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尋了半夜，終究沒有找到小雅兒。
夜色濃厚，兩匹馬被牽在外側，月色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涼風習習，吹不掉李素眠心頭憂緒。
顧儘煙垂下眼眸，看著地上的兩道分得很開的影子，他腳步慢慢挪動，整個人往李素眠身邊靠去，望著逐漸貼近、交纏、融合的黑影，他微微勾唇。
接著，顧儘煙瞥到了地上的石頭…………
兩邊的草地裡響起嘈雜的蛙聲與蟬鳴聲，李素眠憂心忡忡，沒有注意到顧儘煙的舉動，也沒有注意滾到腳下的石頭。
“嘶———”
李素眠左腳一崴，腳踝傳來刺痛感，整條腿都軟了下去，身子傾斜，一直關注她的顧儘煙伸手迅速攙扶，攬著她的腰將她扶正。
“沒事吧？”顧儘煙關切道。
李素眠嘗試著扭了扭腳踝，還能動，問題應該不大。
“沒事。”說罷，李素眠側頭，借著白色月光，她看見了顧儘煙眼中的…………深情？
好熟悉的眼神……………仿佛記憶中也曾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
感受到了腰上傳來的熱度，李素眠立刻推開了他，慌亂之際，本就崴到的腳再次受傷。
劇烈的疼痛感讓李素眠倒吸了一口涼氣，腳步不穩，她下意識朝顧儘煙抓去，沒抓到人，倒是抓到了肩膀處的衣服。
李素眠勁兒大，顧儘煙被拉得整個人往她的方向傾去。
單用右腿站穩後，李素眠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著顧儘煙，她鬆開手中的衣服，墨紫色的料子已經被抓出褶皺，月光照耀下的褶皺波光粼粼猶如星河。
顧儘煙垂頭，溫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李素眠看著被抓出褶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用手撫平，試圖挽救。
掌心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顧儘煙肩膀，柔軟又溫暖，他忍不住伸手，正要握住之時，李素眠已經將手收回了。
李素眠抬頭後，顧儘煙驚慌失措轉移視線，看了眼她的腳，說：“本王…………扶你上馬吧。”他本想直接說自己背李素眠的，但按照她的性子，應該不會同意。
“行。”
李素眠走到馬的右側，思緒頓了頓，想到了什麼，她隻是崴了一隻腳，另一隻腳又沒受傷，自己上也可以。
李素眠又回絕道：“王爺，民女自己上即可。”
可顧儘煙才不願放過這個機會。
李素眠抓著馬繩，左腳虛虛地靠著地，右腳正要借勁兒踩上馬鐙時，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拎著轉了個圈。
兩人麵對麵，顧儘煙掐著李素眠的腰，將她托起。
騰空感隨即而來，李素眠嚇得抓緊了顧儘煙的手臂，視線一晃，她人就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上。
李素眠對他的舉動懵了半晌，道謝的話還未說出口，顧儘煙就翻身上馬，坐在了她的後麵。
“王爺…………”
李素眠話還未說完，顧儘煙就搶先道：“你想讓本王為你牽繩？”
李素眠瘋狂搖頭，弱聲道：“我隻是覺得我們沒必要共乘一匹…………”
顧儘煙的嘴角一直壓不下來，他裝作厲聲道：“坐好了，彆亂動。”
李素眠安靜地側坐在馬上，顧儘煙牽起馬繩，雙臂一前一後地貼著她腰，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懷裡。
真是奇怪，迎麵吹來的風竟是燥熱的，耳朵貼著顧儘煙的胸膛，李素眠聽見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隻覺得臉頰發燙，自己的心跳聲好似逐漸與他的心跳聲重合。
白馬晃晃悠悠地走著，經過了一天的勞累奔波，此刻的李素眠十分困倦，耳邊的咚咚咚就像催眠曲一般，環繞在鼻尖的芍藥香令她心安了不少。
馬走得很慢，這正是顧儘煙想要的，胸前一沉，低頭看去，李素眠正閉著眼睛靠在他的懷裡。
李素眠睡著了，身上原本的疏離感化為虛無，變得更想讓人靠近了。
盯著李素眠的臉，顧儘煙的眼神變得幽暗深沉，蘊含危機，勾起她的一縷發絲在指尖繞著。
“終於見到你了，真好………………”
話落，顧儘煙的眼神一下子就恢複正常。
這條路很不長，顧儘煙騎得很慢，可他還是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些，這樣他就能和李素眠待得久些。
李素眠隻是小眯了一會兒，醒來時，馬正好到了家門口。
顧儘煙怎麼知曉她家在何處？
顧儘煙率先下馬，朝李素眠張開雙臂，李素眠猶豫了一瞬，還是安全地落到了他的懷裡。
兩人的發絲飄舞，互相纏繞在一起，又迅速分離。
顧儘煙扶著李素眠走到門前，李素眠開了院門的鎖，與他道彆後，就想目送他離去。
