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本來該放一天月假的，但馬上要迎來十月一日的國慶假了，學校就把九月的月假調到了這次國慶假中，再加上十月的月假，這次的國慶假一共有三天。高中難得放一次假，許多寄宿生會趁著假期回趟家。如果十月不回家，就要等到下個月底才能回去了。林吹的室友全回去了，高一七班的寄宿生中隻有她選擇了留校。這三天假期裡，她是一個人度過的。

放假上來後，過了一周，陳老師在班長的提醒下終於記起該換座位這回事了。他在班會課上讓全班學生在下午放學時按照他的指示自行調整座位，即第一組的學生移到第二組座位，第二組的學生移到第三組座位，第三組的學生移到第一組座位。同桌、前後桌都沒變，變的是位置。不曾想換位置的指令剛一下達，就有學生表示強烈不滿，要求換新座位。陳老師還沒說什麼，教室一下子變得鬨哄哄，一部分人說不要換，一部分人說要換，還有一部分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巴不得越吵越好。

身材肥胖、留著一圈胡渣的陳老師十分惱火，他麵色鐵青地站在講台上大吼道：“吵什麼！再吵給我滾出去！”

全班都被震懾住了，教室突然鴉雀無聲。那些吵鬨的人瞬間閉嘴，呆呆地望著陳老師。那些看熱鬨的人也懷著驚恐的目光望著陳老師，心裡不住地嘀咕著陳老師的壞話。林吹仍舊我行我素地玩弄自己的頭發或者手指，該乾嘛乾嘛。

陳老師故意停住不說話，瞪了那幾個表示不滿的學生一眼，然後解釋道：“以後你們就像今天這樣一個月換一次位置，我不會再主動提醒你們了嗷！下次你們自己不換，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班呢，是一學期換一個新的座位表，沒有特殊情況不會變換學生現在的座位。誰要是有意見，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陳老師說了這番話後，班上沒有一個人敢當場發言了。

下午放學後，全班火速換了位置。換位置的過程中，有一個女生遲遲坐在原座位上一動不動，在那兒默默哭泣。她抽嗒嗒地小聲的哭，並不惹人注目。有人過來催她換位置，她就忍不住哭得很大聲了。她一哭，班上的同學就往她那兒看，還以為是那個催她換位置的男生惹她哭了呢！那個男生發現彆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急忙緊張地說：“不是我啊，我可沒弄她。她自己哭了，誰知道因為什麼！”

周曉曉和其他幾個女生看到這件事後，立刻上前安慰那個哭泣的女生。

“先彆哭了，我們趕緊換位置吧，有人等著呢。”其中一個女生溫和地勸道。

“你遇到什麼事了嗎？可以跟我們說說嗎？我們會幫你的。”周曉曉握住了哭泣的女孩的手。

“唉……我……”女孩欲言又止，眼淚刷刷地流下來了。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說，不想說也行。”周曉曉耐心地說道，她伸出手輕撫著女孩的肩膀。

女孩默默流了一會兒眼淚，低下頭，囁嚅著說：“我不想和裴永飛坐。”

圍在她身邊的這幾個女生聞言都麵麵相覷，然後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已經換到新座位上的裴永飛——他坐在第三組靠牆一列的最後一個。

“我再也不想坐在他前麵了……”女孩聲音弱弱地說道。

“要不，你去跟老師說一下吧？”另一個女生說道。

“我陪你去。”周曉曉迅速說道。

女孩終於停止了抽泣，站起身跟著周曉曉走出了教室。

班上那些觀望事態發展的同學也收回了目光，繼續各做各的事。

兩分鐘後，周曉曉和那名哭泣的女孩回來了，兩人的臉色不太愉悅，仿佛受到了打擊。

“怎麼樣？”還在關心這件事的幾個安慰哭泣女孩的女生紛紛問道。

女孩伸手抹了抹臉上未乾的淚痕，說道：“老師說要換自己去找人換，但是沒人願意和我換吧。”

幾個女生沉默了。

“謝謝你們了，我去換座位了。”短暫的沉默之後，女孩向她們道了謝，趕緊去換位置了。

之前那個催她換位置的男生也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他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唉，偏偏是裴永飛……”人群中發出了一聲幽歎。

