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悄(二)(1 / 1)

聞君不識月 一行貳叁 3927 字 6個月前

“國師,數月過去,你的傀儡複原得如何了?”

這日早朝,黔成王發了好大的火。

此事起源於丞相於時政啟奏良妃為抬高自己的地位,私下命人撰改並重刊《閨德圖記》。

《閨德圖記》原是方卿所著,方卿是一位大儒,崇尚儒家學說。為賢婦烈女著書立傳本為傳播女德,以勉勵婦女學習效仿,實為一大善舉。

誰曾想良妃得此機緣,竟命人撰寫自身傳記,增補後重新刊印。是以,重刊後的版本竟是比那位大儒所著之籍流傳更廣。

黔朝王專寵良妃數年,此番得知事實真相,難免氣急敗壞,本欲按下不表,讓此事就此揭過。

奈何朝中老臣紛紛啟奏,此事事關朝綱穩定,需謹慎處置。

黔成王與眾臣僵持不下,便將矛頭轉向國師,問及複原受損傀儡一事。

淩月本來抱著看戲的姿態,混跡在人群裡看戲吃瓜,此刻忽地被點名,忙整理衣冠,出列。

“回稟大王,複原傀儡如同重新煉製,多則一年,少則五月,微臣無能,還請大王治罪。”

淩月屈膝跪地,以退為進,先為自己請罪。

國師素日高高在上,並不把人放在眼裡,朝中一些往日看國師不順眼的大臣此刻聽得黔成王將怒氣撒在素來頗受青睞的近臣身上,紛紛心中竊喜不已,隻歎那位竟然也有今日這般處境。

淩月自然知曉國師於人前人後所受的待遇,此刻更是做足了低姿態。

黔成王隻覺一拳打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上,心中的火氣不降反升,“你倒是說說,還需多少時日才可以複原?”

“回稟大王,據微臣拙見,恐還需三月有餘。”

一盞茶“嘩啦”一聲被扔到淩月腿邊,茶水濺濕了一片襟袍,殿內眾臣紛紛跪地,“大王息怒。”

“啟稟大王,依奴才看來,國師實在無心複原傀儡。”東廠提督太監何植稟道。

黔成王厲聲問道:“何植,此話怎講?”

“回稟大王,奴才前日路過丞相府,可巧碰上國師前去拜訪於大人。”何植言及此處,故意停頓片刻,略微側頭覷著淩月,“如此看來,國師有心結交朝中重臣,卻無意儘早複原傀儡。”

淩月聞言大驚,不禁懊惱近日她行事過於魯莽,竟不知自己身後何時跟著一雙眼睛。

黔成王眉心深蹙,“國師,你作何解釋?”

淩月大腦飛速運轉,慌亂間編排由頭,“回稟大王,微臣早已著手複原受損的傀儡,時日一到,方可複原。”

黔成王眼中似有深意,“國師,朕是問你,何時與丞相關係這般親近?”

眼看著避重就輕毫無用處,淩月心中哀歎不已,看來隻能胡言亂語先應付應付了,“回稟大王,微臣前往丞相府,實為向於大人請教《閨德圖記》一書,而且,並非如何大人所說的那般結交朝中重臣。”

“微臣那日尚未進門,便被於大人命府上小廝送客,多番糾纏,才得以入內。”一語方了,淩月遂抬眼朝丞相於時政瞧去。

淩月言及此處,便有素日與丞相交好的大臣紛紛稟道:“啟稟大王,國師向來與於大人不和,想來亦不會送上門去讓人不待見。”

國師身為一個閹人,更手握煉製傀儡的秘術,黔寧王在位時期便深受重用。

後黔成王即位,非但沒有受到冷落,更是將他推崇至國師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行之事並不光彩,更可謂手段毒辣,有損陰德。

朝中大臣不禁猜測,黔成王與國師之間,或有不可見人的陰謀。然每個人都在心中暗暗揆度,並未言及於他人,沒有人願意惹火燒身,都在暗中觀察。更有甚者,默默期待國師有朝一日觸犯天威,待他倒台失勢之日,也隻敢關起門來偷偷拍手叫好。

淩月見火候差不多了,便繼續解釋:“大王,前日微臣前往丞相府,實為查探重刊《閨德圖記》一事,微臣得知此籍本為黔朝境內一學士大儒所著,於大人早年為地方官時與其有過交集。便前去請教於大人引薦這位大儒,以便詳細了解其作此書籍的本意。”

“並非如何大人所言,微臣怎麼會私下結交朝中大臣,若說結交,亦是彆人前往微臣府上遞名帖。”

她這話就說的非常狂妄了,若不如此說來引起眾怒,讓朝中眾人知曉她往日行事,或真的會被何植帶進溝裡,信以為真她當真與丞相合謀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關鍵是她尚未見著黔朝王後,心下的打算一點邊際也為摸到,不能因為何植的三言兩語便付諸東流。

淩月早已猜測黔成王會冷處理良妃撰改重刊《閨德圖記》一事,故而近日來暗中行了一番操作。

既然《閨德圖記》濺起的浪花不夠洶湧,便隻能繼續朝黔朝後宮這片海域投進去更大、更多的石子。

成事與否,在於有心之人而為之。

黔成王早先才因大臣啟奏《閨德圖記》一事動了肝火,此番又聽聞國師舊事重提,心中火氣方才緩緩降溫,又迅速被淩月一番言論撩撥至頂沸點。

黔成王怒目圓睜,“於卿,這位學士大儒是何方人氏,早先怎麼不曾聽聞於卿提及?”

