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位知情人看來,這件事的的確確是顧彧對不起周窈,怎麼著也應該是顧彧主動去要求周窈原諒,可觀察了兩天,這兩位的狀態卻怎麼看怎麼像是顧彧單方麵把周窈給拉黑了。
【蔣蔣蔣蔣:離大譜了朋友們,剛剛做完課間操上樓,顧神看周窈過來,立馬掉頭就走,跟那啥見了貓似的,多大仇啊?】
【代代:化學課前後桌做實驗,他不是還和李銘軒換位置了麼,說句不恰當的,真就是避如蛇蠍……哪來的臉。】
【蔣蔣蔣蔣:你這路轉黑的速度挺快啊。】
【蔣蔣蔣蔣:我受不了了!這事也太TM詭異了!這兩人開學就跟咱們裝不熟,現在又搞冷戰,國際形勢都沒變化這麼快啊!】
【李是李銘軒的理:國際形勢要是變得這麼快,文科生得崩潰。】
【蔣蔣蔣蔣:救救孩子吧!我夾在中間太難了!誰能想到,我竟然還要幫顧彧交小組作業,就因為周窈是流動小組長!我難道看起來像是傳聲筒嗎?!】
【李是李銘軒的理:不,你看起來像是他們play中的一環。】
【蔣蔣蔣蔣:……】
【代代:再忍一忍吧,搞不好你馬上可以解脫了。】
【蔣蔣蔣蔣:此話怎講?[豎起小耳朵]】
【代代:剛剛譚欣從史芬辦公室回來,說是顧彧在跟史芬谘詢辦轉校的事。】
【蔣蔣蔣蔣:轉校?他能轉去哪?二中?三中?星海?育才?】
【代代:轉去海市。】
譚欣跟榮子涵她們八卦的時候,周窈就在位置上刷題,身後座位空著,顧彧應該還在辦公室裡沒回來。
榮子涵聽說顧彧要轉學,一臉頹喪:“他怎麼就要轉走了啊?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表白呢。”
譚欣捂嘴輕笑:“你現在就算表白了也不一定成功啊,於奧琪都被拒絕幾次了。”
榮子涵:“但不說總會有遺憾嘛,哎,也不知再見時今夕是何年了。”
將兩人對話聽了個全,周窈也不知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原本巴不得顧彧離她遠點,但當顧彧真的遠離她時,她又覺得有那麼點不舒服。
有點像是愧疚,又不全是。可她為什麼要愧疚,明明自己是因為他才遭受的霸淩。
可是……
解題思路像是打了死結,不管她怎麼挪動等式,都不成立,乾脆泄氣地將筆一扔,起身想去走廊吹吹風。
找了個沒人的欄杆掛了上去,剛一低頭就看見顧彧從樓下辦公室出來,史芬還送了他一段,兩人又在門口說了幾句話。說話間顧彧咳嗽了兩聲,史芬又立即回辦公室去,給他拿了包可能感冒衝劑之類的東西,果然第一名的待遇就是好啊。
正感慨著,顧彧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抬了一下頭,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視線不偏不倚撞了過來,四目相對時,兩人皆愣了一下。
周窈想都沒想立即背過身去,但沒過多久就回過味來。
我躲什麼躲啊,又不是故意看他的……
可即便事實如此,也不妨礙這副景象看上去的確像是偷窺被抓包。但好在顧彧回來之後也沒提及,他甚至沒多看周窈一眼,隻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此時蔣煜正在往他桌上遞情書,各種花色,數量還不少,見他回來,忍不住叭叭了兩句,語氣還挺酸。
“你要轉去海市的事可是都傳出去了啊,你看,這都是要抓緊時間跟你表白的。我剛剛不小心看了一眼,還有於奧琪呢,她對你還沒死心啊……”
顧彧沒搭話,將史芬給的那包感冒衝劑倒進杯子裡,然後起身出去接水了,再回來的時候,蔣煜已經將那些情書已經整理成整整齊齊的一遝了。
“你的情書,怎麼處理啊?”
“扔了吧。”說完,顧彧一口氣乾了那杯衝劑之後,就往桌上一趴,睡了。
“扔了?”蔣煜看了眼手裡的情書,隻覺得自己活像宮廷戲裡為皇上整理奏折的太監,乾脆隨手將情書塞進顧彧的桌洞裡,不管了。
最後一節自習課是史芬過來管著,蔣煜想把顧彧叫醒,史芬卻擺了擺手說“讓他睡”。那一瞬間,蔣煜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壓低了聲音喊著要打到“(學)霸權”,卻被史芬賞了個暴栗,惹得眾人爆笑。
即便史芬默許,在旁人看來顧彧這覺依舊睡得有些奇怪,畢竟在大家眼裡顧彧是年級段第一的好學生,好學生怎麼會上課睡覺呢?肯定是身體不舒服唄。於是就連周窈也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代薇子抓住她的小動作,忍不住哼哼:“不是說好不理他嗎?”
