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出精美的紋樣影子,腳下踩著殘破青磚,走過彎曲的遊廊,穿過一扇扇海棠洞門,就算這裡的一切被時間消磨,被白雪覆蓋,也依稀可見往日輝煌。
李素眠心中總有種莫名的感覺,她仿佛來過這裡。
華夢將李素眠帶到了一間屋子裡,屋子的程設擺件應是書房,書架上的書十分乾淨整潔,想是有人經常打掃,華夢走到書架前,將從上往下第三排,從左往右第四本書抽出一半。
哐當一聲,書架從中往兩邊緩緩分開,露出了一個不知通往哪裡的黑暗通道,李素眠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吃驚,接著又見華夢將燭火靠近牆邊。
刷————
兩條火焰從牆上熊熊燃起,一直燃到通道儘頭,照亮了裡麵的環境。
華夢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李素眠猶豫了一秒,便抬腳走進,通道可供兩人並肩而行,順著階梯越往下走就到了一間空曠的暗室。
李素眠被眼前的一幕怔住,暗室敞亮,麵前的磚牆上釘著一排排木架,木架上擺了許多檀木盒。
華夢道:“夫人可以打開看看。”
李素眠不確認道:“我…………可以嗎?”
“這些都是夫人的,夫人隨意。”
她的?
李素眠走近,伸出手隨意打開了一個木盒,裡麵放著一條精致的瑪瑙瓔珞,在看到瓔珞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些模糊的場景,閃得太快了,她看不清。
她打開一個又一個,碧綠的翡翠鐲,一對鴛鴦玉如意,金發簪,梳子,香囊,玉佩………………
李素眠幾乎打開了所有的木盒,可惜腦海中再也未閃過陌生片段,她回想著木盒裡的東西,都是女子用的首飾,隻是好像落了一樣,缺了耳墜。
她問華夢:“怎麼沒有耳墜?”
華夢笑道:“夫人並未穿耳,自然沒有耳墜。”
李素眠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耳垂,耳垂光滑,沒有穿耳遺留下來的洞或是疤。
李素麵難以接受,難道她真的失憶了嗎?那爹娘還有姐姐為何要隱瞞自己呢?還有華夢口中王爺又是誰?
這一個個問題擾亂了李素眠的意誌,她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不想待在這裡了,於是,她提著裙擺跑上樓梯,跑出書房。
“夫人!”華夢急忙去追。
李素眠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府邸,她喘著粗氣,遊蕩在大街上。
“妹妹!”
李素眠思緒混亂,她好像聽見了繼姐在喊她,直到麵前出現一道身影。
“妹妹,我終於找到你了。”
李素眠抬眸,對上了繼姐焦急的眼神,一想到往日親近的家人很有可能在隱瞞自己,她有些崩潰,並未理會繼姐。
繼姐身後還跟著李素眠的婢女,她為兩人執著傘。
接著又從遠處跑來了一大波人,李素眠養父養母也在其中,她養母道:“素眠,你怎麼出門了,為娘不是告誡過你不能出門的嗎?”
繼姐見李素眠麵若死灰,便勸道:“好了母親,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
李素眠看見了他們眼底的擔憂,縱使他們可能在欺騙自己,但愛自己的心總是真的吧,她開始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聽從他們的話,一直待在家裡不出來的,可是………………
“我失憶了?”
此話一出,三人皆愣在當場,瞬息過後,李素眠養父率先笑道:“哈哈,你怕是凍傻了吧,什麼失憶不失憶的,快回家吧。”
接著瘋狂給養母使眼色,養母從婢女手裡拿過鬥篷,給李素眠披上,也跟著笑道:“什麼失憶,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你看看你,也不披件鬥篷再出來,要是凍壞了怎麼辦?”
“父親,母親,姐姐,我…………”李素眠還想在說些什麼,卻被繼姐打斷。
“好了好了,姐姐帶你回家。”繼姐足足比李素眠高出一個頭,她攬過李素眠的肩,將她摟在懷裡。
李素眠不冷,但厚實的鬥篷披在肩上,還是讓她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她不想再問下去了,如今的日子也挺好的,隻是不能出門而已…………真的好嗎?
一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李素眠渾渾噩噩地走著,但她突然感到身旁的繼姐步速變快了些,她有所感應般地抬頭,旁邊是一座石橋,漸漸的,她的步伐停了下來。
李素眠抬手指向那座橋,道:“父親母親,姐姐,我想去那裡看看。”
三人慌亂,繼姐無奈,連假話都開始敷衍了,她說:“那座橋不安全,我們先回去吧。”
“好吧。”李素眠失落地垂下手臂,低著腦袋,她想清楚了,對比平淡的日子,她還是更想要出門。
三人鬆了口氣,正要接著走時,李素眠突然衝出人群,朝石橋奔去。
“素眠,你去哪兒?!”李素眠養父想伸手抓她,卻抓了個空。
“快回來!”
