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出逃已過去不知多久,雲祉久病成疾的身體早就受不住這般寒風,就算有白葉的體溫相護,也作用不大了。
天色漸暗,路越發難走,雲祉頭靠在白葉的耳邊輕聲問她,“我還能有機會與你一起看日輪東升,月影西斜嗎?”
“當然,你彆睡!”
白葉急切的、真誠的回答他。
“好啊……真好…嗬嗬……朝日之新,夜月之常,咳咳……”
輕聲呢喃一句後,便閉上了雙眼,沉沉地睡去了。
這一晚,雖然冷,卻異常平靜,也是最後一個如此靜謐的晚上。
次日,晨曦微露,禁衛軍就已經趕到,三人不得不快點翻山而過。
隻要翻過了山,便有機會尋求救援,可翻山越嶺哪有這麼容易,更何況還是一座雪山。
距離越過這裡隻剩下最後數米,可是卻如同隔了一條銀河般遙遠。
禁衛軍從四麵八方以圓圈的整容包圍過來,這一次想要逃便隻有那一口沒有兵的崖口了。
“白葉,小心身後!”
不知何時,雲祉醒了過來,睜眼便看到數量眾多的禁衛軍圍著他們三人,還有一把劍正欲偷襲抱著他的女子。
聽到這聲驚嚇的提醒後,白葉的尾巴橫掃而過,黑色鬥篷終於完全撕裂了,而她的樣貌也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眾人麵前。
一聲聲不可思議的吸氣聲響起,禁衛軍的眼睛瞪的老大,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妖怪。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直到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處死妖怪,大餘可安——”
於是所有人都舉劍、舉長毛如潮水般湧向三人。
一步一步逼近他們,直到逼近懸崖邊。
素兮早已沒有了仙力,能撐到這裡已是不易,如今看到此情景,直呼天道不公。
“白葉,我已命不久矣,你帶著師傅先逃,從懸崖處下去,方有一線生機。”
他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我的懷抱,擋在了我的麵前。
雙臂張開,護在我的麵前,“這次輪到我來護你。”
就在他轉頭的瞬間,不知從哪裡飛出來一支飛箭,“咻”的直衝他的心臟而來。
我在他側麵見此飛箭,想也沒想就撈著他的腰轉了一圈,利箭“噗呲”一聲刺進了我的後背之中。
貫穿了我的骨,刺進了我的心肺之中。
“小心……小心…飛箭……唔……真痛啊……”
“嗬嗬……還是……唔…”一口血從咽喉處湧上,血腥味充滿了我的口腔。
慢慢的從嘴角處溢了出來,一張嘴便是大量的血。
但我還是想對這個美好的少年說:“還是…換我…我來護你。”
雲祉眼裡早已全是淚水,雙手顫抖的摸著我的後背。
滿手的血讓他顫抖的更厲害了,嘴裡一直還著我的名字,“白葉……白葉……彆,不……不要……”
我滿身是血,身體在雪地裡越來越感到寒冷,而他的淚水如此炙熱。
一滴又一滴的打在我的臉上,我的眼上,我的唇上。
如此少年,永遠都在掩藏自己的情緒,可如今竟然直接當著我的麵哭了。
年少的感情大多來的快,來的熱烈,不知不覺中白葉的存在已經填滿了百裡雲祉的心房。
白葉伸出手,艱難的為他擦乾了眼淚,幾度張口卻隻有血流出來,而不能發聲。
利箭的箭簇刺穿了她的肺,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咳咳…咳……唔……你聽…我…我說,你的…命…是我的,不許……死,活……活下去,還有……我的……請求。”
