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1 / 1)

蘇元意的身子在顫,這不是假裝,她是真的在怕,怕眼前的男人會一刀殺了她。

“大將軍,我是宜安人,我的家鄉從前常年戰亂,是大將軍奮勇殺敵,護宜安太平,您是楚國的英雄,是我的英雄,我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會得大將軍看中,這對我來說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方詢冷笑一聲,用腳尖挑起蘇元意的下巴,“說得再好聽,不也是不願意嗎?說什麼英雄,簡直可笑。”

“不,大將軍,這句句是我的肺腑之言,若有一句假話,讓我天打雷劈,我和彆的楚國人一樣仰慕著大將軍,在我心中大將軍就是守護楚國的神靈,可……”蘇元意落下一滴淚,“可我也要為早逝的夫君守貞,不然天地難容我,也會玷汙了大將軍的聖名。”

蘇元意說完又對著方詢重重磕了一個頭,“大將軍,民女願為奴為婢伺候將軍,您讓我做什麼都行,隻要能留在將軍身邊。”

“有意思。”方詢蹲下身子用手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睛審視著她,“不做本將軍的女人,卻要自甘下賤的做奴婢?”

蘇元意沒有閃躲,用清透柔軟的眼睛直視他這雙在戰場讓敵人膽寒的黑棕色眼睛,“民女卑賤之身,能侍奉在大將軍左右,已是天大的福氣。”

方詢盯著蘇元意沒有說話,似是在認真考慮她的話,良久,他鬆開掐著她下巴的手,張開手掌撫了上去,她的臉很小,他的一隻手就能將她整張臉包裹起來。

蘇元意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他,用一個女人仰望英雄的目光看著他。

她知道自己雖然生著一張和他愛人相似的臉,但終究不是她。

“好。”方詢收回手,“給你個機會留在我身邊。”

蘇元意鬆了口氣,自己的第一步終於成功了。

方詢離開後,蘇元意本想回去與蘭香說一聲,可還沒出院子就被兵士攔下了,說沒有大將軍的命令,她不能離開,她隻得作罷。

她轉身回了院子,這間院子不大,除主屋外,另有三間屋子,前庭有兩片竹林鋪設了石子路,從遊廊繞過主屋來到後院就能看見一汪荷花池,隻不過荷花已謝隻留殘荷。

院內隻有一位年邁老人在打掃,除此之外她再未看見旁人,至於其餘人是不是在屋子裡,她也不敢去看,隻老老實實地待在最開始的屋子裡。

這一夜,方詢沒有再來,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喊她,是位模樣機靈的小子,蘇元意看著他總能想起蕭閒身邊的小五。

“元姑娘,奴才阿昌,是大將軍身邊的人,大將軍讓我接你回將軍府。”

“大將軍呢?”

“大將軍昨兒夜裡得了信,回江寧與皇上議事了。”阿昌說完又對蘇元意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元姑娘,您可要走運了,我們將軍素來潔身自好,您可是將軍第一個從外麵帶回來的女人呢。”

蘇元意淺笑:“能在大將軍身邊已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對了,阿昌,你跟將軍多久了?”

阿昌嘿嘿一笑,“我打小就在將軍身邊伺候。”

兩人說著話已出了院子,院外停著一頂灰色小轎,蘇元意上了轎,約莫走了一個時辰總算到了將軍府,她挑開車簾遠遠看了一眼,朱紅色的大門與高懸的黑匾,漢白玉的石階下坐著兩尊三人高的石獅子,無端給人一股極強的壓迫感,讓人不敢造次。

蘇元意的身份隻是一個丫鬟,沒有資格走前門,因而轎子在西側門停下後,阿昌領著她進了府,方詢的府邸與平常官宦人家的府邸不同,府內能簡約就儘量簡約,她走了半晌連一棵樹也沒見著,花叢更是沒有,唯有的一點綠是貼著地修剪的平平整整的草地,壓根就藏不了人。

湖倒是有幾個,但假山是沒有的,隻有幾座光禿禿的橋。

“元姑娘,到了。”阿昌領著她進了一座單獨的二進院,阿昌指著最前麵的一排屋子,說,“這兒是大將軍的書房與客堂,那兩座矮點的屋子,一個是咱們住的值房,一個是廚房,過了月洞門,就是大將軍的臥房與練武場。”

“咱們將軍啊,每天都寅時起床?練一個時辰的武,卯時去上朝,若無特彆的事申時?回府用膳看書,?戌時?睡,你是將軍的丫鬟,那麼大將軍起你也得起來伺候,等將軍出了府就不歸你管了,可以休息一會,但也彆關顧著休息,要隨時備著熱水,等將軍回來時給將軍上茶,茶若冷了燙了,將軍都會生氣。”

蘇元意一一記在心裡,又問:“阿昌,那我住在哪?”

阿昌:“彆急,我這就帶你去見一個人,她會給你安排。”

阿昌話落,領著她去了值房,在門外喚道:“初夏姐姐,你快出來,我給你介紹個人。”

不多時,木門從內被打開,一張豔若桃李的臉從門後出現,“什麼人?”

初夏出來後,轉身關上了門,而後歪頭細細打量著蘇元意,問:“你是什麼人?我從前怎麼從未在府裡見過你?”

