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後,天氣越來越冷了,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風雨肆虐,奔雷滾滾,地麵一天至少被大雨衝刷三遍。雨水嘩啦啦地落下,順著地勢流進了溝裡。
夜晚,下課鈴響了,學生們紛紛衝出教室,走廊上擠滿了人。外麵正下著滂沱大雨,大風使勁地吹著。啪啦啪啦的穿林打葉聲與風聲人聲組成了雨夜的混合曲。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人群散儘,外麵的雨變小了。賀赫拿起白色的單肩帆布包挎在肩頭,站起身,將兩隻手分彆插在上衣兩側的口袋裡,朝教室門口走去。雨還在下著,教室外麵的走廊裡隻剩下兩把雨傘。賀赫掃了一眼那兩把靠在一起貼牆而立的雨傘,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真夠討厭,為什麼會放在一起呢?”賀赫心想。她快步走上前,把屬於自己的那把雨傘拿走了。另一把傘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賀赫盯著倒下的傘,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把倒下的傘扶正了才急匆匆地離開。
“咚咚咚。”
門開了,一張五官鮮明的臉醒目地從門後探出來,這樣一張臉掩飾不了任何情緒。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剛才還跟你爸說要不要接你呢!”母親用關切的目光緊緊盯住賀赫,嘴裡叫道。
賀赫聽到母親的聲音,隻覺得刺耳又造作。她什麼話也不想說,把濕漉漉的傘扔到進門左邊的儲物櫃上,徑直穿過母親身旁,穿過客廳,走進了自己的臥室。臥室的門被她順手帶上了,臥房傳出輕微地響動。
房子的另一頭,母親已經關上了房門。母親把賀赫隨意扔在櫃子上的傘拿起來撐開,放到自己臥房的陽台上。她做這件事的同時,嘴巴一張一合,不停地數落賀赫不好好把傘收拾乾淨,實在懶惰。做完了這件事,她便朝明亮寬敞的客廳走來。這時,她已不再追究傘的事,改說另一件了:“瞧瞧,這是什麼人!好言好語換來的就是這些,回來了一句話也不說!”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父親卻仍舊氣定神閒,這種情況他司空見慣,便平淡地說道:“你彆講這些有的沒的,小赫最近學習忙,你喊那麼大聲乾什麼?”
母親聽了這話沒再吭聲,可臉上的神情仍是不快。
房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即便賀赫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父母的對話還是被她聽得清清楚楚,她能想象到母親說那些話時,是一副怎樣的嘴臉。至於看似心平氣和的父親,也不過是裝副樣子罷了。要是父親不滿意她做的事,他準比母親還要嚴厲苛責。
外麵很快安靜了下來,臥室裡也是靜悄悄的。賀赫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發了會兒呆,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壓著她喘不過氣來。學業的壓力、哥哥的期許、父母的期望、有關於未來的夢想……夢想,想到這個詞,她嗤笑了一聲,她有什麼夢想呢?除去夢想,這些東西一個不差地落在她心頭,像一座大山,把她死死地壓在了底下。
賀赫一想起明天又要去學校,又要過那重複的、枯燥乏味的學校生活,她就覺得痛苦迷茫。她把帆布包從身上取下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利落地從布包裡拿出兩張卷子。可是當把卷子放到桌麵上平鋪好時,她又盯著試卷出神,身體完全不想動彈。
“賀赫,吃過晚餐了嗎?”過了一陣子,臥室門外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賀赫不想搭理母親,她仍坐在書桌前不動,故意任憑時間在她眼前溜走。
“怎麼不說話呀?開門我進來看看!”母親拍了拍門,有些生氣地喊道。
賀赫終於忍無可忍,用疲憊的嗓音說道:“你能安靜一下嗎?彆再過來煩我了!”
母親不吱聲了。
片刻後,賀赫聽到母親在門口抱怨似的說了一句:“你要是有你哥哥的一半,就好了。”
正是這一句母親隨口說出的話,徹底惹惱了賀赫,她冷著臉,站了起來,把卷子揉成一團,扔到了房間的角落裡。她真想瘋狂地尖叫,撕破這個沉悶的家,真想將這一切推翻,帶著她沉寂已久的憤怒一起墜入地獄。
一夜過後,天亮了,賀赫照例起得很早,她想起昨晚被她一氣之下遺棄在角落裡的卷子,自覺悔不當初,急忙把卷子又撿了回來。一家人在屋子裡各自行動,沒有什麼交流。
新的一天開始了,賀赫回到學校,擺出一張冷峻的麵孔,誰也看不出她情緒的變化。班上的同學暗暗羨慕她成績好,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是多麼的無助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