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前塵往事(1 / 1)

沈三葉這故事綿延冗長、一波三折,她中途回想往事,不禁泣不成聲、傷心欲絕,真可謂是癡情男子世間少,枉費一片女兒心。

第一世,她尚未成人時林間采藥,不慎落入捕獸夾,忽遇一打獵青年男子,將她放歸山林,三月後及笄禮成,化為人形的沈三葉終是按捺不住內心好奇,再去山林探訪又碰見那青年男子,少女懵懂不知人事,嬌羞低頭含睇宜笑,那男子隻覺這姑娘一動不動,看似呆傻,詢問無果後帶至村中安置下來,誰知,三生姻緣一線牽,隻因當初多流連。若知生死離彆苦,不入人世隻求仙。

少男少女,漸生情愫,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沈三葉很快就同他相知相熟相戀,直至滿月之下,互訴愛意,結發係繩,成為夫妻,這倆人倒也恩愛,成為了村裡眾人歆羨的愛侶,隻是好景不長,突逢大旱之年,稻田一下顆粒無收,村中鰥寡孤獨、年幼多病者,幾近都要死去,沈三葉不忍見這慘劇發生,便於家中後院施以術法,將為數不多的麥苗催熟變多,分發給眾人,男子發覺後心生疑惑,沈三葉不得已坦白自己身份,他倒是覺得無妨,倆人恩愛白頭,是人是妖又有何異?

然他終究是無法瞞住村中眾人,村長聽聞她為妖族,一怒之下率領全村將她所住之地團團圍住,大呼她為旱魃,凡有大旱之年,必有精怪為禍,眾人連月來的憤怒無奈迷惘突然找到了宣泄之處,都高呼著要燒死她,那男子雖有心護沈三葉,可眾怒之下,麵對村裡的諸多長輩,他竟產生了一絲遲疑,而就因為這遲疑,那火把點燃了房屋,沈三葉很快消失於火海中。

沈三葉並沒有被火燒死,儘管之前透支了法力,可依舊拚儘全力逃回了族中,等她全身傷痛完全療愈後,那男子已經早逝,轉世投胎了。

第二世,沈三葉按著族中長老提供的線索,再次找到了那男子,此時他已成為一名大夫,醫術高超,治病救人,沈三葉決意隱瞞身份,起初隻打算遙遙相望,不曾想緣分使然,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讓這倆人的距離慢慢的拉近,她對前一世的事情心有不甘,隻覺得是老天玩弄、世事無常,心想著這次總不會再有意外了吧,懷著僥幸的態度,她再次同他結為連理。

隻是似乎越發恐懼的事,就越是會突如其來的降臨,很快他們所在的鎮上鬨起了瘟疫,男子身為一方醫者,每日早出晚歸,卻不慎被患者感染,沈三葉慌亂之中,回到族中求救,長老告知此瘟疫非同一般,尋常草藥毫無作用,要想能祛除病根,靈兔族從小食靈草、吸靈氣,他們一族的血是最佳的藥引子。

沈三葉聽罷後毫無猶豫,回去便以自己的血為引子熬藥,男子服藥後很快就痊愈了,他驚於沈三葉的藥方,懇求她如實告訴自己,不然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這一麵是郎君的苦苦哀求,另一麵是事關自己要害的真相,沈三葉無奈之下,隻能撒謊說是服了解毒藥的人血可以治病,男子一聽立即照做,卻毫無效果,隻覺得是自己的血還不足,當即就要下手取更多,那沈三葉不忍,隻說自己從小服用草藥,每天取一點血無礙的。

那男子猶豫踟躕了半天,還是咬著牙答應了,隻是一定讓沈三葉量力而行,能救多少便是多少,他豈會知道這靈兔一族的血再生極為緩慢,那沈三葉每日取血,身上靈力漸漸流失,而那男子忙於救治病人,看沈三葉麵色蒼白,隻覺得她是體質柔弱,並沒有當回事。

終於,瘟疫退去,沈三葉也靈力耗儘,幾近死亡。

等她再醒來,已是世事流轉,滄海桑田,族中長老言明在她當日提到瘟疫的時候,自己便已經料到了今日的結果,若不是他派族中人及時趕過去,怕她是神仙難醫,沈三葉想問那男子現狀,話到嘴邊卻隻有兩滴相思淚,長老看出她的想法,隻道那男子在她離去不久後便傷心離世,現已重新為人,他們一族近日要閉關避禍,若是沈三葉還早執意去找他,族中再也無法幫到她。