“誰想跟裴永飛坐一起啊！”有人憤憤不平地低聲說道。

周曉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時，悄悄回身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裡的裴永飛。這個又高又碩壯的少年將一雙強有力的胳膊疊在一起擺放在課桌上麵，他那留著又長又雜的、亂蓬蓬的深黑色頭發的腦袋就枕在胳膊上。他的臉朝下對著地麵，誰也看不見他的神情。此刻他像一座寂靜沉睡的山，沒有人敢去打擾他，他們擔心一不小心，就把山惹怒了，震怒的後果或許會導致地震山搖、山崩地裂。

周曉曉歎了口氣，坐下了。她臉上充滿了同情。

裴永飛，是周曉曉很不想麵對和打交道的人。不光是她，班上沒幾個人想和裴永飛接觸。坐在他附近的人沒有一個不對他厭惡至極，不向彆人說他的壞話。他是班上最臭名昭著的人之一。

“他身上總是散發難聞的臭味，像是一周都沒洗澡了。”

“他的衣服不怎麼換，同一件衣服他可以穿十天。”

“他對彆人很凶，有個同學對他不滿，提建議讓他回家洗個澡，他惡狠狠地瞪了這個同學一眼，還踢翻了這個同學的椅子。”

“有一次我們說他的壞話，他聽見了，第二天我們座位的椅子不見了。雖然後來班主任把他叫去了辦公室，並讓他照價賠償了兩張椅子，但我們可不敢再在他麵前說話了……”

“聽說他以前經常打人，沒事可千萬彆招惹他……”

“遇見裴永飛，記得躲遠點！”

諸如此類的話都是由坐在裴永飛近旁的人傳揚出去的，他們坐在裴永飛身邊越久，這類話就越來越多，並且愈傳愈盛，漸漸地，大家都相信了。裴永飛惡劣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眾人的心中。

周曉曉沒怎麼接觸過裴永飛，可在眾人的大肆渲染下，她便不能不害怕和擔憂了。起先她還對這些說法將信將疑，直到某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在食堂排隊遇到站在她前麵的裴永飛，看到他確實如他們所言，衣著打扮邋遢，又聞到一股充斥在他身上的異常難聞的臭味，她心裡很難不對裴永飛產生反感。

那些希望能重新安排座位的同學，一大半都是坐在裴永飛身邊的人。問題是，班上大概沒有人樂意和裴永飛坐一起吧。

正當幾乎所有人對這樣的想法堅信不疑之時，兩日後的下午，林吹毫無征兆地采取了行動。她在全班同學驚訝的目光中，和坐在裴永飛前麵的、上次那個哭泣的女生調換了座位。這是誰都沒料到的事，簡直令人不可思議。誰都想不明白這個素日裡沉寂孤僻、寡言少語的女孩怎麼會主動提出坐在裴永飛前麵。

周曉曉尤其不能接受林吹的做法，她私心希望林吹能繼續和她做同桌。跟林吹相處了近一個月，周曉曉已經習慣了林吹帶給她的沉默和清淨。這種清晰明確的距離感和這種明晃晃地表示“我不想和任何人產生聯係”的態度，不僅不會使她產生很大的壓力，反而讓她感到特彆輕鬆。

所以當林吹在新座位和原座位之間一來一回地不斷搬走自己的物品時，她很想問林吹為什麼這麼做，甚至想阻止她，可是對上林吹冷淡如水的目光，她就像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按住了似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無法動彈了。她平時的落落大方、能說會道，仿佛在此刻失靈了一般，化為了落寞與無聲。

毋庸置疑，林吹從來沒有承認周曉曉是她的朋友。不過，在周曉曉心底，於她自己而言，她對這段緣分一直心懷感激。

眼見林吹的課桌被一點一點地搬空，同時又被新來的同桌的物品一點一點地占據，周曉曉的內心免不了感到一絲慌張。或許是為了減輕內心的焦慮，她移動視線看了看班上的同學，想從熟悉的同學們的身上獲取一些能使內心平和的力量，卻忽地覺得這些平日裡和她有說有笑的麵孔變得十分陌生和不真切。她再次看向林吹走向新座位的背影，又發現林吹的背影是那麼的真實和遙遠。也許隻要追上去，她就可以觸碰到。

周曉曉不會想到，在各種因素影響下，一個驚人的想法正悄悄在她的頭腦中醞釀，當這個想法真正成形的那一刻，她為此感到震驚不已。然而，她並沒有立即否決這個想法。她猶豫了許久，最終做了和林吹一樣的決定。

第二天早上，周曉曉坐到了林吹身邊。看見自己的同桌居然又變回了周曉曉，林吹不由得第一次朝周曉曉露出了出乎意料的驚訝神色。

班上的同學覺得她倆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