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下，山路艱難，少年單薄的身影在林間搖晃，身上還沾染著晨時的露水。

那是華恙，塵然真人新收的小弟子，金木雙靈根，資質還算不錯，也是恰巧碰上江康，也就是江塵然下山遊曆，因著他恭敬有禮，就這樣把他收入門下。

清晨的光還很淡，隱隱的照耀著，連鳥鳴都少有，路上更是靜謐的隻有他一個人動作發出的聲音。

華恙被收徒後，就住在後山的小屋裡，師尊說修煉前期要打牢根基，讓他多鍛煉身體，沒有教他任何修煉法門。

於是，堪堪煉氣前期的少年因著師尊的命令在山上采集靈藥，一身單衣冷的有些瑟縮。

其實也沒有誰苛待他，師尊很少管他，師尊門下的師兄也很少，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但身為塵然真人的小徒弟，衣食溫飽並不會缺，可他不敢麻煩彆人。

拜師之後他就知道了，他幾個師兄要麼是天賦出眾，要麼是世家子弟，唯獨隻有他一個，是因為師尊一時看著順眼，為了應付掌門收徒的差事撿回來的。

與師尊見得幾麵，他便知道師尊性格冷淡，不喜他人打擾，門派裡掌事的師兄他不認識，也不敢去擅自勞煩彆人，隻是窩在自己的小屋子裡，每天早早起來完成師尊的任務，冷了也不敢多要一件衣服，沒有人送飯，就自己默默挖野菜吃。

他也知道，師尊是會笑的，並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就像上一次師尊來見他，他認真的劈好了木頭，師尊對他勾唇笑了一下，誇他做得好。

華恙都知道，從小中沒怎麼遇到過善意的他，卻靈台澄澈，對彆人的善意很敏感。

他明白，師尊是個很好的人，會把自己撿回來，會讓自己做他的徒弟，哪怕不關心，也沒有折磨自己，反而給了自己一條修煉之路，所以他想努力一點，讓師尊對他再滿意一點，對他再順眼一點，這樣他就不怕被趕走了。

他也想努力修煉，因為師尊很厲害，聽說是化神期的修士。自己和師尊差了好遠好遠，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那麼厲害，他就不是師尊的累贅了。

正在他努力給自己加油，繼續完成任務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陣簌簌的響聲，他立馬警惕的站定。

華恙所處的後山雖然隻是靈山外圍，沒有什麼凶獸，但野獸也不少，他平時一再謹慎，也不免會被攻擊。

可還沒來得及等他找到聲音的來源，一條紅色的小蛇就竄了出來，來的方向好像正是自己剛剛采下的靈藥。

手臂猝不及防的被咬了一口，華恙空出另一隻手抓住蛇的七寸，瘋狂的搖晃著，終於把蛇扔了出去，手臂上卻也留下了兩個不深不淺的小孔。

看到這隻蛇的顏色時，華恙已經暗道不好了，這蛇雖小，但怕不是有毒，踉踉蹌蹌的趕回自己的小屋，還沒來得及踏進去，就已經頭暈眼花，摔倒在門前。

倒下之前，華恙那隻被毒蛇攻擊的手還緊緊握著采來的靈藥，心裡迷迷糊糊地想著，師尊明天就要來檢查了，自己要是明天之前醒不來該怎麼辦？

等到江康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昏迷不起一天的華恙。

江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十分疑惑不解，他明明記得自己隻是讓小徒弟采個藥而已，怎麼還暈倒在門口了？

