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拉開單元門，手機嗡嗡兩聲，點開來看，何恬恬發來的。

第一條：“金俊熙，小龍蝦錢轉你，你要是跟我客氣，下次見麵當不認識。”

第二條：“八百塊轉賬”

金俊熙覺得手機有點重，猶豫了一個乘電梯的時間，他點了退回。

“一共四百二十八塊錢，她收了我四百塊。”

何恬恬站門口換鞋時收到這條信息，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果然，一招鮮吃遍天，這招在金俊熙身上屢試不爽。

手機敲了幾下屏幕，點了四百塊轉過去。

“今天謝謝你哈！”發完不等他回複，掐滅屏幕，進門去。

“恬恬，要不要我給你收拾行李？”媽媽從衛生間伸頭問，她這些年耳朵不靈光，何恬恬開了冰箱，翻一根冰棍，撕開來走近了回她，“不用了，就一些日常用的東西，我用著取著。”

“你少吃些冰的，回頭肚子疼憋著不要說。”

“知道了，知道了。”又熱又悶哪顧得上，恬恬含著冰棍把自己扔進沙發裡，“媽，何陽晚上幾點放學？”

“十點半我去接吧！”何恬恬吞了一口冰棍，“以後我在家都我去接。”

“不用，我回頭去接，你歇歇。”媽媽拒絕她的提議。“你爸有沒有跟你說上班的事？”

“說了，我想再考慮一下，要不等何陽明年考完我再走？”

“不行，”媽媽從衛生間出來，手裡還提著正在清理的鞋子，“機會不等人，我有沒有說過？你把你的鞋子也拿過來清理下。”

“媽～”再不情願還是起了身。她叼著冰棍把高跟鞋拎過去。

“我太了解你的想法，我說不行就不行。”李菲接過鞋子，“你穿這累不累？”

好吧，論岔開話題的能力，何恬恬最服自己的媽媽，思維跳脫也不是這幾年就有的。

“不累，媽，你說我要是走，又剩下你一個人守著何陽，二姨、姥姥都不在身邊，你天天不著急憋悶嗎？”

“你什麼時候見我著急憋悶過？”李菲反問。

還真是，何恬恬細想一下，她媽媽從來都是這個性格，恬淡、冷靜、不喜熱鬨。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何陽明年就畢業，他走了，我跟著你去都行，你現在留下來，何陽走了，你再想有機會走難上加難，你看你爸，這些年有過機會回來嗎？”

李菲說得沒錯，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是一個理，機會同樣也轉瞬即逝。

“媽，要是我談戀愛了，要在這結婚，我不還是得回來嗎？”何恬恬看似隨口的一句話，在家裡投下炸彈。

“你和誰戀愛？跟誰結婚？金俊熙？”媽媽鞋子一扔出了衛生間，靠在洗麵池邊追問。

“媽～”何恬恬冰棍吃不下去，盯著媽媽怪叫，“你真會胡亂牽線！媽，你是怎麼想到金俊熙的？”說完自己又覺得好笑。

“你感覺不到？我都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沒跑！這小子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高中畢業你倆聯係過？你也喜歡他？恬恬，我說了啊，不結婚可以，談戀愛也可以，但不許傷著自己！”

“媽，你扯哪去了！沒有！我哪裡知道？”何恬恬萬萬不敢說自己早在上高中的時候就發現苗頭。那媽媽不悔死，天天車接車送的，這不引狼入室嗎？

“真沒有？我的直覺錯不了，他看你的眼神不對！”

“媽！”何恬恬剛坐直又把自己埋進沙發，“你看誰對我都有意思，你這就是典型的王婆賣瓜！”

“你自己有沒有想法？”媽媽非要把根給刨出來不可。

“沒有，我不結婚！”何恬恬拒絕得乾脆，“你同意的，你答應我可以的！”

“對，我支持，你結不結婚我都支持。談不談戀愛都可以！”

何恬恬聽她老話重提，咧著嘴笑。

李菲清理完鞋，打掃乾淨衛生間出來一看，剛才跟自己嘰嘰喳喳的恬恬這會歪在沙發裡睡了。打小長這麼大一直這樣，倒頭睡，貪涼。客廳空調呼呼吹著冷氣，李菲去屋裡取來毯子給她蓋上。自己也靠在沙發的另一端眯上眼。

何恬恬睜眼時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天又暗了下來，窗外雲層低，看樣子還要下雨。客廳裡除了空調聲沒有其他聲響，她衝著屋子喊了兩聲媽，也沒人回應。起身抬眼看掛鐘，四點二十，搓了搓臉找手機。

手機還是下午進門的時候丟在門口玄關處，何恬恬靠在櫃邊，劃開手機，未接電話，未讀信息，何恬恬先點開未接電話，爸爸打來的，昨天她答應了爸爸到家給他電話，忘了。那會她剛進門，手機常年靜音，沒在手邊接不到。她回撥過去，響了幾聲之後接通。

“爸，”喊完何恬恬自己都詫異，嗓子怎麼沙啞成這樣？“我到家了，光顧著和媽說話，忘了。”

“到家就好，你媽呢？”

“不知道，我剛醒，她不在家。有事嗎？”

“沒事，恬恬，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入職？”

果然躲不過，想著電話就來了，可自己還沒想好怎麼跟他們說，頭都要被自己撓禿。

“爸，我進了一個電話，一會說啊！”說完她就掛斷把電話扔到玄關櫃子上，心裡忍不住嘀咕：“老爸有毒。”

想著還是撓了撓頭撈回手機，挨個回複。多是同學問她到家了沒，還有張希揚的遊戲邀約。她端著手機給張希揚回複了一條語音，“晚上再說！”不等她回複，接著往下翻，金俊熙在她發完最後一條之後回了消息，錢收下了，“何恬恬，你剛才想要跟我說什麼？”

