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更看向了屋外霧蒙蒙的灰白天空，還在黑夜，天依舊那麼黑，暗暗的，讓人不舒服。
他抱著自己，咬了咬自己的手骨：“迭更……嗚……你怎麼還不來看我……”
“迭更是誰？迭更……迭更……”迭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突然收了手，捏著骨頭，已經開始發軟，迭更咬著手指：“呃啊！”
哢噠——
他竟是生生將自己的手捏脫臼了！
迭更的手無力的垂在一邊，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迭更……是……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嗎……”
迭更覺得骨頭中有東西在生長，有一顆花種破地而開，慢慢綻放出了花骨朵，葉片，然後盛開，割著他的血肉，刺入他的脈搏，一刻也不停地折磨著他。
“小迭更，你怎麼了？”落軸敲了敲他的門，話語充斥著擔心，迭更應了他一聲：“……呃……沒事……”
“迭更！你把門打開！我我聽見了！！”
迭更愣了一愣，用還沒受傷的手打開了鎖，落軸看著他滿身狼狽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落軸看他捂著手又問了一聲：“你手怎麼弄的？怎麼脫臼了？”
“……嗯？……沒事……”迭更剛想關上門就被落軸一手摁在門上，他沒說話，隻是把他的手接了回來。
他抱住了落軸，忍著疼說：“落軸，我祝你和她幸福……”
“哈？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和她已經分開有一段時間了，你是不是太累了？”
迭更的手頓了一頓，抱他的手有些顫，看向了落軸身後那個或許算是他們兩個人的家的合住屋，一時思緒萬千。
迭更主動抱住了他，咬著牙輕顫，他越來越明顯的疼痛告訴他，他不是他的心上人……
不，其實是，不是他暗戀的那個人……
落軸抱著他，察覺到他的顫動，連忙問：“小迭更，你怎麼在抖？”
他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但他不想讓他和承攬在一起，哪怕隻是為了治病。
他也接受不了，一點也不
“落軸，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麼？”
迭更把臉埋在他懷中，咬了一口他的肩膀，落軸有點痛，咬著牙喘了一陣，拍了拍他的背。
迭更的鼻子很靈，聞見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突然很想問：為什麼你會流血。
但他終究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他的傷和他的病有關係。
迭更鬆了手，牽著他的手：“落軸，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好。”
二人一起躺在床上，迭更側過了身子，望向右側的落軸，開口問：“你是不是有事情瞞我。”
“嗯。”
迭更有些氣，連話語也染上了幾分氣惱，衝著他吼：“你就嗯！你就嗯一句就打算繼續瞞著我，是不是？是不是我給你帶來的困擾？！”
話一離口，他又低下了頭，低低地說著：“我知道……我是個麻煩精……我給很多個人帶來困擾，我……我……”
“迭更……”落軸試圖打斷他口中的妄自菲薄。
他卻並不願意，繼續說著“你知道嗎……就在剛才……就剛才……我又忘記，忘記……迭更就是我自己，忘記了你……”
“你……”
“你先不要說，讓我說完……”迭更覺得刺骨的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吻著他的臉頰，抬眼看著他：“落軸，你知道往左側睡會是什麼結果嗎？”
落軸搖了搖頭，隻是為了讓他再次記起。
迭更捉著他的手，讓他碰著他的心臟，哭著說：“往左側睡，會壓到心臟，左肺，嚴重導致呼吸驟停，心臟難以跳動……”他頓了頓，“其實你都知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你是不是……為了救我，才取了心頭血？”說著說著，他就落了淚。“你說你……為什麼要喜歡我……為什麼不離開我……離我遠遠的……才不會被波及……”
“不是！那是承攬的血。”
“彆騙人了，你最清楚，我不會弄錯的！”迭更紅著眼睛，似央求，似他麵，擔憂，絕望。
“彆這樣！鬆開！”他掙紮著，如瀕死之魚，似落地之花。
“騙人……落軸，你騙人……”
落軸推開了他：“你知道什麼？知道……你知道承攬為你付出了什麼？！”
“他為我付出了什麼？！”迭更坐起抱著他，聲音軟了些：“落軸……不要騙人，我知道是你做的，我不怕死，隻怕你……”
“怕我什麼？我說的是真話，沒騙你，救你的，就是承攬。”
“落軸，為什麼你總喜歡騙我呢？明明是你。”迭更咬著他的下頜一側，漸漸吻上了他的唇……
花時正逢落雨聲，迭更又改幾何宵。
落軸沉著眸，不知道說什麼，仰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樣子，輕聲的講：“我救不了你。”