新一輪箭雨無情的落下,漫天飛箭,無處可避。
一支又一支箭刺入白葉的骨肉之中,“噗呲噗呲”的聲音變得異常響亮,在她的耳邊不斷響起。
最後狐耳耷拉而下,狐尾無力的擺在地上。
白色的毛發鮮紅異樣。
箭簇也刺在了百裡雲祉和素兮的身上,兩人紛紛口吐鮮血。
“走!”素兮用儘最後一絲仙力帶著他的殿下來到了崖邊,“殿下……”
三人滾落山崖,落在了山峰的斷口處。
雲祉連咳幾聲,手裡依舊緊緊的抱著白葉的身體。
斷斷續續的說道:“吾等你,不管百年、千年……吾會活下去,完成汝的請求,吾向天道起誓,朝日之新,夜月之常……”
“吾以母後、以百裡全族之名起誓……吾將守候你,歲歲年年,宙和無垠。”
素兮用僅剩的力氣取出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內的仙靈。
對躺著一動不動的雲祉說:“服下仙靈吧,殿下,活下去……完成承諾。”
雲祉:“…………好……”
“吾,活…………下去”
雪幕重重,不見歸程。
【普通任務完成,獎勵妖力一級。】
【中級任務完成,獎勵妖力五級。】
白葉的靈魂不斷下沉,難以分清沉沉浮浮中,就聽見了任務的播報,心裡一喜,看來殿下做到了,他沒有死。
【歲歲年年,窮宙和無垠……嗎?】
黑暗中的沉淪,她依舊能清晰的聽見少年悲切又無望的承諾。
雖然這次她死了,可是少年活下去了,連帶著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了,並且將她的請求完成了。
閉上眼,感受著靈魂被包裹的感覺,不多時瞬間被抽離而去。
係統的電子音又一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獎勵播報,而是……
【完成隱藏任務「拯救他」,現在開始修複宿主靈魂缺口。】
半刻鐘後,躺在花豹妖身邊的白葉胸口起伏,“唔啊……”
發現動靜的小妖怪們紛紛擁了上來,前後左右把白老師翻看了一遍,“你沒事了!白老師?”
還沒有完全意識清晰的白葉雙眼迷茫的看著這些小妖怪,輕聲呢喃,“雲祉……呢?”
百足妖在她麵前遊走一圈,奇怪的反問:“白老師,誰是雲祉?”
“哎呀,彆管誰是誰了,七殿下還在綾邱國求醫呢,現在白老師醒了,我們趕緊把七殿下找回來吧。”
火急火燎的花豹妖從地上站了起來,馬上就要往外衝去。
另一側,百裡雲祉還未醒來,他的夢,還沒有結束。
服下仙靈的少年完成了承諾,漫長的等待使他的雙眼失去了年少的光,素兮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融為一體。
素兮:“要是想她,就變換一個她的人偶,陪在身側吧。”
太子殿下:“師傅,吾願意等,哪怕百年、千年、萬年……她說過,吾的命是她的,她一定會回來找吾的。”
素兮:“哎,你這又是何苦呢,三百年了,你該回去了,回到仙台去。”
太子殿下:“不,吾走了,她就找不到吾了。”
素兮:“……………………”
素兮不再言語,夢,如煙消散。
綾邱國的公子百裡從床榻上醒來,身體恢複了他往日常用的人類的身體。
“妖力…恢複了?”
妖力恢複了,但沒有完全恢複。
恢複了五層妖力,但也足夠他幻化成人了。
夢太過真實,他雖然醒了,但情緒卻還在那漫長的等待中,期待與她相見的情緒久久不能散去。
在作為大餘國太子殿下的百裡雲祉的這場夢裡。
不能言說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他宛若進入一個人偶內的靈魂,從始至終感受故事的開始到結束。
唯有心口的痛,清晰依舊。
“我是誰?他是誰?本王為何屢次夢到如此奇怪的夢?”