沈三葉知曉長老這話的份量,也知斷棄執念,不再與他複見才是最好的選擇,可偏偏有些放不下、忘不了,即便她今日是走了,那無數輾轉反側的深夜裡,仍會滋生出無數個僥幸的想法,若是這世同他在一起,是否不會再重蹈覆轍?長老看出了她的想法,隻是歎了幾口氣,讓她保重自己,勿要將自己命運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其餘的也不多勸她了。

第三世,沈三葉再去尋他,那人轉世投胎多年,此生他家境普通,才華稀疏,十年寒窗苦讀,多次赴考落榜,不得已在鎮上去私塾裡教書,他為人和善,兢兢業業,雖隻是一介秀才,可也深受學生及其父母的敬愛。起初沈三葉並未同他照麵,隻是多方打聽、細致探查,知他這人老實本分,勤儉孝順,況且他手無縛雞之力、胸無平天下之誌,應該不會如上一世般去濟世救民。

儘管這般,沈三葉也隻是假借出師學生之名,隔三差五送一餐飯食,那男子卻記住了她,人心非草木,他素來知道能拋頭露麵來看他這窮書生,絕非隻是區區感激之情,便更加賣力教書,力所能及地做一些零工,二人眼神交彙,誌趣相投,雖無言可情愫已暗生,數月後,那男子用積攢的錢財買了金鐲,才鼓起勇氣向沈三葉傾訴愛意。

而沈三葉篤定會同他圓滿過這一世,興高采烈地嫁給了他,二人很是恩愛甜蜜的過了一段日子,見書生日子過得清貧,沈三葉便出錢買了院子,雇了仆人,眼見地生活逐漸地平穩安樂起來。可有一日,這書生結識了些名士,那些人稱讚他才高八鬥、文采斐然,讓他出幾十兩銀子便能在詩集中加入他的作品,那書生自然有些禁不住誘惑,便將此事同沈三葉說了,沈三葉不忍打消他的興致,湊足了錢給了書生。

可一旦想要成為名士,又豈是區區一本加了自己名字的詩集可是打住的,書生知道自己仕途無望,想著留點才名也是不負自己多年讀書,那幫名士又慫恿他,開雅集弄琴社品清茶,如此這般才能讓自己聲名鵲起,書生心動了卻苦於沒有錢,想到沈三葉出手闊綽,應該可以先捐助他些,有朝一日他成為一方名士,自然同她共享榮華富貴。

沈三葉勸阻幾次,見他仍是興致勃勃,便去山林間去采摘靈草賣給醫館,以此換得錢財,可那書生已經著了魔,非要連一身衣服都換成當朝最風靡的款式,以此來裝作名士風範,為了弄更多的錢財,沈三葉去高山采摘人參,可大約那放血的傷還沒有痊愈,這多次去險境采摘藥材又太耗心力,居然腳下不穩,從那山下摔了下去,而那書生知道她摔下山的消息後,大喊我此生負你便也吐血身亡了。

“後來,我是被承影所救,那日我身體大傷,險些喪命,承影知道我的過往後,告訴那男子需得在地府勞役二百年,讓我安心養傷,勿要貪戀孽緣,這兩年我身體已經無礙,便又動了尋他的心思,若不是上蒼無情,我同他豈會是這般陰差陽錯?”說著傷心處,那沈三葉掏出一塊手帕,開始嚶嚶切切的抽泣了起來。

“這個……”夏棗撓撓頭,她除了打架鬥毆,從來沒跟男子這般糾纏過,聽著那沈三葉的三世情緣,隻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正發愁怎麼勸解她,突然冒出了師父對她說過的話,

“三葉姐,以前師父就對我說過,人之一世,即使本性良善,也要就事論事,不可以一概全,那人秉性如何我沒見過不好判斷,至少無論轉世多少次,你與他都不太可能順遂的。”

“啊,為何這般說?”沈三葉聽到她這段話,驚訝地都忘了哭,睜大眼睛望著她,急於的想要知道答案。

“你想象,人啊妖啊貓啊狗啊,但凡要過一輩子,怎麼可能不遇到事,他人即便再好,那於公於私的,都沒有把你放置首位,這第一世是為了村裡人,第二世是為了災民,第三世是為了這虛名,總之你倆要是被關在一屋還可能恩愛一時,這門一開,誰知道他會選擇?”夏棗說的也是十分的直白,她說完大約也覺得對彆人私事自己插嘴過多,很是不好意思地補充道:“我就是瞎說,畢竟我也沒有這方麵的經曆,你權當隨便一聽。”

“不,你說的很有道理,抱歉了,我需要獨處一下。”沈三葉收起手帕,原先悲戚的神色逐漸褪去,她獨自一人走在月光底下,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師父說這世上情關難過,看來還真是如此啊,”夏棗看著沈三葉的背影,想起她這曲折的經曆,捫心告訴自己道:乾什麼都好,千萬彆玩談情說愛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