結果顧儘煙就站在院門口不走了。
李素眠眼中滿是疑惑，兩人大眼瞪小眼，還是顧儘煙咳了一聲，神色有些許不自然，他道：“不請本王進去坐坐？”
李素眠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腳，道：“王爺請。”
說實話李素眠不是願意，顧儘煙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做出些令人難以理解的舉動，但顧儘煙說過他會幫自己找小雅兒，自己還是得對他客氣些。
顧儘煙再次扶著李素眠走進院子，他突然注意到了院子一角有動靜，借著月光靠近一瞧，是兔子。
顧儘煙問：“你養兔子？”
“是。”
見李素眠點頭，顧儘煙心想著，她表麵看上去冷漠，沒想到竟會養這麼可愛的兔子，視線一瞥，一旁的桌上還放著把刀，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他有些試探性問道：“這刀？”
“殺兔子的。”
顧儘煙不出所料地點點頭。
兩人來到屋裡，桌上還放著冰冷的飯菜，李素眠沒心情去收拾了。
顧儘煙扶著李素眠坐下，自己則十分自來熟地拉了把椅子，優雅地坐到她身邊。
兩人對視，李素眠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她客氣道：“家中簡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王爺多多海涵。”
顧儘煙問：“小雅兒對你很重要？”
李素眠毫不猶豫道：“她是民女的家人。”
“皇室中人雖有家，但注定感受不到親情。”
對於顧儘煙突如其來的傷感，李素眠並不理解，她問：“皇上和皇後娘娘愛你嗎？”
原以為李素眠會讓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沒料到竟是問了個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顧儘煙認真地思考著，腦海裡閃過他從小到大的經曆，母後膝下隻有他與皇姐，父皇雖對他寵愛有加，有意立他為太子，可他還有好幾個兄弟姐妹。
皇宮內的暗流湧動，顧儘煙不想參與，但母後家族的興衰還要靠他與皇姐。
和父皇母後相處的時間裡，大部分都是美好的，除去教導功課之外，顧儘煙四處遊曆，算是看遍了人生百態。
對於這個問題，他回：“…………愛，但愛裡參雜了許多東西，父皇更愛江山，母後更愛家族。”
李素眠敷衍地開導：“有了江山才有家，世間百姓皆是皇上之子，皇後娘娘還有爹娘，還有兄弟姐妹，王爺隻要知曉他們愛你即可。”
“嗯。”
顧儘煙被這三兩句話給成功開導了，他微眯著眼眸，半開玩笑道：“你膽子真大，竟敢當著本王的麵議論皇上與皇後。”
李素眠：“？”
不是你先提的嗎？
對上顧儘煙的雙眼，見到他眼中的戲謔，李素眠竟覺得有些勾人，她回以微笑，輕鬆反問：“所以呢？王爺打算處置民女嗎？”
顧儘煙笑得爽朗，道：“本王可沒這麼小肚雞腸。”
“是是是，王爺最大度了。”
李素眠有些無語，她將倒扣在木盤上的茶杯翻正，拎起茶壺，說：“王爺請用………水。”
茶壺裡倒出來的是透明的水，李素眠忘了這水是何時燒的，應該沒落灰塵進去吧。
顧儘煙拿起茶杯，剛喝一口，就聽見李素眠說：“那小雅兒…………”
“咳咳咳，本王不是說了嗎？已經派人去尋了。”顧儘煙被水嗆到了喉嚨，他說得有些心虛，光顧著和李素眠接觸了，都忘了還有這一茬。
李素眠感激道：“多謝王爺，那民女便靜候王爺佳音了。”
道完謝後，她非常殷勤地為顧儘煙倒水，一是為了感謝，二則是讓顧儘煙趕緊將水喝光，然後走人，她真的很困。
李素眠倒一杯，顧儘煙就喝一杯，樂此不疲，直到一壺水都倒光後，顧儘煙還坐在椅子上。
李素眠打了個哈欠，道：“王爺…………你還不走嗎？”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顧儘煙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色，他剛站起身，李素眠就迫不及待道：“天色已晚，民女就不送了。”
屋子裡又恢複寂靜，以往的這個時候，李素眠都在床上為小雅兒講故事，哄她入睡，現在這裡隻有她一人。
孤寂感占滿全身，李素眠扭了扭自己的腳，差不多不痛了，她收拾好一切，上床睡覺。
天色大亮，李素眠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來就覺得自己頭昏腦漲，興許是昨夜晚睡加上吹了涼風的緣故吧。
李素眠神色萎靡，她沒胃口吃早膳，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顧儘煙騎著馬來到李素眠院前，院門大開，他看見李素眠正在給白馬喂草。
“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