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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推回到藍忘機和魏無羨,剛剛從雲深龍宮出發,去夷陵狐族屬地。
上古神族赤狐花城,今日為了參加含光龍君和夷陵狐帝的婚禮,也是為了感謝數月以來,藍忘機和魏無羨對他諸多不求回報的幫助,特意穿來了他八百年前飛升成神時的那套行頭。
從雪鼬謝憐的角度看去,這位他順著銅爐山的神力,一路追尋而來的,獨屬於上古神族的這位男子,一身衣紅勝楓,襯得他膚白若雪,雙眸明亮如星。而花城所穿的黑靴側麵,掛著兩條細碎的銀鏈,每走一步,銀鏈搖動,發出清脆地叮叮聲響,煞是好聽。
雖然花城今日參宴所著為紅衣,可紅衣上的裝點並不是十分華麗,即便如此,可花城身為八百年前存活至今的上古神族,其高挑的氣質,也是尋常人不能比擬的。
謝憐心裡忍不住默默讚了句,行頭養眼,人更是養眼。
白綾若邪剛出現在花城麵前時,一直存留在花城神識裡的彎刀厄命,突然沒來由地震顫了一下。
花城剛覺得奇怪,今日龍狐兩族大婚,宴會的地點又在雲深龍宮,而藍忘機和魏無羨在動物界的風評極好,沒有什麼仇家,也應該不會有人來鬨事的時候,赤狐霎時看清了來人的臉。
他驀地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謝憐,瞳孔震顫,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雪鼬謝憐看向花城,笑道:“這位仙友,可否先暫時留步?”
花城嘴唇微動,麵色不顯,可心中的狂喜之情,卻是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的。
八百年了……
花城在世間踏遍萬裡尋覓謝憐的蹤影,在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會默默思量,可否某一日他幸得上天眷顧,能讓它在這塵世間,尋得一星一點太子殿下當年留下的神跡?他所求不多,隻希望自己尋到謝憐之後,他能遠遠地,看著殿下仍舊安好,一如當年上元遊天祭那般,雪鼬太子仍是那個光風霽月心懷天下的神明,這樣就足夠。
可花城今日卻萬萬沒想到,這位金枝玉葉的貴人,居然會主動出現在謝憐麵前。
而且還是謝憐,先找花城搭的話。
努力壓下內心的狂喜,花城笑得天真無害,道:“太子殿下,您今日可是來尋我的?”
謝憐認真地點點頭:“正是。不知這位仙友如何稱呼?”
花城微微轉了轉眼珠,笑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太子殿下,喚我三郎就好。”
聽他這名字,謝憐起初還真差點把花城,當作是某個來參加,含光龍君和夷陵狐帝婚宴的世家小公子,可細想起來,若花城真的隻是普通的世家公子,那他身上所帶的足有數百年的神力,又是從何而來?
為了留住花城,以進一步問詢當時銅爐山的情況,謝憐道:“三郎如今可有要事在身?”
花城道:“無事,今日我來參加好友的婚宴,雖然宴席還有下一場,但我心意已經帶到,因此並無要事。”
謝憐仰頭看向雲深不知處的龍宮,突然甩出了手裡的若邪。
隻見若邪所到之處,皆把雲深龍宮變得更加熠熠生輝,花城內心震驚地看向這一切,隨後又把目光不解地放在謝憐身上。
謝憐收回若邪,笑著向花城解釋道:“我也聽說了今日龍族和狐族結親一事,但我今日來得匆忙,沒帶什麼賀禮,就簡單用若邪為雲深龍宮添些神力。三郎既說婚宴還有下一場,那我們不妨邊走邊說?”