“還不去攔住她!”李素眠養父吩咐道。
李素眠養母:“彆傷到她!”
他們這次出來尋李素眠帶了許多奴仆,聽到李素眠養父養母這麼說,那些一擁而上的奴仆隻敢擋在李素眠前麵。
這方便了李素眠,她幾步就跑到石橋上,抱著柱身,翻過欄板站定在凸出來的石頭上。
李素眠雖然在宅院裡待久了,但她也有練舞,隻是沒想到身子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加靈活。
這一舉動令三人惶恐,他們紛紛上前,卻被李素眠警告:“彆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眾人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生怕李素眠會做出其他瘋狂的舉動。
李素眠垂頭看了眼下麵,道:“河麵雖然結冰了,但這裡離冰麵有一丈高,我跳下去不是摔死便是摔殘。”
“好好好,我不過去,妹妹,這樣很危險的,先下來好嗎?”繼姐嘗試安撫她。
“父親,我想出去,我不想被關在家裡了!”
李素眠看向她養父,她養父彆過臉不看她,她將視線移向她養母。
“母親…………”
養母仰著頭望天,不願對上李素眠的視線,她又看向繼姐。
“姐姐…………”
繼姐勸道:“素眠,外麵很危險,你清楚你現在在做什麼嗎?你一向都聽話的,從來都不會做出違抗我們意願的事情來。”
的確,在李素眠的記憶裡,她七歲就被顧家人收養,可自打進了顧府,她就從未踏出過顧府大門檻一步。
父親母親讓她學琴棋書畫,她就學琴棋書畫,讓她學詩酒花茶,她就學詩酒花茶,她從中體驗到了許多樂趣,可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八年。
不是十八日,也不是十八個月,而是整整十八年。
李素眠反駁:“我聽話僅僅是因為你們是我的家人,再說了那是你們的意願,不是我的,最重要的是你們有事瞞我。”
“是的,我們是一家人,可我們隱瞞這件事也是為了你好。”養父說完後,遭到了養母恨鐵不成鋼的一腳,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你們還真有事情瞞我…………既然是一家人,你們就不能瞞我。”李素眠在宅院中呆得太久了,久到他們都忘了李素眠的性子,她並非是逆來順受的人,兔子逼急了都咬人,更何況她隻是出了個門而已。
繼姐上前幾步,在見到李素眠的警惕的眼神後,她停住了,苦口婆心道:“妹妹,我們真的是為了你好,這件事關乎到了你的一生。”
“既然是關乎到我的一生,那我就有知曉這些事情的權力!”李素眠越說越激動。
“好,你先回來好嗎?隻要你回來,我們就……………”繼姐見李素眠越說越激動,想著先口頭上答應她,到時候在糊弄過去。
李素眠卻搖了搖頭,對繼姐道:“姐姐,你知道你說謊的時候會下意識撩頭發嗎?”
李素眠還從未做過如此大膽的事,以死相逼,她的心還是有些虛的,看著離自己腳下甚遠的冰麵,她抱緊了柱子,柱子上都是雪,由於李素眠是用手臂環繞著的,上麵的雪都被體溫融化成水了,水順著柱身流下。
被戳穿的繼姐還沒來得及尷尬,就見李素眠整個人倒了下去。
“素眠!”
李素眠腳底突然打滑,整個人向後倒去,強烈的失重感襲來。
砰!
李素眠重重地砸到了冰麵上,她隻覺得自己的後腦,背,四肢很疼,冰藍色的裂縫從她身下逐漸蔓延開來,劇烈撞擊導致她耳鳴,以至於她沒有聽到冰麵裂開的哢嗞聲。
半月被雲霧籠罩,月光被遮掩,李素眠眼中隻剩下紅色火光,還有她分不清漫天紛飛的是雪花還是星星,它們一直飄一直飄,飄得李素眠頭昏。
下一秒,冰冷刺骨的河水逐漸將她籠罩,冷和痛占據了她的全身,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墜,艱難地睜開雙眼,看見一道身影朝自己遊來。
好冷啊………………
“素眠!”
有人在喊她,可她已經聽不出是誰在喊她了…………
“素眠,你快醒醒!”
“素眠!”
“素眠姐!”
“素眠姐,你醒了沒有!”
嘈雜的聲音環繞在耳邊,李素眠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渾身被冷汗浸濕,溺水的窒息感漸漸消散。
“我…………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