周窈一頓,回了一句:“我看他死沒死。”
代薇子自然不信,當即戳穿:“嘴硬心軟。”
顧彧這一睡就睡到了放學,醒來的時候教室裡都沒什麼人了,前麵周窈的座位也空著,蔣煜和李銘軒則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打遊戲。
“快快快!中路支援一波!喲,學霸醒啦?睡得香嗎?”
顧彧抹了把臉,整個人說不出的慵懶。
“下課了?”
李銘軒樂了:“多新鮮啊,放學都快半小時了,你這是睡迷糊了嗎?”
他眯著眼看了一眼窗邊的兩人:“那你們怎麼還沒走?”
“您不起我們怎麼敢走啊?你看看你桌裡的情書,要不是我倆守著,萬一哪個小姑娘趁你睡著把你背走可怎麼辦?”
顧彧低笑一聲,沒說話,想起來整理書包,卻沒想他一動彈,身體各處的骨頭就像生鏽了那般的疼,緩了好久,才慢悠悠把書包收拾好。
剛起身打算往外走,蔣煜就伸過手來將他拽住。
“哎哎哎,先彆急著回家,你看你都快轉去海市了,咱不得抓緊最後機會帶你快活一把嗎?我發現了一家超隱蔽的網吧,去玩會吧。”
顧彧起身,卻隻覺得自己睡醒之後更暈了,本來想拒絕蔣煜直接回家,但蔣煜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拎過他的書包就往外走。
“你看你這幾天狀態那麼差,趕緊去峽穀裡亂殺幾把找回活力!”
李銘軒跟在邊上:“靠不靠譜啊你說的那家網吧,彆又讓大黃魚給端了,那就真得周一見了。”
蔣煜拍著胸脯保證:“這家大黃魚肯定發現不了,我用我項上人頭保證!要真被抓了,檢討我替你寫,升旗儀式上我替你念行不行?”
蔣煜和李銘軒一路插科打諢,顧彧慢吞吞綴在後麵,經過周窈座位的時候,他突然一愣。
周窈的書包還在位置上,她還沒走?
周窈確實還沒走,她拿著卷子在辦公室裡問題呢。
題目問到一半,物理老師起身去上了個廁所,周窈就在他位置上等他回來。此時學校裡的學生幾乎都走光了,一片安靜之中,就聽見有人“噔噔噔”地從樓上下來,周窈都不需要特地朝外麵看,就聽見蔣煜那大嗓門在那嚷嚷。
“我跟你說,那地方可隱蔽了,一般人根本找不著!”
“機子怎麼樣?”李銘軒的聲音。
“機子那是一級棒!總之跟我去就得了!”
這一聽就是要去網吧。
一中作為舟市的重點中學,在看中升學率的同時,也狠抓風紀,尤其是網吧這種地方,是明令禁止學生進入的,萬一被抓到,那就是喜提檢討、通報、周一升旗儀式三件套了。
不過即便知道他們是要去網吧,周窈倒也沒那麼閒的要去告密。
“誒顧彧呢?”
“顧神你快點啊,沒有你我們怎麼稱霸峽穀啊!?”
周窈筆尖一頓。顧彧也去?
上課睡覺放學網吧,他這是要跟差生看齊了?就算要轉學去海市了,也不用這麼墮落吧,又不是去了海市就不用高考了。
“來,剛剛那道題聽明白了吧?還有哪題不會?”
物理老師回來,周窈忙收起思緒,將手裡的卷子遞了過去:“還有這題……”
“我看看……”
等周窈問完所有的題,外麵天都已經黑了。史芬從外麵進來,看她還在辦公室裡,便催促她趕緊回家。周窈應下,收拾了東西又謝過物理老師之後,便往班級裡方向走。
剛到辦公室門口就和教導主任老黃撞了個正著,老黃看了一眼她手裡的學習資料,笑眯眯問了一句:“問題目啊?”
周窈點了點頭:“嗯,黃主任好。”
老黃外號大黃魚,有些年紀了,聽說過兩年就要退休了,但外表上著實看不出來,依舊頭發濃密身材勻稱,尤其是他那把嗓子,五百米開外他吼一聲你能聽得清清楚楚,就升旗儀式上的麥克風都不知道被他喊炸了幾個了,還聽說他的拿手曲目是屠洪剛的《精忠報國》。
老黃拍拍她的肩:“問完快點回去吧,都這麼晚了。”說完,他越過周窈,喊剛進屋的史芬:“快點啊,去晚了那幫小兔崽子都跑了!我說怎麼其他幾家網吧最近人少了呢,原來又給他們找著秘密基地了。你說周邊這些店家也是無良,就專跟你學校打擂台,可著這些學生薅,太不像話了!”