花城微笑著點點頭,道:“那我先替好友,謝過太子殿下的這番裝點。”
謝憐笑道:“隻是淺做裝點罷了。”
可花城心裡很清楚,謝憐這話絕對是十成十的客氣,這番裝點看似沒有太大作用,但它實際上是以上古神族的神力做祝福,有了謝憐的神力,雲深龍族姑蘇藍氏,在接下來至少百年內,都會人才輩出,光耀門楣。若等下謝憐真要跟著花城一起去夷陵,怕是也會出手大方地,替夷陵的狐狸洞再這麼裝點一番。
這樣想著,花城的心裡倒是稍稍得了些安慰,雖然他知道藍忘機和魏無羨,都是不會計較恩情來往誰多誰少的性格,但他自從在澤蕪龍君的婚宴上遇上魏無羨,就一直受到狐帝一家的關照,魏無羨既把他當朋友,那花城作為朋友,自然也要雙向付出,這樣才能處的長久。
一狐一鼬的站位,不知不覺的,就這樣拉到了平行線的位置,謝憐本想先行一步,畢竟無論誰先誰後,花城總要先去赴宴的,謝憐若走在前麵,會顯得謝憐更將花城的事情放在心上,也就能更加拉近和花城的關係。
可謝憐畢竟足不出戶八百多年,又從未真正來過雲深龍宮,腳下霧氣繚繞,他剛邁出一步,忘記了腳下是有台階的,因此一不留神,身形微顫,差一點就要從三級台階上摔了下去。
一隻手突然出現,穩穩地扶住了謝憐的手臂。
謝憐抬眼,隻見花城眉眼溫和地看向自己,雖然這人生了一隻異瞳,右眼是不同於常人的紅,尋常人見了隻可能會感到害怕,但謝憐卻瞧到那隻紅瞳裡,盛滿了溫和的光芒。
倆人不知對視了多久,還是花城先微微放開了手,溫和笑道:“太子殿下,當心台階。”
謝憐借著花城的力穩穩站住,不好意思笑道:“抱歉,我許久不外出走動,就連這龍宮也是第一次來。對了,三郎,你是何時飛升的?”
花城大致報了時辰,謝憐道:“我比你大了整七歲,你既讓我喚你三郎,那你也彆喚我太子殿下了,就如同尋常人一般,喚我哥哥就好。”
聞言,正在空中剛撐起防風結界的花城身形僵了一下,但他並沒有讓謝憐等太久,而是側過頭來,麵帶微笑地看向謝憐:“那就按哥哥說的來。”
許是兩位主人心情都很好的關係,花城的赤狐尾飄到身後,而謝憐修長的白鼬尾巴也將將飄到前麵,正好與花城的狐尾尖尖輕擦了一下。
然而這倆人竟都默契地對此事絕口不提。
心卻跳得更加快了。
與此同時,夷陵魏氏正隆重地舉辦下一任狐帝的繼位儀式。
若按尋常傳統規矩,鮮少有人會選擇在大婚當日接任帝位,即便是時間再趕,也會在七日之內一舉辦完。但不知為什麼,狐帝魏長澤和狐後藏色散人,直覺魏無羨是個成了親就會一邊和龍君黏在一起,一邊管理家事的風格,趁著眼下時間充足,賓客又多,先把繼位儀式辦了,免得這小子新婚幾日,就知道抱著龍君窩在狐狸洞什麼也不做。
由於魏無羨今日穿著大紅婚服,倒是省去了更換禮服的時間,雖是如此,魏無羨還是一邊戀戀不舍地盯著藍忘機,一邊當著所有人的麵暫時放開了藍忘機的手。
藏色散人心裡忍不住腹誹,不就是走個儀式流程,又不是不讓你嫁了,大庭廣眾之下的至不至於啊。
隻是她身為母親,又是狐後,沒法將這話說出口,客座上的紫貓江澄瞅見這一幕,忍不住打了個顫,一旁的小熊貓聶懷桑滿麵不解,道:“怎麼了江兄,你冷嗎?莫非是今日含光龍君的氣場太強,把你凍著了??”
蘭陵金氏孔雀族少主金子軒,看了未來小舅子一眼,道:“儀式之前,含光龍君和魏公子的靈血,已經合到一起,開啟了連接雲深靜室和夷陵王宮狐狸洞的陣法,隻要這道陣法開啟,整個夷陵屬地將都不會畏懼龍族身上的寒氣。咱們也因此不會受到龍族寒氣的侵擾。”
說完他轉過頭去,眼含笑意地看向紫貓族第一仙子江厭離,一臉期待受到表揚的模樣:“阿離,我說的對不對?”
江厭離笑道:“子軒說得沒錯,阿澄,你是不是不習慣這個場麵?前幾年阿娘帶著你,去參加外祖家一個表親婚宴的時候,你就是這副模樣。”
江澄心道,你們不懂!你們什麼都不懂!