“傻，能跟你說什麼，讓你收錢唄。”何恬恬嘀咕，“以前武老師說你隻有智商沒情商沒說錯。”

何恬恬眼下有件煩心事，沒空搭理他，敲了敲手指回一句：“沒事，想跟你說聲謝謝！”

那端金俊熙像是住在手機裡，沒等她劃拉走，迅速回了一條：“不客氣！”與此同時他小腦袋瓜裡也在盤算接下來跟她聊些什麼，隻是等了又等，眼見著手機頂端不停跳動著“對方輸入中”愣是沒收到何恬恬再回複。

眼前電腦裡的數據是分析不下去，他撓了撓頭，窗外的雲壓著雨往上爬，金俊熙生出煩躁，試圖把何恬恬從眼前甩出去，不然什麼事都乾不成，他起身去冰箱裡拿了瓶冰鎮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再回來坐下。雖然休假在家，自己的工作推卸不了，需要分析上傳的數據還得做。他盯著閃爍的電腦屏幕，又忍不住回想今天和何恬恬的交集，思緒飛出家，飛到二單元樓道口，就要進電梯上樓時手機嗡了一聲。

“金俊熙，晚上有空嗎？”他低頭看，何恬恬。

“有，怎麼了？”住在手機裡的人回複得飛速，何恬恬發完就生出悔意，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找金俊熙乾嘛，腦子卡？

金俊熙心頭的煩躁瞬間被撫平，他不知道的是手機那頭的人快薅禿了頭，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刪，刪了敲，到底沒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

“哢嚓”窗外一道閃電拖著雷，金俊熙怔怔看向窗外，雨嘩嘩地往下倒，那雷聲像是打開了他身上封印，召喚出某種叫做勇氣的靈魂，“恬恬，出什麼事了嗎？”

此時的何恬恬正因電閃雷鳴給媽媽打電話，得知媽媽被她的姐妹邀出去，晚點會送她回家才放下心。她交代媽媽不用急著回來，她晚上去接何陽放學。電話那頭的阿姨直誇讚李菲養了個貼心小棉襖，何恬恬笑著跟阿姨們再見掛斷電話。

她掛了電話之後再度陷入沉思中，手機在櫃子上“嗡”一聲沒在意。剛才想的是工作的事，眼下聯想到媽媽，爸爸在外地工作，姥姥和二姨在更遠的外地，一直以來都是媽媽自己照顧著她和何陽，到現在她還記著自己上小學初中那會，媽媽陪著她學習的同時兼顧著何陽的啟蒙，自己還要搗鼓些工作，網上接翻譯的活補貼家。

何恬恬考上大學之後掉轉頭捋何陽，何陽更爭氣，一直是學校裡的佼佼者。可是皺紋爬上了媽媽的眼角，生完何陽之後就沒再工作過，眼下這個時代裡，這是對女性極其不公平和沒有保障的一件事。

如果沒記錯，她聽姥姥說過很多次，媽媽甚少提起，媽媽是個學習成績特彆棒的人，結了婚之後在工作崗位上風生水起，後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拚著命要生老二，這才有何陽。何恬恬嘴上不說，心底比誰都清楚，自己能夠考上理想的大學走到今天離不開媽媽的托舉。還有何陽，小時候有多淘，這棟樓隻要一提到二單元那調皮小男孩，無人不知，硬是被媽媽捋上道。

這也是何恬恬不想結婚生孩子的最主要原因，眼見著媽媽被家庭困住，沒人搭把手幫忙，還要像超人那樣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點整齊。那會她就跟媽媽說，自己長大要單身一輩子。媽媽笑，對她舉拳頭，“支持，堅決支持！”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句話，一直伴隨著何恬恬後來很多年，大學裡她顧著學習，兼職賺外快，身邊來來往往的男同學從沒往男女朋友關係上發展過。用同宿舍室友的話說：“恬恬是掉進錢眼裡的小公主。”家庭條件並不差，從沒懈怠過一天。前不久她跟媽媽聊到工作時還說自己手裡有一筆錢，夠一套房子的首付，到時候把保險公司的錢取出來用作裝修。

到現在她都記得媽媽的話，讓她好好享受生活，錢是服務於她的，不要被錢束縛。恬恬淚目，多少年，媽媽一直站在她的角度上考慮問題，給予指正和引導。

眼下何恬恬犯了難，手裡拿著一個理想的工作，而爸爸想讓她接他的衣缽，恬恬爸爸是鐵路人，她爺爺奶奶全是，鐵三代，聽起來工作穩定，為了鐵路事業奉獻一生，何恬恬心中清楚自己的媽媽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爸爸每周回來一次，忙起來兩周甚至一個月都不能回家。

何恬恬在東北上了七年大學，一門心思想著手裡攢的錢夠在那買房了，沒想到一向開明的媽媽咬住不鬆口地不同意，必須出來。恬恬不明白，當初鼓動自己往東北考的也是她，堅決要她回來的也是她。

媽媽說她漸漸老了，再去東北看她適應不了那個氣候。一句話讓恬恬準備好的所有激昂的、深情的措辭都白瞎。

工作的事情她便不敢再跟媽媽提，她學生物科技，實習單位在沿海城市，離家也不算近，高鐵三個多小時。爸爸托關係找門路跨的專業除了穩定和離家近其他沒有任何吸引力。

也正是離家近困擾了她，她知道如果自己跟他們說工作的事定了，隻是離家稍遠了些，媽媽定是讓她優先選擇自己理想的工作。爸爸托的關係暫且不提，那又要麵臨著回家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