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1 / 1)

趙錯進來之後,南嘉就溜走了。

公子胤收起了臉上的尷尬,趙錯也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向公子胤躬身行了一個禮道:“明日公子厲嬰就要提前出發前往薊陵,其所率之兵卒為四千零二十四人,糧食被他帶去七十五萬斤,糧草三萬六千斤,餘下七十萬斤糧食,五萬斤糧草。”

公子胤點了點頭,“拿出一百斤糧食給流民施粥。”

趙錯問:“小人這就向公子厲嬰稟報。”

公子胤抬了抬手:“拿我們的糧食。”

趙錯一頓:“可是……”

公子厲嬰帶的人馬接近公子胤的一半,還拿這麼多糧食走,實在有些不合適,餘下的糧食本就勉強夠公子胤的兵卒走完剩下的一個月,若是再從中拿出糧食救濟流民,難免會在後期糧食短缺時讓軍中心寒,生出二心。

公子胤道:“你不必再勸,所謂衣食足而後知榮辱,若是我們不給他們吃的,隻怕他們會因為饑餓而鋌而走險,他們人數有好幾百,已經可以形成一股力量,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苛待百姓。”

他繼續道:“從今日起,所有人飲食都要縮減一半,簡單一點,本公子將會與兵卒們同飲同食。”

趙錯點了點頭,吃驚地想:不愧是從容指揮徒卒作戰,打退狄人的公子胤,果然不虛。如此年輕,就有了長遠的打算。

厲嬰無道,卻沒有重大的罪行,胤眼下若去與厲嬰搶糧草,厲嬰定會不滿,如此一來,軍中議論紛紛,大概會說他對兄長不仁。

方才確實是他考慮不周。

而按照胤說的去做,日積月累之下,定會傳出賢名。

得民心者得天下。趙錯慶幸自己跟了一個好主公。

趙錯:“是。”

……

翌日,公子厲嬰早早就帶上自己的人馬離開了。

南嘉遵守自己的懲罰,與徒卒們一同行軍,她臉上絲毫不見低靡,在朝陽的照耀下,整個人容光煥發神清氣爽。

昨日出了營帳,南嘉又聽到了係統提示她得到了三百點經驗值。

南嘉忽然覺得這經驗值賺得有點輕鬆了,心裡也就更開心了。

兌換武力值之後,南嘉的身體素質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她相信即使是與士兵們高強度地行軍也不在話下。

她站在徒卒的隊伍裡,看著公子厲嬰與公子胤辭行,她離的不是很遠,聽到公子厲嬰說:“弟弟肩負重任,任務艱巨,可要好好保重啊……”

他說著,往南嘉這邊看了一眼,笑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公子胤麵不改色地給哥哥行了禮,非但對哥哥霸占他糧草的舉動沒有任何不滿,反而耐心勸慰道:“哥哥此行,路上可能會遇到流民,胤以為,若是流民越來越多,隨身攜帶的糧食越來越少,當他們把食物吃儘時,難免不會鋌而走險,在這種時機,哥哥不妨將飲食簡單些。”

公子厲嬰大笑,並不將此話當真:“區區幾個流民,本公子有何懼?弟弟過慮了。”

公子胤目光掃向哥哥身後堆成一座座山的食物,“一個兩個或許不懼,幾百數千呢?請哥哥萬事小心。”

公子厲嬰敷衍說了聲多謝弟弟提醒,便帶著人馬離去。

公子胤端正著身子看他率領強健的人馬漸漸遠去。

南嘉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殺了公子厲嬰身邊的一位得力乾將,公子厲嬰怎麼會讓事情就這麼過去呢?

正在她思索時,公子胤對部下發了行軍的命令。

……

另一邊,公子厲嬰手下的將領不屑地嗤笑:“公子胤真是小心過了頭,想是他害怕那些賤民,便以為主公也是如此,居然對主公指指點點。”

公子厲嬰瞥了手下一眼,輕飄飄地說:“閉嘴,他是我的弟弟,豈是你能議論的。”

將領連忙道不是。

公子厲嬰又道:“傳令下去,今日午宴大擺酒席,犒賞三軍。”

總算甩掉了那個事事都要規勸他的弟弟,終於可以放肆狂歡了。

弟弟還算是好,就是囉嗦怕事了一些,我若一直帶他行軍,隻怕這個月都吃不了幾頓肉。

……

公子胤行軍途中。

眾徒卒都在關注他們中間這個美若天仙的弱女子,都以為她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受不了,可沒想到她愣是頂著烈日同他們一起走了半日,哦不,並非頂著烈日,想來女子怕曬黑,中途弄了幾片樹葉和樹枝編成帽子頂在了頭上。

這也讓她更加美麗了。

糧草緊缺,原本大家士氣低迷,見到這個美貌的女子如此充滿活力,大家稍稍振奮起來。

況且這半日她與他們同飲同食,即使吃著粗糙的麥飯,卻一點也沒有含糊,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吃進去了。

公子胤如此,沒想到他的姬妾也是如此,大家不由得對她更加佩服。

“蘆江,你真要跟我們一起走三日?”吃飯時,她所在隊伍的下軍將問。

“身在軍中,自然要服從命令。”南嘉答道,小口小口吃著麥飯。

“你是女子。”下麵那句“你不是軍人,無需嚴格遵守命令”他沒有說出來,這半句足以表明他的意思。

下軍將用竹片大口扒拉麥飯,一粒米掉在地上,他撿起來抖落灰塵,麵不改色吃下去。

他是個中年人,比士兵們年紀都大,卻仍然有熊一般的力量。

南嘉一本正經地說,“下軍將何出此言啊?難道我長得不像女人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圍正在吃飯的徒卒們大笑起來。

