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熙的心被脹滿，突然眼熱。高中三年，他幾乎每天跟她坐同一輛車，眼見著她臉上的嬰兒肥消失，眼見著她消瘦。再後來，他不敢看後排，上了車如果她沒有問題要問，基本會選擇閉著眼一路。那時的車內安靜，後排兩個女生偶爾會製造一些聲音，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聽不得任何關於她的響動。一顆心被強壓著。

金俊熙知道如果自己冒出一丁點念頭，這車是搭不成的。那時候他倆選科不同，不在同一個班級，如果這青澀、美好又短暫的機會被自己破壞，那他見到她的希望渺茫。

隻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聽到車裡女生對話，“恬恬，你真打算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為什麼啊？”去哪裡？上學？轉學？上大學？金俊熙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有那麼一點後悔，剛才應該認真聽她們聊天。

“不為什麼，我現在的成績不上不下，沿海學校怕是會撞，降檔又不甘心，東北西北是我最好的去處。”欣然的語氣，沒有一絲猶豫和氣餒，是何恬恬的態度沒錯，她一直是堅定不移，耐力極強的人。

金俊熙睜開眼，視線先於開車的李阿姨碰上，從李阿姨麵上的表情可以推測出她應該是知道這個決定並且支持的。

“俊熙，你打算上什麼專業，去哪個學校啊？”李菲插了一句話進來，後排兩個女生的聲音止住，目光投向前座。

金俊熙理想的學校此刻再也說不出口，話在嘴裡盤了一圈，像是被人掐住喉嚨。

“媽，金俊熙考哪所學校不可以呢？以他現在的成績，等著招生辦過來堵門吧！

彼時的金俊熙已經不敢扭頭看後排，他想象著說話人的表情，不是嘲笑和嫉妒，篤定中帶著傲嬌。

“媽，你這迷你小車不得了，剛起步就拉了三個學霸，希揚也沒問題。”

“對啊，我這小車以後賣的時候跟人說坐這個車考理想大學！”

後排一片笑聲。

“阿姨，她準備報東北院校？”金俊熙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等她去了，我每年接送她上學，順便在那玩一圈。”李菲笑著說。

“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金俊熙察覺出何恬恬不想提自己的理想大學，可有些東西一旦知道就是個梗橫在心頭，他問不出來，咽不下去。索性心一橫，“我也有往東北考的意向，你去哪，指不定有個照應。”說完透過後視鏡看向後排。

隻見何恬恬睨了眼看他，“你彆了，跟我們搶什麼名額，你那分數足夠沿海城市的分數。”

“你還搞地域差距？”金俊熙那一會心裡住隻鬥雞。

“你覺得有沒有地域差距？”她反問，“我理想的學校有兩所，一個不行換另一個，你那分數跟著湊什麼熱鬨？”

金俊熙鋸了嘴一般，不再出聲，心底隱隱不安，那可是東北，天寒地凍，她去了能適應？這一去至少四年。還有西北，去西北也該是自己這種糙人去。他不敢再轉過臉去看後排，怕一些情緒自己攏不住。

伴隨著不安的還有些許隱秘的興奮，何恬恬提到自己的分數，那至少說明她還關心過自己的成績。

“晚上不吃會不會餓到睡不著？”女生不吃晚飯這事男生理解不了，他垂著眼問。

“不會，我餓了就睡覺，睡著就不餓了。”何恬恬仰著臉笑，“神奇吧？”說完衝他勾勾手，示意他坐下。

金俊熙單手叉腰，手腕上還掛著一袋子冰淇淋，就這樣靜靜站著，笑著，看她認真專注吃東西。真神奇，靜待花開的歲月裡那花突然綻放，熱烈又濃鬱。

他甚至想要探手過去摸摸她的頭。

“你吃了沒？”

實誠地搖頭，“沒！”

“你怎麼沒吃？”

“打球剛回來！”

“打幾年球了？”

“喜歡你幾年，打幾年！”沒有正麵回答，何恬恬從冰淇淋中抽離出來，她是怎麼也想不到這種話能從他嘴巴裡出來。

“幾年？”追問。

“十一年！”回答得坦坦蕩蕩，十一這個數字帶來一定的衝擊和震驚，何恬恬直勾勾地看他，金俊熙也不扭捏，視線與她的纏繞。

終於何恬恬在他的直接中敗下陣，勾著嘴笑了笑，“所以，上初中就～”見他點頭，心裡暗罵，“真棒，果然自己和李菲都參與了引狼入室。”

金俊熙不知道她此下心裡彎彎繞，見她眼睜圓了眯起來，眯起來再睜圓，整個一隻饜足又狡黠的貓，抓撓著自己的心。

“一起下樓吃個飯？”金俊熙提出邀請，他倒沒太指望她能跟下樓去吃飯。

“不去，”果然，拒絕速度之快讓人懷疑上一秒空氣中曖昧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晚點我去接何陽，來不及。”何恬恬像是在解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給何陽介紹下？”她口無遮攔地逗他，黑燈瞎火下，橫豎是看不見她漲紅的臉。

