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個淅瀝，金俊熙媽媽邵蓉從廚房伸出頭喊他去對麵超市買瓶醬油，他正對著電腦複盤數據，極不情願地起身拎著傘下樓，電梯裡廣告屏閃爍，他頓了一秒又返回去把電腦鎖屏，妹妹家的小男孩在這，一歲多的年紀皮得緊，資料要是丟了金俊熙應該會瘋，

再度站在電梯裡金俊熙望了望天，早知道去圖書館溫書。他舉著傘插著兜路過二單元門口時不自主朝樓道裡張望一眼，趕巧看到何恬恬媽媽李菲從樓道裡出來。

“阿姨，下著雨你這是乾嘛呢？”金俊熙承認每次看到李菲客氣中都帶著自己的一點小心思。

“恬恬回來了，說是帶了很多東西，我打算去接她一下。”李菲算是看著金俊熙長大，對這個懂事又優秀的孩子打心底是喜歡的，“你什麼時候放假回來的？要畢業了吧？”

金俊熙和李菲一棟樓鄰居，自小就是個成績優異的孩子，見到同學家長小嘴巴甜甜地叫叔叔阿姨好。

“你這要去高鐵站嗎？下著雨不好走吧？要不然我送你？”金俊熙一聽何恬恬回來了，所有的鬱結一掃而空，站定著等李菲一步，何恬恬爸爸上班經常不在家，她媽媽出門說要接她估計是打出租車去高鐵站，他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能見上她一麵。

“不了不了，我過了馬路打車，不會誤了時間。你忙去吧！”李菲舉著傘走在前，朝身後人招呼。

金俊熙不好再說什麼，跟在她身後招呼幾句過了馬路去超市。

媽媽並沒說要買什麼樣的醬油，他沒在意過家裡醬油瓶，老抽生抽各買一瓶，一手拎著叮叮當當的袋子一手舉傘準備過馬路，餘光裡瞥見李菲還站在路邊打車。他放棄了人行道，決定從小區門口穿馬路。

“阿姨，等不到車嗎？我送你吧！剛好我在家看書看到頭腦發懵，當出門換換思路。”短短幾步路，金俊熙甚至都佩服自己的機智，想出這麼個理由。

李菲看著他手裡的袋子，猶豫幾秒，“不用了，你媽做飯呢，趕緊回吧！”

“阿姨，你等著，我這就來。”金俊熙看出她的遲疑，決定趁熱打鐵。

進了小區確定她看不見自己之後，他三步化作一步，要不是下雨該是一路小跑往家趕，進了電梯就摸鑰匙，開了門把醬油往玄關櫃子上一擱，“媽，我下樓有點事，飯好了彆等我。”

“你去乾嘛？很快就好，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你們先吃吧！”伴隨著關門聲，金俊熙摁亮電梯，還好！剛上來電梯還停留在自家樓層，下樓，啟動車，出門，一氣嗬成。果然李菲還在兩頭張望。

他把車緩緩停到她麵前，放下車窗，“阿姨，上來我送你，不好打車。”

行吧，這一會一輛空車沒見著，從家去高鐵站開車得十幾分鐘，不能再耽誤。李菲打開後座車門，收了傘抖水。

“阿姨，沒關係的，你趕緊上來，彆淋著雨。”金俊熙扭著頭衝後說道。

李菲上了車，二人朝高鐵站駛去。雨下得不急，但很密，像一張斜織的網。車前的雨刮器左右擺不停，金俊熙慶幸剛才下樓買醬油的時候沒摘眼鏡，不然這會更要小心翼翼。

“俊熙，要吃飯了吧？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李菲看向他，這孩子打小就在自己眼皮子下麵長大，小學時他跟恬恬不是一個班，聽彆的家長說這棟樓四單元有個胖男孩成績好，直到上了初中他跟恬恬一個班，才知道彆人口中成績好的小胖子是他。

他沒參加中考，提前批次被省重點高中錄取，何恬恬從初一開始翻山越嶺般把成績提上去，中考分數出來之後考出三年來最高分數，也進了省重點。

“沒有，阿姨你彆客氣，我這會在家也是閒著瞎轉悠，媽剛開始做飯，我跟她說送你接恬恬，讓他們彆等我。”彆看金俊熙此刻嘴巴乖巧，他也隻敢在何恬恬聽不到的地方叫她恬恬。

“你這孩子，一會跟我們一起吃飯。”一句話說到金俊熙心坎上，他衝車窗外笑了笑，再說話時起了結巴，“不，不了，阿姨，不耽誤你們。”

