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送阿曼妮一件不一樣的禮物。

想要讓阿曼妮感覺到真實。

想要讓現實比夢境帶給她更多的自由和快樂。

……

多弗朗明哥聽明白羅西南迪的要求之後，隻覺得無從下手。

不一樣，真實，自由，快樂。

每個詞都充滿了抽象的意義。

但偏偏多弗朗明哥完全明白羅西南迪語言以外的含義，這更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哥哥？可以嗎？”

羅西南迪毛絨絨的腦袋湊上來，被一生要強的多弗朗明哥一隻手推開，“可以！交給我吧！”

正如阿曼妮所猜想的那樣，這兩兄弟思考的出發點不同，角度也大相徑庭，但是得出的結論卻出奇的相似。

所以，儘管羅西南迪敘述的抽象，表達出的意思卻意外地符合多弗朗明哥準備的方向，他覺得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同時滿足兩個人的條件。

——多弗朗明哥希望能讓阿曼妮不要太壓抑，能放鬆哪怕一刻都好。

——羅西南迪希望能讓阿曼妮感覺到真實，能真切的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

兩個典型的甲方要求。

受折磨的人還是多弗朗明哥。

事實上，換成另外什麼人，多弗朗明哥直接就該上手揍了——什麼東西也配他這麼費心思準備？！

不過對象是阿曼妮，多弗朗明哥還有些拿不準該怎麼對待。

他和羅西南迪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對方和羅西南迪是心靈相通的半身；

那他和阿曼妮之間又有什麼聯係呢？

他是哥哥，阿曼妮是沒有血緣的妹妹。

當哥哥不由自主開始站在妹妹的角度思考的時候，而妹妹恰好讀懂了那種未儘的意思。

而在這個過程中，作為他的兄弟，阿曼妮的半身，羅西南迪沒能察覺出來。

那麼他們毫無疑問就是真正的兄妹。

不需要血緣，也不需要什麼鏈接。

他們是雙方自己選擇的家人。

這可真是一種奇妙的聯係。

關於禮物，聽完羅西南迪的話，多弗朗明哥隻愣了一下，他的腦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選項。

但在瑪麗喬亞，那種禮物顯得有些寒酸，一點也不盛大，更彆說什麼華麗、新奇、昂貴……

所以他有些猶豫。

就像霍名古所說的那樣，這是阿曼妮新來到他們家，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在多弗朗明哥的角度，他對阿曼妮的認知，其實要更早於羅西南迪，大概要早個兩年。

那時候，他4歲，阿曼妮和羅西南迪2歲，瑪麗喬亞處在一種怪異的氣氛中，周圍的大人既懼怕又排斥，但又奉承瑪卡斯家族，尤其是對阿曼妮。

多弗朗明哥第一次認識到，對於人的態度能夠複雜的這種程度，他懷著莫名的激動，並對此感到興奮和向往。

他曾親眼見到過，在母親懷裡的阿曼妮因為五感敏銳而躁動不安，隨後周圍，或者說整個瑪麗喬亞，有一瞬間的非正常失聲。

是阿曼妮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做到的。

因為當時有許多大人都妄圖讓自己的孩子和她締結婚約，麵上帶著猙獰崎嶇的笑，虛假又輕蔑。

“看啊，就是那孩子……”

“真遺憾呢！明明長得不錯，以後一定是個美人胚子，真可惜啊……”

“嘛！這樣那孩子不就隻能指望有人能看上嗎？我家倒是不嫌棄呢！嘻嘻嘻嘻！”

“聽說天賦很強啊，但是我們可是天龍人，而且女孩子再強又有什麼用？”

……

多弗朗明哥聽說過她天賦異稟，未來可能是這一輩最強者的傳言，他當時聽了就很不服氣，根本沒聽進去後麵半截那些難聽的惡臭發言。

於是他趁人來人往的時候，偷偷混入其中，想見識一下所謂的天才。

她的確很強。

見識到這一幕，多弗朗明哥的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忽略了中間相隔的人群，向前走了幾步。

她的媽媽周圍已經形成了一個隔離圈，輕輕拍著她的背。她圈著媽媽的脖子，腦袋擱在她媽媽肩膀上，微微偏頭，不知道在看哪裡。

很快他就清醒過來，正巧撞上了阿曼妮的視線，多弗朗明哥不知道為什麼驚慌地逃進人群，跌跌撞撞離開這裡。

她看的人是他。

她發現他了。

她剛剛就是在找他。

後來多弗朗明哥再也沒有升起那種較勁的心思，也沒再偷偷去見過她。

那年關於阿曼妮的流言挺多的，就算他不去關注，不去尋找，關於那個妹妹的消息也會主動鑽進他的耳朵。

是啊，他的父母也討論過那個妹妹。

在晚上羅西南迪已經睡著的時候，多弗朗明哥順著燈光躲在大廳的死角，聽到了父母的隻言片語。

“那孩子可真漂亮啊，就像真正的天使來到了人間。”

“是啊，不過，小小一隻，看上去真惹人憐惜，那些人真是被迷了腦子眼，總說些亂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話！”

“放心吧，親愛的，我是唐吉訶德家族的家主，雖然管不了彆的什麼人，但是我們唐吉訶德是不會給瑪卡斯家的那孩子添亂的。”

“那真是太好了！事實上，我也想過要不要和瑪卡斯夫人談一談婚約的事，我覺得多弗能完全把那些人的孩子都比下去！

但是那樣就太不尊重多弗的想法了，而且看上去我也和那些人沒什麼兩樣了……”

後麵的話，他就記不清了，但這個場景不知為何在他心裡留下了重重的痕跡。

也許是鬆了一口氣吧。

他們家沒有和那些討厭的家夥做一樣的事，他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擁有成為家人的可能性。