金俊熙的心被她攥在手裡，一緊一鬆地攥著。透不過氣。果然一物降一物，他遇上何恬恬就認慫。

他挨著她坐下，拿手握住她的後脖頸，手上稍稍帶了些力度，順帶感受來自何恬恬的對抗力量。交彙在一起的那處迅速火燒起來，冰淇淋都滅不下去的火。

她伸手去撈他手臂上的袋子，他不給，用眼神製止，奈何眼神乾不過她。行，那就行動上製止，冰淇淋不能再吃，雖然手裡這袋待會還是都給她。

她拉他扯得來回兩次之後，何恬恬沒了再吃的勁，嘟著嘴，“不吃了！”誰料想金俊熙湊上前去含了一下她嘟著的唇，隻那麼一下，蜻蜓點水，惹得何恬恬臉上再次紅一陣白一陣。

“要昭告天下嗎？”她不給他好言語。

“嘿嘿嘿，那也不必。”金俊熙不是第一天認識她，知道她能這般語氣說話證明恢複了七七八八，“我身邊幾個哥們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你要是不介意，我一會去群裡說一聲。”說著作勢摸手機。

“說吧，我手機在家，一會下樓我也發群裡去。”半真半假，止住了金俊熙的動作，扭過臉看向她，麵色平靜。

“所以，要保密嗎？”

“嗤～那商量個接頭暗號？”

“那以後還可以親你嗎？”

“親之前打個報告吧！”

得，不問了，隨她處置。

“金俊熙，你家有沒有脫發史？”見他眼神中透露著疑惑不解，“彆撓頭，禿了跟你分手！”

怎麼能有這麼可愛的人，有趣的靈魂在自己的心頭蹦躂，金俊熙無限感慨，高中時期甚至於更早的時候怎麼就沒發現呢。那個時候隻知道她是個堅毅的人，初中那會她是班長，班主任嚴厲至極，她挨訓得頻繁，始終抿著唇不多言語。不認可硬上，不看好攢勁拚，硬是殺出一條路。

金俊熙從看明白自己心意開始，就有意關注她的成績，學習平板上有曆年的每一次大考小考分數，她哪門成績穩定，哪門成績飄忽，金俊熙研究個透徹。在體測之後，他有意拉近二人的關係，給她講解過數學題、物理題、英語題作為她幫助自己的回報。

“恬恬，何陽上高幾了？”

“高二。”

好多想問的話湧上來，在金俊熙聰明的腦袋裡轉幾圈，最終他選擇了一個自認為相對妥帖安全的問題。

“我也好久沒見到何陽了！”

“金俊熙，你再給我個冰淇淋吃，我把何陽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給你介紹一遍。”

“這交換條件何陽知道會怎麼想？”金俊熙笑，“中午聽阿姨說不能給你吃太多涼的，你貪涼。不能吃了，即使夏天也不行。”

“現在就管著我了？”睨著眼問，“給不給吧！”

金俊熙笑著搖頭不語，把袋子換一個位置。

“你不吃飯了嗎？”何恬恬是真沒想到他是個固執的人，轉了個話題，“你還是中午和我們一起吃的吧？”

中午一起吃蝦他吃得並不多，何恬恬看在眼裡，“幾點了？”

“九點。”

“你不餓？”見他搖頭又點頭，她繃不住笑，“下去，下去吃飯，我不想有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男朋友，身體好，身材好是第一條件。”

“那一起下去！一起吃一些，少吃點，不吃碳水。”固執得可怕，眼神明亮亮、濕漉漉，看得何恬恬心恍恍惚惚。

“嗯，陪你，十點我就走，十點半接何陽。”

“好，需要我陪你一起嗎？”金俊熙問得真誠。

“再等等，讓我做下心理建設，想想怎麼跟何陽措辭，你不知道，何陽要是知道，我媽就知道了。”

金俊熙不問也不接話，因為這幾句話，整個心臟怦怦的。

“我並不是不想家裡知道，談戀愛，正大光明，我是怕萬一有一天我倆談崩了，我媽和你媽還要做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金俊熙被氣笑了，忍不住揉一把她的頭發，“所以，第一天確定戀愛關係就計劃分手了？”

“不是計劃，是把其中可能會發生的事考慮到。”強詞奪理。

“恬恬，我們吵架的話不說分手好嗎？想說分手之前先憋一會，憋十秒！可以嗎？”

何恬恬被他逗笑，“你會打我嗎？吵架的話？你如果動手的話我一秒都不憋。”

“何恬恬同學，給我一個機會了解你，言下之意是也給你一個機會了解我。”金俊熙裝作很生氣地說。

“嗯嗯嗯。”

“彆敷衍。”

“好好好。”

“彆敷衍。”

何恬恬湊身上前，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吻，離開時湊近他耳邊，“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