三聲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畢節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王,守城的侍衛前來通報,說是有妖在城外求醫。”
畢節說完就直接開門進去了,因為突然想起來現在的王不能講話,結果進門便發現衣不蔽體的妖王坐在床上,頭發淩亂的垂在肩膀處,還有幾縷掛在胸前。
眼裡有些微紅,嘴唇緊緊抿著。
四眼相對一瞬,畢節連忙跪下,低頭,連連道歉,“王,屬下什麼都沒看到。”
可他心裡卻是震撼不小,【太妖豔了,妖王怎麼不穿衣服啊!我的眼睛,我要瞎了。】
雲祉看了看自己身上什麼都沒穿,於是隨手拿了一件絲綢長袍穿上,用衣帶在腰間隨意的打了一個結。
頭發依舊隨意的披散著,赤腳下床走到了書桌邊。
他抿了一口茶道:“看到了?”
“啊?啊——???”大腦沒轉過彎來的畢節先是點頭,隨後又連連搖頭,他好像突然知道妖王在問什麼了。
連連否認道:“沒看到,沒看到!”
“嘖!”的一聲從妖王的口中出來,畢節又趕忙換了一個話題,“那城外求醫的妖,要放進來嗎?”
“綾邱國主呢?他自己國家的事還要問我作甚?”
一臉平靜的繼續喝著手中的清茶,淡然的說。
畢節為難道:“妖王您在這裡,他怎麼敢自作主張呢,您還是說一句吧。”
雲祉突然輕笑了一聲,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語氣冷冷的說:“他有什麼不敢的,嗬……罷了,本王去看看。”
他與她,不約而同遇見了。
白葉來到綾邱國城門口時,正巧看見七泫與一隻大型的棕色狐狸站在一起,好似在說些什麼,沒有起衝突,談的還算和諧。
“七泫——我已經好了,你不用帶著我進去求醫了。”
白葉走到他的身邊說,而守城的狐狸侍衛死死的盯著她,握著長槍的狐爪緊緊收攏。
狐狸守衛眯起眼問:“閣下要救之妖是她?”
七泫:“正是。”
對話簡單,卻是充滿了火藥味。
聽出狐狸守衛的言外之意後,白葉心裡也是嘀咕起來。
【果然半妖不討喜,看來現在想要在綾邱國開學院還是早了點。】
“七泫,我們先走。”
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便拉著他的袖子要離開。
結果從城門口的不遠處傳來一聲“站住”,喊住了他們。
喊住他們正是畢節,此刻他正滿心疑問。
【妖王這是怎麼了,看到半妖這麼激動?他不是最不喜歡多管閒事了麼?】
他也不知道妖王為什麼突然就對助人為樂感興趣了,但是主子有令,做下屬的哪有說不的權利,隻能老老實實上前攔下正要離開的修士和半妖。
“我們……呃…我們主子說了,可以讓你們進城求醫。”
【幸好沒說漏嘴,妖王要做好事,怎麼還不讓知道呢?】
白葉與七泫互看兩眼,腦袋裡浮現的是公子洵的小貓臉,從對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想到一處去了。
“這位鳥…鳥人?我們暫時不用求醫了,謝謝你們主子的好意。”
“鳥人?!!!你叫我什麼!!!啊——”
畢節聽到被一隻半妖喊作「鳥人」後直接破防了,直接畢竟她又問了一遍,“你說誰是鳥人?”
被一隻鳥的尖嘴巴抵著額頭,白葉向後退了一步,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沒想到還有妖怪在意自己的外貌,訕訕的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又道:“這位妖怪大哥,我們先走了。”
結果又被畢節氣勢洶洶的喊住了,“站住,你喊誰是妖怪呢!!!”
白葉覺得離譜到家了,張了張嘴巴發現沒有合適的話說。
白葉:“………………”
七泫見狀搖了搖頭,將白葉拉至身後,朝畢節行了一個禮說:“兄台,我們現在就離開。”
站在城門口的百裡雲祉也走了過來,伸手拍向畢節的後腦勺,淡淡的說:“你們隨本…咳咳……隨我進城。”
畢節嘴皮子動了幾下,被妖王瞪了一眼,一個字都沒再說。
【總覺得妖王看到修士和半妖親近好像很生氣,為什麼?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