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元意站在回廊看著樹下騎著木馬玩耍的蘇添,一年多的時間不見,他的個頭又長高了不少。
蘇添見她來了,扔下木馬就朝她奔來,抱著她哭喊著,“姐姐,你好久都沒來看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蘇元意蹲下身子將蘇添攬入懷中輕哄著,“姐姐怎麼會不要你?姐姐不在的這段日子有沒有乖乖吃飯,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蘇添響亮地回答了一個“有。”
蘇添身後的丫鬟笑著接過話來,“世子夫人沒來的這段日子,小少爺總是鬨著要見你,夜裡都想得哭過好幾回了,可見是想著世子夫人您的,但在飯食上我們是不敢懈怠的。”
這丫鬟明麵是蘇元意從外買回來的,可她其實是司馬安的人,留在這兒幫她護著蘇添,像他這樣的人在這座宅子裡還有不少。
蘇元意想問問她關於司馬安的事,可身後的小五一直跟著她,讓她一時間無從開口,隻能詢問一些蘇添的日常起居。
抱著蘇元意的蘇添忽而鬆開了手,衝她身後的小五去了。
“你是誰?”蘇添眨巴著大眼睛問,“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小五笑著回道,“哎呦,我是定國公世子的人。”
“柿子?我要吃!我要吃柿子。”蘇添拉著小五要柿子。
小五:“小公子,這世子可不是吃的柿子,我說的是小公子的姐夫。”
蘇添一臉沮喪,“不能吃啊。”
“那你和我去玩。”蘇添拽著小五往外走,“我帶你去看我的寶貝。”
蘇元意注意到那邊的情況,心中一喜,她剛剛還在愁怎麼支走小五又不惹人懷疑,這機會就送上門了。
蘇元意:“小五,我弟弟喜歡你,你就陪他去玩玩,免得他一會不得意了鬨起來。”
小五一臉為難:“這……我也不會帶孩子啊,萬一再傷了小公子……”
小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元意打斷,“你不會還有丫鬟婆子們跟著,怕什麼?還是說你害怕離開一會,我就跑了不成?”
小五乾笑了兩聲,“奴才冤枉,奴才絕沒有這樣想過。”
“奴才這就跟小公子去。”
蘇添神神秘秘地拉著小五走了,蘇元意方壓低了聲音問:“司馬安呢?我要見他。”
“五皇子還在通州查案子,不過案子也快查清了,這幾日就可回京了。”
“五皇子讓我轉告蘇小姐,且安心等著,等他回京,會第一時間來見你。”
“好。”
蘇元意從這兒得到了消息後又與蘇添一起用了晚膳就回府了。
她本想著等她一回京就聯合司馬安與蕭閒一起對太子出手,可如今司馬安還未回來,看來扳倒太子的日子還需要再往後延一延了。
不過這段時間她正好讓蕭閒去搜集太子彆的罪證,他們蘇家曾是堅定的太子黨,而她是蘇家的嫡長女,手上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知道的密辛可絕不會少。
蘇元意回府後,蕭閒不在府裡,菊芳說世子今兒出了宮就同周耀他們幾個去登瀛樓了,今兒晚上怕是不會回來了。
蘇元意聞言洗漱過後就準備早早睡了,今兒一回來,她就一刻也沒閒過,如今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可誰料她剛剛湧上睡意,就聽屋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見有人推開了門,一股淡淡的酒氣和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
蘇元意睜開眼就對上一雙堪比寒星的眸子。
“你今天去見了誰?”
蘇元意攏了攏發,抱著被子坐了起來,許是因為睡意被人貿然打斷,她的語氣算不上好。
“小五難道沒告訴你嗎?”
蕭閒:“我要你說。”
蘇元意皺了皺眉,不想說話。
自那次不歡而散後,這是蕭閒第一次主動找上她,可她卻似乎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
他知道她去見了蘇添,也知道她要見的不止是蘇添。
她一回京師就要找司馬安,那他呢?和她一起回來的他,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留下她?
他每天都在怕,怕一轉頭又會有下人跑來告訴他,她不見了。
蘇元意無法形容這雙看著她的眼睛,烏黑的眼眸映照著點點燈火,細碎的光點下仿佛藏著深深的絕望與不甘,像是一把銳利的劍,又像是一麵可以照出她所有心思的鏡子,讓她不敢久視。
這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她想要和他說清楚,可蕭閒卻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了,良久,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吹散了她鼻尖的淡淡酒味,床前月光如洗,屋內空蕩,那個人仿佛從未來過。
登瀛樓裡的雅間,輕歌曼舞,暗香浮影,蕭閒斜倚在繡榻上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喝到最後,他索性拎起桌案上的酒壺往嘴裡倒,如瓊漿般的酒液濺起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放下酒壺,姿態瀟灑的抹了抹嘴唇,又去拿另一壺。
周耀連忙按住蕭閒的手,問:“蕭哥,如今你仕途得意,美人在懷,到底還有何煩心事要借酒消愁?”