蘇元意正要說話,阿昌就先替她說了:“她是元意,將軍從外麵帶回來的人,親自發話說要留在身邊做丫鬟呢,初夏姐姐,以後就勞煩你帶著她了,我外麵還有差事就先走了。”

初夏點點頭,捏著手絹的手一揮,道:“你去吧,我來安排妹妹。”

阿昌略微頷首,而後對蘇元意說,“元姑娘,初夏是將軍身邊的大丫鬟,整個院子裡的丫鬟都聽她調配,你等會聽她安排就行。”

蘇元意欠身行禮:“多謝阿昌哥。”

“哎喲,我可當不起,姑娘真是折煞我了,叫我阿昌就行。”

阿昌走後,初夏又盯著蘇元意瞧了半晌,蘇元意還以為她看出了點什麼,結果下一秒,她卻忽而握上了她的手,說:“好標誌的人兒,將軍也不知從哪得來的。”

“我家本住在江寧城郊外,昨兒林中采菇無意間撞見了大將軍,大將軍仁德就帶我回來了。”

初夏捂嘴笑了,隨後道:“將軍可從來沒帶過來曆不明的女人回來,你還是第一個呢,想來將軍定是看重你了。”

蘇元意紅著臉,說:“能侍奉大將軍已是我幾輩子的福分,彆的我不敢我妄想。”

初夏眼中多了一抹讚許,說:“咱們這樣的人是得認清自己的身份,若認不清……”

初夏沒有接著往下說,而是帶著蘇元意去了西偏房,她推開一扇門,道:“從今兒起,你就住在這兒,等會我會讓人給你送被褥衣服,你先整理整理。”

“謝姐姐。”

初夏走後,蘇元意坐在圓木凳上透過那扇小窗望著前院,這兒是方詢居住的地方,聽阿昌介紹方詢平日裡處理公務接見來客皆是在這座院子裡。

那麼她要的證據是不是藏在書房呢?

不過這兒不比郊外的那座院子,隻有一個灑掃的老人,這兒守衛嚴密,剛剛經過書房時,蘇元意就瞧見書房門口站著威風赫赫的兵士,更不用提隨時隨地在院中忙碌的灑掃仆人,這還隻是她看見的,或許還會有她看不見的護衛躲在暗處監視著眾人的一舉一動。

很快有人給她送來的被褥衣裳以及一些簡單的日用品,她整理妥當後,又在屋裡坐了一會,就聽屋外有人叫她,“元意,初夏姐姐叫你,快過去。”

蘇元意連忙走了出去,她在值房門口看見了初夏和另一位眼生的漂亮丫鬟。

“初夏姐姐,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初夏道:“大將軍馬上要回來了,等會大將軍進了屋,你去上茶。”

“來,你跟我來,我先教你如何泡茶。”

另一位眼生的漂亮丫鬟頓時就不滿意了。

“初夏,憑什麼讓她一個新來的丫頭給將軍上茶?平日裡你攬著泡茶研磨的活計,我無話可說,可她一個剛來的丫頭,憑什麼?我也要給將軍上茶。”

初夏麵色一冷,“雪雁,元意是大將軍昨兒從外麵帶進來的人,你是嗎?”

雪雁頓時白了臉,麵色不善地盯著蘇元意瞧,蘇元意低下頭不看她。

“人貴在自知,不該有的心思還是趁早歇了吧。”

初夏一番話說得雪雁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可從她倔強的眼神中能看出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她不想一輩子做奴婢,想上進,她有什麼錯?

初夏領著她進了書房,在跨過門檻的一瞬間,蘇元意的心都在砰砰直跳,她沒想到她竟然能這麼容易就進了方詢的書房。

書房內很大,用屏風隔成了兩部分,外麵擺著一張八仙桌,牆角立著一人高的衣冠鏡,博古架上陳列著各類奇珍異寶,蘇元意偷偷往屏風後看了一眼就看見一張極大的紅木桌,桌後是整整一麵牆的書,剩下的她沒敢再看,初夏已經在叫她的名字了。

“元意,香爐的香每天要添兩次,一次是清晨,一次是將軍快要回來的時候,香都放在那邊第三排第二個的櫃子裡,你用隻管取就是,若快沒了,你不必管,會有人添置。”

初夏話落就又有丫鬟送來一壺熱水,她先是給蘇元意示範了一遍如何泡茶,而後就讓蘇元意自個泡一壺,初夏正在旁邊看著,屋外又有人喊,初夏應了一聲,就出了門,一時間,屋子裡隻剩了蘇元意一個人。

她又抬頭看了眼屏風後的內室,隨即收回了目光,一切都太巧了。

這兒是方詢的書房,案上定然堆積著許多重要的東西,可如今初夏竟將她一個人留在這兒,她不覺得初夏是疏忽的人,從將軍府內的建造風格就能瞧出方詢是一個多疑且極沒有安全感的人,他怕府中藏有不速之客,不種樹,不擺假山,就連高一點的花叢都沒有,這樣謹慎的人,身邊的人怎麼可能犯這種愚蠢的疏漏?

蘇元意低下頭繼續安心泡茶,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對她的第一道考驗。

隻是不知要方詢徹底信任她,需要多少道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