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買了一大早的車票回甬州,二人累極,一直睡到鬨鐘響,睜開眼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眼前多了一個人,人生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經曆。
倒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二人吧感慨,起身穿衣下床,中間多少有了些彆扭,又有一些異樣情愫。
何恬恬催著金俊熙先起,她把自己埋進被窩裡,貪戀著那裡的溫暖,露出一雙大眼看他起身穿衣,居然沒有一絲羞赧。背上有薄薄的腹肌,如果沒記錯手感還挺好,後背處有幾處紅印,不像是壓痕。她乘他不注意,悄悄看一眼自己的手指,還好平日裡為了工作方便,都是修剪圓潤。
金俊熙穿起來湊上來要吻她,何恬恬拒絕得飛快,一大早的,沒刷牙,打心底接受不來。他沒多消磨時間,折身去了衛生間,留下足夠多隱私空間給她起身穿衣。
衛生間裡響起他洗漱的聲音,何恬恬進去的時候,他正對著鏡子刷牙,一種神奇又清朗的感覺,何恬恬看著他一臉蕩漾的笑,心底也不由得跟著開心。她靠在門邊,目光在鏡子裡與他的相遇。等他刷完牙,還是沒有動作。
“怎麼了?”金俊熙轉過身飛速地在她的唇邊印下一個吻。
“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嗎?”見他傻了吧唧地盯著自己,何恬恬破了功,“我要上廁所!”
“你上唄!”
“你出去!”
金俊熙嘴裡嘟囔著,到底還是出去了。
何恬恬坐上馬桶才後知後覺自己渾身酸痛,像是被壓路機碾過,又像是上學那會做實驗被肢解一般。
“恬恬,你沒事吧?”外麵有人壓著聲音關心她。
何恬恬心底直翻白眼,腹誹道:“能有什麼事,什麼事你自己不清楚?”想歸想,說出口的倒是一句玩笑話,“掉下水道了!”說完又自覺自己被他傳染,忍不住樂。
倒是有個人,不知道是真沒明白還是裝糊塗,擰開門把手伸頭進來,“怎麼了?”問的誠懇、真切。
何恬恬正整理衣服,見他這般,仍是樂。這下他大大方方推了門進來,等她整理好,拉過來給她擠了牙膏,自己悶不吭聲埋頭洗臉。
何恬恬洗漱的工夫,他整理好床鋪,湊上前來問:“現在可以親你了嗎?”何恬恬不等他有動作,先一步搭在他的手臂上,貼上去親他,有剛洗漱過的清爽。
二人靠在牆邊細細吻了一番,心裡惦記著要去高鐵站,理智還是讓他們老實分開。出門前他很熟撚地說:“我去給你買一套家居服!”不是詢問,也不是自作主張,一切都是那樣的順其自然,像是何恬恬每天早起要喝一杯清水那般。
“不用,我自己買。”何恬恬說完又覺得處處都拒絕他顯得生分,嘗試著解釋,“我自己選款式,害怕你直男眼光。”
金俊熙的神色舒緩,頓了幾秒笑起來,“行!”他才不會覺得恬恬拒絕自己是和自己生分的表現,她一向喜歡在一些事情上跟自己持不同意見,他更喜歡跟她磨蹭在一處。
上了地鐵,何恬恬生出更多不適,還得是上海,出門已經夠早,依舊人滿為患。她把自己挨近再挨近金俊熙的臂彎處,讓他替自己擋住湧動的人潮。
金俊熙定是想起一些齷齪或流氓之事,笑得那個模樣簡直就是有天鵝掉進□□洞,左右撲棱不起來。何恬恬任由他折騰,拽著他的手不撒。
他要陪她等到檢票,被拒絕的直接。來的路上他接了一個時長很久的電話,一臉嚴肅認真地說一些何恬恬已然不太懂的專業術語。她明白,從上周六到現在他來回奔波,已經落下很多,二人眼下的時間都寶貴到不能有一絲一毫耽誤,如昨天那般現在想來覺得不可思議。
金俊熙沒多言語,叮囑幾句轉身回去。
清晨的列車帶著冬天裡特有的寒氣載著何恬恬一路往回趕,選票的時候完全是巧合,座位在列車的最前端,腳下的空間大於其他座位。她伸直了雙腿,一隻腳搭在另一隻的腳背上,把目光投到車窗外。