他從小和魏無羨一起玩到大,十分了解魏無羨的性情,這倆人已經是差不多屬於看到對方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出來下一刻能說出什麼話的程度。
可魏無羨怎麼說呢,何時像現在這樣,露出過這種,該怎麼形容呢……十分人妻,啊不,龍妻的表情?
啊!這也太可怕了!魏無羨你還記得,你接下來是要接你父親的帝位嗎?!!!
聶懷桑看著麵前的好友,感歎道:“哎喲,以後咱們要是和魏兄見了麵,說不準就要老實地稱呼他為帝君了呢。”
江澄道:“得了吧,魏無羨可不會喜歡咱們叫的這麼客套。誰說成了親接了帝位,就不能像之前一起玩兒了,雖然忙可能是會忙了點,但偶爾也是能一起玩的啊?”
聶懷桑歎道:“你看,曦臣哥是最早娶親的,現在掌管雲深龍族,如今含光龍君和魏兄又結成道侶,魏兄也要繼任魏叔叔的帝位了,蘭陵那邊如今能正經掌事的隻有金兄,他過幾個月也要和厭離姐姐大婚了,對了江兄,之前江夫人給你介紹的,就我堂妹,你們聊的怎麼樣,我前幾天問過盈兒,她說她對你的印象好像還不錯誒?”
提及某個人,江澄突然噤聲不語,但麵露了一分窘迫,倒是了解他的江厭離笑道:“阿澄和聶姑娘倒是聊得來,不過他自己臉皮薄,不想承認就是了。”
聶懷桑了然道:“哎喲,那這麼說沒過幾個月,雲夢江氏就要辦兩場婚禮,到時候我這份子錢……”他剛感歎到一半,就見魏長澤突然開啟了大殿內,隻能由現任狐帝才能打開的陣法,並從中取出了象征著狐族帝君君位的寶物。
眾人的目光頓時被加冕儀式所吸引,與此同時,魏無羨放開藍忘機的手,開始一步一步地往帝君的位子上走。
魏長澤和藏色散人站立在帝位的兩側,魏長澤的手裡,拿著一個由九尾編製成的圓環,九條狐尾盤旋其中,是十分純正的黑色,也是象征著夷陵一族的至高王權。
夷陵狐族並非代代都能生出九尾狐,其他的狐族大多為單尾、三尾或是六尾。而眾狐的毛色也各不相同,有赤色、灰黃色、黑色和白色。若是狐帝一支,亦或是能力修為越強的狐,其毛色就更加純正黑亮,九尾狐因數量稀少,地位更加尊貴。
目前這一輩裡,也隻有魏無羨一人是九尾黑狐。這也是魏無羨從小到大極受寵愛,而花城暫居夷陵後也能受到貴客禮遇的原因。
魏長澤以靈力將圓盤送至半空,這個圓盤的顏色,實際上是可以隨著下一任帝君的皮毛顏色而發生改變,因魏長澤是黑狐,魏無羨仍是黑狐,所以圓盤的顏色並未發生任何變化。但它還是淡淡地發出了一縷黃色的光芒,並緩緩向下往魏無羨的體內注入著。
魏無羨笑著看向父母,又看向藍忘機,於是眾人明顯看到,魏無羨在瞧見藍忘機的時候,笑得明顯比之前更加開心。
最後一縷靈光落在魏無羨的頭頂後,原本魏無羨為人形時,隻是係著一條發帶,如今直接換上了黑亮的發冠。這就是夷陵狐族為下一任狐帝特地舉辦的加冠儀式,過程雖然簡單,但也極具貴重感。
眾狐發出陣陣歡呼和朝拜聲,藍忘機的唇角也微微一動,魏長澤見此道:“儀式已成,阿羨,夷陵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魏無羨點點頭:“阿爹阿娘,你們對我就放一百心吧!而且,這不是還有藍湛這個‘狐後’在的嘛!”
眾人發出陣陣哄笑,就連藍啟仁輕輕的咳嗽聲,也被歡呼和祝賀聲掩蓋了過去,加冕儀式結束後,婚宴就又照常舉行起來。
沒有人發現,整片夷陵的土地上,突然被一縷神光全然籠罩。
謝憐站在花城身旁,倆人正同時使用上古神力,為新繼任的狐帝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