“我不在乎！”迭更哭著，手不受控製地摸了他的心臟：“很疼……”
“……”落軸沒說什麼，隻是彆過了臉不回答他。
“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我真的好難受……落軸……落軸……你告訴我……我再也不會忘了……你告訴我好不好……”迭更知道，他一定忘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落軸……求你……我不想變成，變成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你總在騙我……”
“你記錯了，我們隻是朋友。”落軸推開他，背對著他。
“落軸！落軸……你不要走！……不要！！！”迭更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摔在地上，他拉住了落軸的褲腿，抱住他的腿：“落軸……不要丟下我……”
“你應該去找承攬，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隻想要你……落軸……”
黑夜中，落軸落下了兩行清淚，始終沒有回頭，走不了也受不了。
“你再不鬆開，我就不要你了！”
“落軸……”迭更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委屈的已經變了調，卻依舊不敢置信，粲然道：“你說什麼？”
“我說鬆開！”
迭更鬆了手，獨自在黑夜中哭泣，有如被丟棄的玩偶娃娃，靜靜地坐在地上，等著它新的主人。
天已經亮了，不在壓抑的讓人受不了，卻刺眼的過分，迭更看著他離去時留下的一張廢紙，攥在手中，一直不鬆手。
餘光中，有一道巨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視線，向他伸出了手：“迭更。”
迭更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度低頭。
“你怎麼不說話？”
迭更並不回答他，隻是在他提到落軸的時候會看他一眼，問他落軸到底去哪裡了。
“落軸把你交給我了。”他再一次強調
迭更沒有理會他的話，隻是依舊問著“他在哪？”
“他走了。”
迭更不出一聲，隻是呆呆地坐著，即使承攬在怎麼說，他都不應，承攬蹲了下來：“你找不到他。”
“不用你管。”
“迭更！他都不要你了！”承攬捏著他的肩胛，赤紅的雙眼似乎在說：迭更，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是啊……他不要我了……”迭更隻覺刺骨的疼，疼到那張紙在他手中已經皺了，他有了反應，站起看了四周：“落軸！你出來啊！”你出來見我啊！”
“我知道你在。你彆躲著，你知道，我想看的不是這個。”
落軸盯著屋外的天，艱難地喘了一口氣，卻被迭更發現了他的所在，迭更光著腳跑出了房間，推開了那個壓抑的地下儲物室，借著微弱的光亮看見了他的太陽。
“我們在一起，我不怕死。”
“可我怕……”怕你就這樣死了，怕你離開的突然，隻留下他一個人。
所以，他寧願讓他和承攬在一起，也不願意看他這樣一天一天，慢慢沒了生氣。
“我隻怕你丟下我……”他啞聲回著。
“小迭更……我對不起你……”
“你告訴我，我們發生了什麼……這些……這些都不怪你，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落軸被他抱在懷中，忍不住的哭了：“迭更……”
“沒丟。”
落軸看著他，咬了咬唇，一點一點告訴他，告訴他，他其實什麼也記不住，一直忘記，一直不記得，一直把他忘了。
多少次看著他就像陌生人一樣不記得他，說自己不認識他，他得了花骨症，已經是最後一個階段了，已經不記得了，已經把他們的所有都忘了。
多少次看著他眼睛，沒有一絲認識的神情。
失落充滿了他的心臟，漸漸代替了愛。
代替了那份或許並不認真的愛。
被查出花骨症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其實，不是他的心上人。
或許是，但沒有關係，他隻想要他活下來，這就夠了。
他漸漸忘了他，忘了他和珅遙已經分手很多年了，那時候他們根本沒有打算結婚。
他把他忘了。
“我把最重要的你忘了……”
“最重要……”落軸終於笑了：“夠了……”
“再陪我最後一晚，就一晚……”
“好。”
迭更知道他會答應，他拒絕不了他，他的請求，他的一切。
夜
“睡吧。”
深夜，風透著窗戶吹進了兩人的家，花開滿了他的骨頭，蔓延到了心臟，他很痛，卻笑著。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我記住了。”
他留下了一張紙條，和他留下的那張一樣皺，他留了一句話。
這回，彆把心臟壓到了。
隔天，有人來把他帶到了火化場，有一個人來參加了他的婚禮，隻有一個人，隻有他。
落雨無聲，適花不求，迭迭不休，喋喋不休。
“這次，沒有壓到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