把華恙抱上床，慢慢往他體內輸入靈力，昏迷的人終於悠悠轉醒。

小徒弟迷迷糊糊的，連昏迷前的記憶都不清晰了，隻看到江康坐在他床邊，短促地喊了一聲“師尊”。

他低垂眼眸，卻忍不住觀察著師尊的神色，想到自己很可能是一直昏迷到現在，連師尊交代的任務都沒有完成，還要師尊把他叫醒，他就緊張的讓本就煞白的臉更加麵無血色。

而江康剛剛給他輸送完靈力，驚訝地發現小徒弟的身體狀況，甚至還沒有自己前兩天來時的好。

“怎會如此？鍛煉了幾天，身體情況反而下降了。”這麼說著，江康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一直暗戳戳盯著師尊表情的華恙連忙掙紮著起身，生怕師尊嫌棄他沒用。

“師尊，徒兒可以的，能完成師尊交代的任務的！”

江康看著小徒弟的慌亂，也能察覺到他一直都在悄悄看自己，忍不住想自己真的很嚴苛嗎，把人嚇成這樣。

說起來，他確實很久沒收徒了，不知道什麼樣的訓練程度才是合適，連布置的任務都是去請教他上一個徒弟剛修煉時的日常練習之後，才告訴華恙的。

隻是他忘了，他上一個徒弟，是個天生神力的體修，他確實不知道自己那些任務對小徒弟來說意味著什麼。

華恙掙紮間，衣袖被掀開一片，江康清清楚楚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痕，有劃傷，也有咬傷，還有些分不清的血跡，頓時語塞。

好吧，看來自己真的對這個徒弟不太好，他確實沒想過，對自己而言不值一提的動物，對於一個剛剛煉氣前期的小菜狗來說卻無比凶險。

華恙急忙把衣袖蓋上，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好看，很臟，還有血痕，都是自己沒用的證明。

江康微微歎氣，伸手揉了揉華恙的頭，安撫怕生的小孩子，這樣做沒錯吧？

僅僅隻是這一個動作，就把華恙一堆胡思亂想給堵住了，呆呆的不敢動彈，隨後是爆發式的思考。

師尊居然摸他頭了，是不是就代表不嫌棄他了？可是師尊還歎氣了，是不是對自己不滿意？

下一秒，他就聽到一道溫柔的聲音，是獨屬於師尊的冷淡，可又刻意放緩了語氣。

“小徒兒，修煉任務要是有困難，可以和為師說。”

華恙微微抬頭，懵懂的目光撞進江康的視線。

他現在真的很感激很感激師尊，很少會有人對他好，就算有幫助也隻是一時的，可如果他乖一點，不惹師尊厭煩，就能留在師尊身邊很久了吧？

他試探著往師尊那邊靠了靠，沒有遭到阻攔和不滿，心裡又是一片雀躍，師尊冷冰冰的，可靠近一點卻總會讓自己很安心。

他不敢說什麼，師尊也沒有多說什麼，沒有問他為什麼摔倒在門口，也沒責怪他沒能完成任務。

華恙抱著師尊留下的療傷藥，心裡暖暖的，恨不得把這白玉似的小瓷瓶揣在懷裡，捂得再暖一點。這樣乾淨的小瓶子，好像有師尊的氣息一樣。

他有點舍不得吃，不知道師尊以後還會不會再多給一點，而且這是師尊給他的，以後就算有藥吃，也比不上師尊親手賞給他的。

師尊走之前沒有布置新的任務，想來他隻需要把之前沒采完的草藥采完就好了，華恙倒也沒有急著去采藥，而是抱著小瓷瓶在床上滾來滾去，準備把身體修養好了再去。

被師尊靈力治愈過得經脈一陣舒暢，連帶著他整個人都心情愉悅的想給自己放個假，他以前從來沒這麼舒服過，不用擔心被人闖入生活打罵，還能有仙人一樣的師尊關心他。

哪怕華恙知道，師尊對自己的關心隻有一點點，那也足夠了，因為光是看到師尊，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覺得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裡也很好，師尊偶爾回來看他，目光會落在他身上，沒有嫌棄與厭煩。如果偶爾碰到外人，他還可以告訴彆人，自己是師尊的小弟子。

即使師尊並不想要他這個弟子，華恙也很慶幸，有緣能來到師尊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