“蘆江如此德行,令我等佩服。”他吃著飯呢,還給她行了一個簡單的禮。

南嘉嬉笑道:“下軍將,為了您這句話,我一定把全錦國的女人統統找來參軍。”

趁眾人哄堂大笑,南嘉又吃了一口麥飯。

她發現如果吃習慣了,這粗糙的麥飯也挺香的,畢竟行軍太累,餓的時候吃啥都香。

在場的人隻有上軍將景龍沒有笑,“蘆女分明就是在諷刺我們。”

“不是‘你們’,景上軍,我諷刺的是想太多的您。”南嘉道。

這次笑聲隱隱帶著焦躁不安的氣氛。

景龍盯著南嘉,黑眸裡帶著不屑,“一個婦道人家,對男子絲毫沒有避諱,說起話來口無遮攔,你若是一個男子,早已不知被人打了多少次,還會被你的丈夫打。”

“何苦呢?”南嘉道,“想打架就直說,小女子願陪上軍將過兩招,放心,小女子沒有嗜打的惡習,定會對上軍將手下留情。”

此話一出,眾人想忍,沒忍住,笑得前仰後合,景龍抿緊嘴唇站了起來,“我不打女人……但若你真跟我打起來,不知還能否笑的像此時這般燦爛。”

南嘉故意看著手裡用來扒拉麥飯的竹片,“哎呀,景上軍,我不是說願意陪你打嘛,你何必找借口推辭?”

她舉起那小小的,像勺子一樣的竹片,看起來十分兒戲,“現在就開始如何?”

然後她兩步走過去,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樣,把竹片戳中景龍的胸膛。

人們的笑聲震耳欲聾,下軍將連麥飯都噴出好幾粒,嗆得邊喘氣邊咳嗽。

景龍僵著身子離開了,臉色難看得像是被人插中胸口一樣。

下軍將仍然笑得喘不過氣,南嘉拍拍他的背。

“景上軍主動認輸,”南嘉高聲宣布,“他的麥飯是我的啦,誰給我一片新的竹片,我就把麥飯送給他!”

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筷子,人們用餐是用一片竹片,筷子叫箸,跟鍋鏟一般長,是用來分菜的。

下軍將咳了好一陣才恢複過來,命人給南嘉拿來一片新竹片,“你看你把景中軍氣成什麼樣子了,你真壞哈哈哈。”

南嘉把麥飯一勺一勺分給周圍的徒卒,然後正襟危坐,喝了一小口水,“他諷刺我,就要做好被我諷刺的準備,比景上軍還沒幽默感的人我見多了。”

“景上軍隻是為人嚴肅,其實人並不壞。”下軍佐解釋道。

南嘉笑道:“我沒跟他一般見識。”

“我吃完了,”她把吃的乾乾淨淨的碗放下,起身,指著給流民施粥的地方,“你們先吃著,我去看看那邊。”

……

公子胤與徒卒們同飲同食,自然聽到那處傳來的笑聲,差寺人去問。

寺人回來之後,笑吟吟地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公子胤。

在公子胤下首吃飯的趙錯聽到這樣的話,也皺起了眉頭。

“公子,”趙錯放下麥飯起身,“蘆江雖是無心之言,但對景上軍,實屬非禮。”

與景龍不同,他語氣並不嚴厲,非常低調和緩。“不若,公子還是將蘆江帶到身邊,由寺人來提醒她吧?”

公子胤抿唇,他臨時將南嘉分配到下軍,本意是為了搓磨她的那身野蠻的氣息,讓她學會平靜和低調,她反而野蠻生長了起來。

野蠻,卻鮮活。

“不可。”公子胤說,他指著遠處給流民施粥的地方,“你看。”

那女子雖出身有名有姓之家,卻沒有任何架子,一個一個問那些流民“身體可好”之類的問題,流民們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感激。

“她……”趙錯詫異。

公子胤:“她殺了那名虐待流民的士兵,流民們看得清清楚楚,儼然將她看成了為他們做主的人。她能穩住流民的心,若是本公子將她看守起來,流民難免不忿。”

趙錯:“她隻是一個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

公子胤看向那道顯眼的纖細身影:“她隻是一個小女子,卻殺了眾徒卒敢怒不敢殺的人,做了丈夫都不敢做的事。”

趙錯陷入沉思,沒有再說話。

公子胤:“她雖有錯,但德行不差……就由她吧。”

……

確定了流民有吃的,南嘉就沒有從係統兌換糧食,前後加起來她現在還有800個獎勵點。

南嘉從流民處回來的時候,士兵們休整完,繼續行軍。同時南嘉聽到了係統的提示音。

係統:“恭喜宿主引起了主公的情緒波動,得到200獎勵點!”

南嘉笑了,這獎勵點跟不要錢似的。

日中之後,眾人繼續行軍。

“朋友,我想問一下,”南嘉在額頭手搭涼篷,問走在她旁邊的徒卒,“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怎麼感覺大家士氣不振的樣子?”

她一句“朋友”,直接與徒卒們拉進了距離。

南嘉上午就感覺到了,隻不過下午更明顯了。

那徒卒在她身旁小聲蛐蛐:“軍中傳遍了,公子厲嬰多帶走了二十匹馬,現在許多糧草都需要人來推,兄弟們苦不堪言。”

說完那徒卒小聲啐了一口,敢怒不敢言。

往糧草的方向看去,那裡每輛小山似的糧車旁有上十個士兵推著,如此龐大的糧山下,他們的努力如愚公一般無力,卻還是能把糧山推動。

那推糧的士兵中途換氣,遙遙看了她一眼,便馬上回頭繼續努力。

南嘉忽然想起了公子厲嬰離開前看向她的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