“怎麼是耽誤我們呢？還得謝謝你。見到恬恬我讓她找地方，回頭你跟你媽說聲。”李菲聽他剛才一說沒多想，自認為是金俊熙媽媽知道他出來幫忙，不容拒絕地說，“說定了，一起吃飯。”

金俊熙壓根不想拒絕，可他也不敢跟何恬恬一起吃飯，心底的酸澀跟著思緒一起泛上來，他喜歡何恬恬很久，何恬恬應該也能感覺到那份喜歡，可是她從來沒把隔壁小胖子放在眼裡，即便現在小胖子已經不胖，長開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有些話被反複憋在心裡，沉甸甸的快要發黴，金俊熙不知道這些話還能不能見到天日。

他和李菲本來還算是東拉西扯，她提到一起吃飯之後，變成了有一句應一句，好在李菲不是多話的人，金俊熙從後視鏡中看她坐在後排垂著眼擺弄手機，不知道是不是跟何恬恬說話。

多想無益，金俊熙眼盯著前方認真開車，十幾分鐘的路程轉臉就到，等紅綠燈間隙中他打開導航，去距離最近的地方等何恬恬出站。

李菲見車停穩，拉車門撐傘準備下車，“阿姨，要不我去吧，她行李要是多的話我幫著拿。”

“不了，你稍等下，馬上過來，剛才她說已經出站台過來了。”說話間她下了車，衝被放下的前車窗裡說，“謝謝你俊熙。”

“阿姨，再帶把傘吧！”一把黝黑的大傘從車窗遞過去，“萬一恬恬沒帶傘呢？”

李阿姨接過傘對他點頭，“還是你心細，馬上過來。”說完踩著水往出站口走去。

金俊熙見她走遠忙撈過手機給媽媽打電話：“媽，我不回家吃飯了。讓聲聲不要碰我桌子上的東西，尤其是我的電腦。”

“知道知道，你這孩子乾嘛去了，說走就走的。”

“回去告訴你，掛了啊！”

掛斷電話的金俊熙單手撐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摩挲著手機，手機裡躺著何恬恬的聯係方式，聊天界麵一片空白。他翻出來她的朋友圈，劃拉到底，展示最近半年的內容，寥寥幾條，每一條都配了圖，寥寥幾句，圖和文字很相配，大概那一刻她的心情即如那圖和字。

金俊熙回想起二人做同學時班主任武老師經常在上課時誇讚她，文筆細膩絲滑，簡單的文字在她的筆下散發著魅力。表揚她才情出眾，即便潦草的字體也掩不住她思想的高度。

而彼時的金俊熙心底對何恬恬充斥著不屑，何恬恬，夠土的名字。分班成績並不突出，甚至處於中等。長相一般吧，班裡好多可人的女生。也夠表現的，第一天班主任問誰出來帶個隊，五十多個人和班主任一起僵在校門口，她站出來聲音很輕地說“我來吧！”後來班主任把班長的職位給了她。

而自己入校成績是班級第二，年級前三十名，二人上的是同一所九年製學校，金俊熙從小學就沒下過前一百名的光榮榜，而何恬恬大概就沒上過榜。

金俊熙回想到自己從何時開始注意到何恬恬，大概是第一次月考時，他比入校時下滑了三個名次，媽媽跟他一起分析成績，隨口問一句，二單元那女孩叫什麼？金俊熙瞅了一眼媽媽，“你管彆人乾嘛！”

“隨口問問。”他媽媽知道自己家孩子從來不關心彆人成績。

“何恬恬。”不帶任何情緒地吐出三個字。

邵蓉的視線順著他的名字往下滑，班級二十七名，年級二百八十名。視線滑到單科分數，語文挺好，數學一般，英語不咋樣，小四門還行。

“俊熙，你好好反思自己的曆史分數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邵蓉說話間把視線再度拉回到第二十七上，往右滑過去，曆史93，自顧自說道：“這曆史考得挺好！”

“誰？”

“何恬恬。”

“嗯。”

沒給金俊熙太多回憶時間，那邊母女二人一人撐一把傘，拉一個行李箱朝這邊過來。金俊熙的心突然有一絲慌，至少有一學期沒見到過何恬恬，他忙著下了車迎上去。何恬恬從她媽媽那裡已經知道整件事的經過，衝他甜甜一笑：“謝謝你，金俊熙。”

久違的嗓音，金俊熙連連點頭，想要從她手中接過行李箱，她掛著笑對他說：“不用了，你把後備箱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