“是啊,嫂子不是都已經回來了嗎?蕭哥怎麼還悶悶不樂的。”
蕭閒推開周耀的手,拿起酒壺又灌了一口,他嘴角扯出一抹誇張的笑,他站了起來,身影晃蕩地說:“誰說我不高興了?本世子今天高興得很,高興得很!”
他說著又灌了一口酒,隨後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朝那幫舞樂的姑娘們一甩,眯著眼看著她們去瘋搶,而後醉倒在繡榻上,他還抱著那個酒壺,喃喃道,“高興,高興。”
幾位弟兄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蕭閒這可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啊。
姑娘們得了賞,笑眯眯地過來討好蕭閒,期望著能得這位世子的青眼,可蕭閒卻眉頭一豎,嗬了一聲滾。
周耀見蕭閒今天的情緒實在不對頭,就問:“蕭哥,您到底是怎麼了?你說出來,咱大家夥也給你出出主意。”
“是啊,蕭哥,你到底遇上啥事了?”
蕭閒喝了口酒,抬起一雙瀲灩風流的桃花眼,“你們說,該如何讓一個女人永遠離不開你?”
幾人麵麵相覷,隨即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周耀喝了一聲,隨即壓低聲音問蕭閒,“蕭哥要留的人可是蘇元意?”
“是。”
他們這些人在蘇元意失蹤的一年多裡也算看明白了。
哪裡是蘇家女離不開他,分明是他離不開那蘇家女。
當初在上林苑說得話,如今倒全反過來了。
“這有何難?”人群中有一人插嘴道,“女人天生愛子,你隻要讓她給你生個娃娃,就算拿皮鞭打都不會走。”
這話雖然糙,但在座的沒有一位不認同的。
王嘉祉:“我爹也常說,女人隻要生了孩子心就定了。”
“蕭哥,你要不也抓緊讓嫂子給你生一個,有了孩子,嫂子這輩子都是你的人了。”
蕭閒垂眸看著酒盞中的濁酒,指尖輕輕一敲,杯中泛起一圈圈漣漪,他一口將其飲儘,泛紅的眼睛發了狠。
“你們世子呢?”蘇元意找來蕭閒身邊的小廝詢問。
自那晚後,蘇元意又是幾天沒見到蕭閒,她本想和他聊聊關於太子的事,可他就像和她賭氣一樣,故意躲著不見她。
如今也是入朝為官的人了,卻還是那麼的幼稚。
“世子下朝後就隨朋友們出門去了,要我們去找世子回來嗎?”
蘇元意:“不必去找,等他回來了,你們提醒他一聲,說我在找他。”
“好勒。”
話雖這麼說,可等他們幾個一出院門,一個小廝就火急火燎地出府去尋蕭閒去了。
入夜,蘇元意坐在昏黃的燭光下寫著東西,她把自己記得的密辛和把柄都寫了下來,她正寫得入神,隻聽房門被人“砰”的一聲從外推開。
她停下筆抬頭看去,就見蕭閒快步走來,寶藍色的錦衣在夜色的映襯下成了威肅的黑色,待人走近了才看出原本的顏色,蘇元意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酒氣。
“你又喝酒了?”
蕭閒在她麵前坐下,問:“你找我?”
“嗯。”蘇元意點了點頭,放下筆正準備和他商量太子的事,蕭閒卻先給她倒了一盞茶,道,“喝點水。”
蘇元意接過茶,有幾分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今天的蕭閒總感覺有點不對……
“怎麼?還怕我下毒不成?”蕭閒話落就奪過蘇元意杯中的茶喝了一口,又道,“現在總放心了吧。”
蕭閒又給她重新倒了一盞遞給她,蘇元意接過先是低頭喝了一口,而後道:“我剛剛並不是懷疑你給我下毒,隻是驚奇你會給我倒茶。”
蕭閒嗤笑一聲,“說得我從前沒倒過一樣。”
說起從前,兩個人都沉默了。
蘇元意為掩飾尷尬低頭把杯裡的茶全都喝了,方清了清嗓子說:“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聊聊太子的事。”
“太子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我想,我們應該暫時放下所有的私怨,先對付太子。”
她在說正事,可蕭閒卻看著她說,“你為什麼能一直這麼冷靜?”
蘇元意愣了下,隨即看著他明明滅滅的目光,明白這事今晚是談不了。
“你醉了。”蘇元意說,“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們再聊。”
“我很清醒!”蕭閒忽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蘇元意麵前。
他俯下身子,如瀑的烏發掃過她的臉頰帶來陣陣癢意,最後垂落在她的肩上,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酒香與茶香,他略涼的手指掐著她的下巴,又說了一遍,“我很清醒。”
“你呢?”他的眼睛追捕著她的目光,讓她無處可逃,“難道此時此刻的你除了心中的仇恨與同盟外,你對我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悸動,一絲一毫的欲望嗎?”
他的聲音低啞,呼吸炙熱,炙熱得好像連同她都一起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