窗外的風景被疾馳的列車拉扯成一道呼嘯的殘影,何恬恬的思緒被那殘影拉到了很久之前,那會兒自己還小,很是害怕,不敢相信,更不敢告訴媽媽。她見媽媽從小沒有爸爸,終有一天一家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那時候兩個外婆都還在,坐在一起的終究不能算完整的一家人,可也就是這帶著酸楚的團圓,也是那樣來之不易。
她不想媽媽難堪,心下也明白,如果她知道,家裡勢必大鬨一場。再去他家時,她拒絕的徹底。
恍惚間又想到自己的表弟,那個時候相對瘦弱的自己來看,那就是一堵牆、一座山。她在那碰過壁,吃過虧,最後分道揚鑣。然後是親外婆去世那年,她一路從關外哭到關內,惹得列車長都過來關切地問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回到家,那是個麥子熟透的五月,滿地金黃。外婆魂歸故裡,與她心心念念的黃土作伴。
接著又跳到後外婆去世的時候,她站在搶救室外冷眼聽外公哽咽著跟醫生說:“不放棄,不能放棄!”看他手抖著簽字,她甚至笑了,什麼情比金堅,最終還是煙消雲散,指不定自己還會有第三任外婆。那會兒是暑假裡,她一度想過如果不是假期,她大概不會從東北回來吧。
東北的天可真冷,現在想來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大概是不會再選擇東北的學校,她掉進錢眼裡的一個人,每天在學校和打工的地方穿梭,被東北的冬天凍哭過,被超市厚重的防風簾砸懵過。那會兒想法單純,買一套小房子,挑高的小公寓最好,有一份有保障的工作,努力存夠三百萬,然後提前退休。
那一天去家教的路特彆的滑,東北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被冰雪覆蓋的,但路麵真的沒有想象的那麼難走。她去家教的路上,剛出了校門,遇到一幫人,其中有一個就是自己現在的身邊人。他從北京來,跟自己淺淺地打招呼,何恬恬的思緒被他喚醒,之前高中時露出的那一點苗頭大概已經被歲月衝刷的消失不見。他麵上沒有多餘情緒,隻是簡單說了幾句話,可怎麼就分了心,路上滑了一跤,仗著年輕沒在意,堅持上完兩小時課又折騰回來,之後沈南組局吃飯,她還過去了,等再回來的時候腳疼得厲害,去醫院打石膏,家教的工作也轉給了自己的同學。
現在想來還不如早些認下二人這關係。
本科時期的四個室友相處的關係還算好,到了東北再彆扭的人都被東北自帶的幽默感和親切感給衝刷的外放起來。後來有一個室友考研出了東北,其他三個包括何恬恬都留了下來上了本校的研究生,那會兒是真舍不得那裡。等她從東北出來的時候,一路從哈爾濱哭進山海關。
所以,何恬恬這個性格,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養成的。
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哪有那麼多值得回憶的事,不過那些零碎片段也足夠淹沒了何恬恬。細想下來,她這一路走的還算順風順水,沒有什麼大的波折。可就是那些細小的事有的給她帶來足夠多的痛苦,有的給她帶來很多快樂。
很快車載廣播預告即將進站的消息,她活動了身子,摸出手機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做了打算,回去放下行李找王老師銷假。
手機裡沒有金俊熙的消息,定是忙起來了,她盯著手機出神,腦海中是各個模樣的他。
“要下車了,放心吧,晚點聯係。”何恬恬也沒指望著他能回複,發完消息便收了手機隨著人潮往前走。
進102所院子的時候她有一種異樣的心境,眼前的一切都如往常那般,又好似哪裡不同,說不上來。門衛大爺還是那樣熱心,招呼著“恬恬回來了!”
她匆匆打了招呼直奔實驗樓,把書包存在儲物櫃後去辦公室找王老師,一路遇見的人都很關切,問還好吧?挺好的、還行吧、沒事了交替著回答。同組的齊組長問得詳細,家裡出什麼事了?誰過世了?怎麼沒跟我們說一聲?