……

最後多弗朗明哥還是決定維持一開始的想法，他沒有對不起阿曼妮，他們家的人也都沒有。

不存在虧欠，所以不管送什麼，都可以安下心來。

送給妹妹的禮物，雖說不符合瑪麗喬亞的風格，但是符合家人的風格，昂貴和罕見在其次，關心和體貼才最重要。

正如瑪茲送給阿曼妮的耳機，塞琳送給阿曼妮的衣服。

多弗朗明哥已經做好了正式接納阿曼妮為家人的準備。

——

阿曼妮生日當天。

瑪卡斯家族人來人往，霍名古和瑪茲商量好了，等結束，他們會再去唐詰訶德家小聚。

隻有家人才會聚在一起。

“哥哥，那個……”羅西南迪忐忑不安地背著阿曼妮湊過來。

“噓——”多弗朗明哥捂住他的嘴，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就隱藏了起來。

羅西南迪隱隱猜到了是什麼類型的驚喜，心裡有了底，沉住氣回到阿曼妮身邊，默默等待和陪伴。

人多的時候，他更能察覺到阿曼妮的不適。

“羅西？”阿曼妮高興地拉住他的手，終於再次感覺到有人一起麵對麻煩的鎮定。

“你和哥哥準備了什麼？”

她試圖從羅西南迪的態度中窺見端倪。

“不、不可以，這是作弊！”

羅西南迪堅定地搖頭，嚴詞拒絕。

阿曼妮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最終什麼都沒有發現。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羅西南迪不可能瞞得住她！

又盯了一會兒，居然依舊完全沒有破綻！

“……”

“好了，等這邊結束，一定馬上就告訴你！”羅西南迪說得信誓旦旦。

阿曼妮隻好勉強信了。

最後這點時間實在難熬，瑪茲和塞琳一人打發一半人已經夠高效了，阿曼妮還是“啪”一下打開遊戲麵板。

時間無法加速。

“啪”一下再關掉。

外界時間過去1分鐘。

就這麼“啪”打開，“啪”關掉，打開，關掉……阿曼妮煩躁間，塞琳輕聲說了句什麼。

沒等她反應過來，羅西南迪拉著她就往外麵跑。

四周的場景快速向後移動，無聊的宴席和大人的應酬漸漸遠離，他們和唐吉訶德家越來越近。

就像一場自由的逃亡。

隻屬於小孩子。

阿曼妮的心漸漸平靜，突然產生一種“蘇醒”的感覺。

要到了。

唐吉訶德家。

正當她升起雀躍的感覺，羅西南迪徑直跑過門口。

阿曼妮：？

“羅西……”

跑過了。

羅西南迪跑得太快，說不出一句話。

阿曼妮猜測，他會帶她去那棵大樹那裡，他們第一次見麵，認識的地方。

“到、到了。”他氣喘籲籲地停下，努力平複呼吸，“呼——呼——”

好燙啊。

羅西南迪的氣息。

阿曼妮的見聞色有些震蕩，她能感覺到周圍所有生物的一呼一吸，沒有光的地方，哥哥就站在那裡，比他們離開的大廳裡的水晶吊燈還存在鮮明。

為什麼還不出來？

有什麼驚喜？

阿曼妮努力感應。

“阿曼妮。”羅西南迪說，

“抬頭。”

“生日快樂。”

隻見在無光處，顫顫巍巍亮起了光，一簇感染另一簇，就像花一樣次第盛開，搖搖晃晃地一大片向上升起。

他們麵前，亮起了一片星河。

很安靜，很熱鬨。

那些星光悠悠地向阿曼妮撞過來，她才看清這些東西的長相。

是植物，是昆蟲。

像水母一樣的植物，托舉著幾隻懶洋洋地蟲子，離得近了，受到驚嚇的蟲子們就圍繞著她飛舞了一圈，星光就撒在了她身上，星星卻又重新回到了那從水母身上。

銀河在在阿曼妮麵前撒下了一捧星辰，星星們躲在自己家裡偷偷看她。

它們將她圍在中間，好似是為了給她一個擁抱，阿曼妮隻覺得自己在猝不及防間，被愛了一下。

然後它們繼續向上飄飛。

飄飛。

回到了天空。

“是哥哥準備的。”羅西南迪輕聲說。

阿曼妮眨了眨眼睛，這是見聞色感受不到的衝擊。

一顆心臟震蕩了另一顆心臟。

“是夜光藻和吉光蟲。”多弗朗明哥慢慢走出來，“……你們應該沒有被嚇到吧？”

阿曼妮搖了搖頭，緊緊抱住了他。

“謝謝……哥哥。”

“還有羅西，可惡，你真的一點也沒告訴我！”

羅西南迪一滯，“因為、因為我確實不知道，抱歉，阿曼妮……”

“是啊，羅西也不想你打開禮物之前，就知道裡麵是什麼……”多弗朗明哥被抱的有點緊張，“而且……而且本來打算是派人去夏島抓螢火蟲，但是蟲子太多了應該會嚇到你們吧……”

而且也不一定聽話。

阿曼妮悶悶地嗯了一聲。

再次被小孩子的細心和溫柔治愈到了。

“……還、還有，生日快樂，阿曼妮。”

“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員。”

——

吉光蟲是一種很懶散的甲殼類昆蟲，如非意外，大都會呆在與它共生的夜光藻身上。

多弗朗明哥看了很多昆蟲圖鑒，才選了它們，不會亂飛，不咬人，會發光……

兩種生物都是香波地群島的特產，成熟前都一直待在亞爾其蔓紅樹分泌產生的泡泡內部。

直到某一天它們會一起向上飄。

沒有人知道它們最後去了哪裡，《大騙子諾蘭德》裡提過，它們將會在空島成長為巨大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