黔成王這話明顯是在質問於時政,昔日調查《閨德圖記》相關事宜之際,為何不表明自己與此書作者相識。

於時政屈身跪地,“回稟大王,微臣早先並不知曉此書為方卿所著,前聽聞國師相告,微臣才得知此事。微臣惶恐,微臣早已不與方卿來往,又從何得知他著此書一事。還望大王明察……”

“罷了,此事就此揭過,不必再提。”於時政一語未了,便被黔成王出聲打斷。

便有大臣紛紛跪地磕頭,還欲再勸,“大王三思,此事事關立儲一事……”

內侍重新奉上的茶盞再次落地,這回卻是砸在了何植頭上。

黔成起身,怒氣衝衝地離去,內侍大喊一聲“退朝。”遂連忙追上前去。

不少朝中大臣暗自叫好,同為閹人,瞧瞧國師,再瞅瞅那位東廠提督太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殿內跪著的眾臣紛紛怒瞪口呆,你瞧著我,我瞅瞅你,嚴重寫滿無奈的荒唐。但又能怎樣呢?黔成王專寵良妃並非一日兩日。

早在黔成王還隻是個親王之際,良妃便在王府詳儘獨寵。黔成王的正妃,如今的王後娘娘,自打嫁入王府,便受儘冷落。

於氏進府不到半年,黔成王便將良妃娶進門,自此於氏開啟了守活寡的生活。

幸而於氏母家勢力強大,黔成王才不至於毫無顧忌將良妃立為王後。不過,照而今這個趨勢,改立王後,再立良妃之子為儲君,或隻是時日問題。

眾臣三三兩兩往宮外行去,淩月侯在殿外,待何植一出來,便迎了上去。

何植做了虧心事,卻未得到想要的結果。此刻見著國師直愣愣瞧著自己,難免心虛,垂頭喪氣,便要繞過淩月往外而去。

淩月哪裡肯給他這個機會,幾大步便衝上前去,她身形輕盈,一古風一般,擋住了何植的去路。

“何大人。”淩月陰陽怪氣,湊近了偏著頭盯著何植,“還想請問何大人,怎麼那麼有緣,可就湊巧在我前往丞相府之際路過丞相府呢?我竟是不知,欲何大人有這麼深的緣分。”

何植方才在早朝時候彈劾國師私下結交朝中重臣,而輕慢複原傀儡一事,是以為黔成王會就此降罪於他。何植素日備受國師欺壓淩辱,此番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彈劾一番,哪知這位國師竟是愈發的不好惹。竟敢在黔成王意欲冷處理的事情上反複橫跳,三番五次提及。

不要命了一般。

在黔成王發怒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何植的內心是心虛的、害怕的,甚至是後悔的。

後悔自己嘴賤沉不住氣,偏生要出頭彈劾那位素來備受青睞的國師大人。

何植今日勇往直前彈劾國師,實為有人推波助瀾,否則,以他往日謹慎小心堪稱窩囊的行事風格,借他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的。

阿諛奉承倒是很有一套。

淩月見他滿臉畏畏縮縮,實在不堪成大事的廢物樣兒,心下頓覺無趣,出言奚落一番便先行離去。

“王後娘娘萬安。”

王後於氏聽得這個聲音,身形倏地一僵,遂緩緩回過身來,將跪在地上行禮的人扶起身來。

“殿下,不必多禮。”她雙手微微顫抖,眼中淚花閃爍。

淩月緩緩站起身來,又躬身行禮,“叔母。”

原來這於氏尚在王府時,與淩月的母親關係異常親近,更是待淩月如親生閨女一般疼愛。

昔日黔成王欲將淩月送往榮朝為質子時,於氏多番勸阻無果,更因此備受黔成王冷落。

後得知卿謠公主前往榮朝的途中被劫匪劫持,心中便懷疑是黔成王安排人對她下手。

遂命人暗中查探,方才得知,卿謠公主尚未隨榮朝使團啟程,便私下逃走。

後來更是得知卿謠公主身中蠱毒一事,心中悲痛不已,暗中派人查探,卻並未獲得有用消息。

前日聽聞家兄告知,卿謠公主蠱毒得解,安然無恙回到了黔朝王庭,心中甚是欣慰。

“殿下,可是為黔朝王位而來?”

淩月本以為二人會先行寒暄一番,豈止王後出言便意指她圖謀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