何恬恬麵上掛著笑,淡淡地回應,外公走了。不是什麼大事,謝謝關心。心下明白,無非是想扯開自己的那層紗,打探點茶餘飯後。他越是如此,她越不想跟他多囉嗦。問一句王老師在吧?見他點頭,抿著唇推門進去。
王老師埋首於電腦和一堆資料中,見她回來,眼中有一絲詫異,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眉間舒緩了很多。
他放下手裡的工作,讓她坐在自己對麵,語氣中滿是關切又得體的問了很多,家裡還好嗎?你自己心情怎麼樣?你走那天有個男孩子來找你,門衛說是你男朋友,不是去上海上學了嗎?戀愛談的還算順利嗎?有沒有買房結婚的打算·····
饒是王老師是個非常好的導師和領導,斷斷續續對話中,何恬恬也保留了許多,挑著一些問題回答。王老師又怎麼看不出她的心思,淺淺地笑,說我們這個工作也是耽誤了很多,沒有多大前途,還把人困在這方實驗室裡。沒有十成決心都做不來,更彆說堅持到最後。
何恬恬笑著回他,讓他放心,那個去上海讀書的男人還是要回甬州,他二人大概以後都生活在這片煙雨江南了。
雖然話沒有說滿,但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深意,王老師交代她先休息再工作,他不想自己手底下有疲勞過度的工作狀態,笑著說這鬼工作,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得完,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出成績。
何恬恬笑,招呼著出門找陳啟,雖說眼下心情還不錯,她不是很想去找齊曉磊問進度。即便是要把剛才所有的回答再說一遍給陳啟聽,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投入到工作中的人總會覺得時間就像那開了弓的箭,飛速地向前。轉眼下了班,陳啟過來給她強行關了電腦,折騰了幾天,還是要好好休息。
何恬恬心裡記下,等下次金俊熙再來,他們約陳啟出去吃個飯,感謝陳啟這麼久的照顧。何恬恬甚至想到問問陳啟有沒有女朋友,她倒沒有人可以介紹,純粹想這麼一個男生,哪個女生和他談戀愛應該也很不錯。當然,更不錯的人在自己身邊。
甬州的天氣不算好,她也無心出門覓食,草草在食堂吃了一口回去宿舍,直到一切都收拾妥當後才得了空給金俊熙發視頻通話,中午那會兒他發消息問她感覺怎麼樣,還好吧?何恬恬心下明白他說的什麼,沒搭理。吃晚飯的時候給他發消息沒回,估計忙著呢。
這會兒撈過來手機一瞧,有個未接電話,大咧咧的三個字“金俊熙”,再一看時間,就進屋收拾東西這會兒。何恬恬靠在椅子裡給他撥回過去,那邊的人估計是忙完了,又長進手機裡。
“恬恬,你有沒有哪不舒服?”某人帥氣的臉出現在鏡頭裡,一開口就來這麼一句,偏二人都懂這問句中的另一層意思,何恬恬惱羞,嘴上不饒他,“不舒服,你講怎麼辦吧?”
可惜耍流氓,她成了手下敗將。
“我下次去,多嘗試幾次,你就舒服了!”話裡還帶著一些得意。
“金俊熙,你要是想被冷戰,就直接說。”
“恬恬,恬恬~我好好說,你吃了嗎?”
“吃過了,你呢?”
“我剛才實驗室出來,懶得動,準備回去吃泡麵。”
何恬恬腹誹,你還懶得動,不知道先前是誰動得歡。不過這話沒有說出口,不然難免某人又是一番得意。不管他說的意義何在,吃泡麵倒是引起何恬恬的注意。
“你不能老吃泡麵,食堂離你那遠不遠?”
“不近,我沒老吃,今天實在是沒勁再動,眼脹,跳跳難受。”
何恬恬沒體會過眼跳跳難受是哪種難受,但可以確定一件事,他說不舒服了,定是很不舒服,電話這頭的她又心疼起來。
“你現在立即放下手機,去洗漱上床關燈睡覺,不許看手機,也不要看書。有抗疲勞的眼藥水嗎?滴一下。”
電話裡傳來一聲輕笑,“好,聽你的,現在、立即、馬上洗漱了睡覺,沒有眼藥水,我多眨幾次眼看看有沒有眼淚,潤一潤,你要是再給我吹一吹更好了。”
“金俊熙!”
“嗯,我現在去洗漱,你彆掛電話,監督我一下。”
行,又開始耍賴,何恬恬聽了他的建議,眼中盛滿笑意,靜靜聽他絮絮叨叨地說,直到他說好了,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