有股違和感。

因為村外實在太糟糕了，短短一裡路，他們就遭遇了三波襲擊，有人還因此受傷，如果不是已看見遠處的峽穀石窟，估摸很多人要打退堂鼓。

修士尚且如此，那些普通村民又是如何來這供奉蛇神的？

“格老子的，總算到了！”壯漢一抹臉上的血痕，稍稍鬆了口氣。

叢今仰首看去，這是個破敗的石窟，小道右側的空地上，跪著十八個形態各異的石人俑，他們都麵朝著小道通向的石窟深處。

這些石人俑的身上布滿了裂痕和斑駁的痕跡，甚至有些蟲鼠已將其當作自己的家，人俑的四周還遍布著一些花瓣小巧的紅色絨花。

“這些石人我咋覺著有點瘮得慌……”符修縮了縮脖子。

其實不光是符修，連叢今這個普通人，都覺得這裡有點過於陰暗了，明明是烈日當空的蠻荒，進窟前溫度還很高，現在卻有陣陣冷風刮過。

“小心些。”

他們重新調整站位，劍修打前，壯漢殿後，兩側分彆守著擅長防禦的修士，叢今等幾個女修被圍在中間，再次朝冷風灌入的洞內走去。

經過段冗長的小道，一切又豁然開朗。

“艸，這特麼是蛇神像？”

符修搓搓手臂，喃喃道：“我覺著更瘮人了……”

在整個石窟的正中央，佇立著一人多高的詭異雕像，腰部以上是人的模樣，腰部以下是白骨，看起來像是蛇尾，上半身有多美，下半身就有多可怖。

而石像前的供桌上，有著幾攤不知何物的混淆在一起的東西，隻能從細節猜測，可能曾經它作為食物存在過。

一些石塊從牆壁上脫落，散亂地滾在地上，甚至供桌附近。

叢今盯著這些石塊，漸漸蹙眉。

“叢姐姐，這是真的白骨還是雕刻出來的啊？看起來好逼真。”身旁的薑淑寧好奇道。

叢今搖搖頭。

手拿短刃額間紫色紋路的精瘦男子，走到雕像旁，指腹抹過蛇骨，眼底的毫不掩飾：“那群村民可真愚昧，這哪是什麼蛇神，明明是蠻荒蛇妖，不過長得倒是挺妖豔的。”

薑淑寧小聲道：“這人好討厭。”

叢今失笑，薑淑寧的性子挺單純，也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不知道她身邊的人怎麼放心她來參加浮境宮。

“不是雕像，”謝雲突然道，“這應是化骨，我曾偶然在藏書閣的古籍上見過，一種妖獸以自身為祭來守護一方水土的，哪怕身死萬年，這保護也經久不衰，而相應的，妖獸將永墮黑暗無法超脫，所遺留的身軀不腐不蠹，栩栩如生。

你們看，她的眼睛並不是雕刻所能呈現出的，但為何這蛇妖隻有半身化骨？”

“敢情還是隻好妖？”

“既然她保護了村民，這裡又為什麼破敗不堪，瞧這上一次供奉的，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啊。”

謝雲：“也許，找到答案就是我們此行的任務。”

然而，石窟內除了供桌和妖骨外，他們並未有其他發現，一行人在日落時分又再度回到了村子。

老者給他們安排的屋子裡，有三間房，最後通過抽簽，叢今、薑淑寧、謝雲住一間，在危機四伏的浮境宮，倒是沒人會去在意男女大防，畢竟活著通關才最重要。

叢今想到虞瑤剛剛氣急敗壞的樣子，嘴角不由地勾起一個弧度，跟薑淑寧聊著聊著便漸漸睡了過去。

夜裡，本就淺眠的叢今驟然清醒，無形的壓力從背後襲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愈發強烈，周遭的空氣也仿佛凝滯，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

屋裡的蠟燭早已燃儘，隻剩窗戶透進的一點微弱月光，她能看見正對的薑淑寧和打坐的謝雲模糊的身形。

叢今手指暗暗撫上腕間的匕首，呼吸逐漸慢下來……

當小腿傳來異樣的瞬間，叢今兩腿迅速一蹬，同時手中的匕首以刁鑽的角度劃過側後方。

似是沒料到她會醒，黑霧籠罩的身影頓了下後就快速朝她抓來，她喊了兩聲薑淑寧和謝雲都沒得到回應，就知道指望不上了。

叢今側身讓過黑影人，手中匕首宛如有生命般靈活地從黑影下刺入。

從今蹙眉，沒刺中？

黑影抓住空擋閃電般向她脖頸處探來，腥臭味撲麵。

叢今左手掠過百寶囊的同時，右手欲提起匕首阻擋，原本並未感受到阻力的匕首此時卻紋絲不動，對方察覺她的意圖，微光閃過，頓時她的四肢如陷入泥沼般格外遲緩。

叢今目光一沉，這具身體到底是沉屙纏身，儘管她穿來後偷偷訓練，也僅僅是改善些許，力量、耐力、反應力跟以前的自己差得太遠了。

一隻滑膩濕冷的手掐上喉嚨，不斷收緊。

“嗬嗬……”黑影下傳來興奮的聲音。

脖頸處的巨大壓力讓叢今本能地張開嘴，想要汲取一絲空氣卻是徒勞。

她心思急轉，然而這裡不是末世，這裡有太多超出常識的能力和術法。

本以為自己早已接受新身體也是個短壽的命數，可真臨了時……

大腦因為缺氧思緒亂飛，她仿佛又回到穿越前，感染喪屍病毒後躲在床下孤獨地等待著死亡的那天。

果然還是……不甘心啊……

在這狹小的屋中，有處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黑暗，暗金色雙眸的男人虛空而坐，骨節分明的手隨意地搭在屈起的腿上，姿態慵懶又透著股不羈。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的這幕，“嗤”了一聲，口氣中滿是淡漠和無聊。

指尖微動，卻在發現異象時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