他這話一出,周窈原本正往外走的腳突然停住了。仔細一琢磨老黃剛剛說的話,怎麼這麼熟悉呢?剛才蔣煜他們下來的時候說什麼來著?是不是也說很隱蔽?
“誒,周窈,你怎麼還沒走呢?”史芬挎著包跟老黃從辦公室裡出來,見周窈還在門外杵著,便問了一句。
“啊,我檢查自己有沒有落下東西。”
“哦。”史芬不疑有他,“你是不是還回教室啊?走的時候檢查一下門窗,昨天也不知道誰走的時候沒關窗,昨天晚上一陣大暴雨,水都濺進來了。”說罷,她便和老黃下樓去了,邊走還邊問:“確定有我們班的學生嗎?”
老黃聲如洪鐘斬釘截鐵:“一定有!肯定不會讓你白跑這一趟!”
“唉這些小孩,現在一個個家裡條件都那麼好,家裡沒電腦嗎?去什麼網吧!烏煙瘴氣……你說如果隻是玩玩遊戲也就算了,就怕他們胡亂充錢,還有那些線上賭錢的……真是讓人操心……”
聲音漸漸遠去。周窈望著兩人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蔣煜發了一條信息。
畢竟蔣煜是他的忠實客戶,她就當是維護客戶關係,給他一點善意的提醒吧。
發完消息,她便抱著自己的學習資料回到教室。此時教室裡已經空無一人,就剩她的書包還放在位置上,看起來孤零零的,幾乎瞬間就讓她回想起小學時那個總被剩下的自己。
或許是最近顧彧又闖進了她的生活裡,以至於她總想起小學時的那些事,不免令她有些糟心。
想抓緊時間收拾東西走人,就看見稍顯淩亂的桌麵上,此時正安安靜靜躺著一盒巧克力牛奶。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放在這的。
周窈心情有些複雜地將牛奶放進書包裡,內心是說不上來的煩躁,以前的種種此刻在她腦海裡一幕幕閃回。
其實顧彧也不是一直都那麼煩人的,他也有“表現良好”的時候,小學時文藝彙演,她們班表演詩朗誦,她隻是站在角落當背景板的那個,顧彧卻在台下招呼全班級的小朋友給她揮旗子加油;有一年生日,那時候周建民的收入還行,給她買了一輛漂亮的兒童自行車,也不知是不是太招搖遭人嫉妒,總被人紮破車胎,後來也是顧彧設下“天羅地網”幫她抓到“犯人”並狠狠揍了一頓。更彆提小學三年級以前,每天放學兩人都是手拉手一起回家,而且顧彧永遠堅持先把自己送到家之後才回去。
隻是某個陰雨天之後,一切都變了。
那天上到最後一節課,外麵突然開始下雨,就在周窈想著一會可能要淋雨回家時,就見陳娟帶著傘出現在教學樓下。起初彆的同學還很羨慕她有媽媽來送傘,結果陳娟卻進了樓下的教室,沒多會顧彧就撐著傘走了出來。
邊上同學問:“你媽媽為什麼要把傘給顧彧不給你啊?”
周窈雖然心裡也失望媽媽沒來找自己,但還是強撐著解釋:“這有什麼關係,反正一會我們也要一起回家的。”
此時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一個小胖子,高聲喊著:“周窈她媽是顧彧家的保姆!”這一聲像是一道炸雷,讓周窈之後的日子再無寧日。
各種各樣的嘲笑、謾罵紛紛向她湧來,有人說她不過是個保姆的小孩,還裝出一副跟顧彧關係多好的樣子。有人造謠她暗戀顧彧,就幻想自己是灰姑娘。有人說她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家裡沒錢,還天天帶一些高級零食到學校來,懷疑是她從顧彧家偷來的。
各種出自小孩口中的惡毒言語,讓周窈瞬間變得沉默寡言,起初她還爭辯幾句,但她怎麼可能吵的過四五十張嘴呢?
她也曾向陳娟尋求過幫助,但陳娟那時候忙著照顧顧彧奶奶,根本沒心思管她,甚至還讓周窈知道,原來那天之所以大家會知道陳娟是顧彧家的保姆,是陳娟自己說的。當時她去給顧彧送傘,班主任問她是誰,她便如實說自己是顧彧家裡的保姆……
當時的無力感,周窈至今都還記得。
找家長沒用,找老師也沒用,到後來,大家甚至都忘了最初排擠霸淩她的原因,像是一種“傳統項目”,“欺負周窈”就這樣在班級裡存續了下去,直到畢業。
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但不知道為何,周窈又突然想起那天她拒絕跟顧彧一起回家時,他失落的表情。
而此時,向來秒回消息的蔣煜也已經“失聯”五分鐘之多了。
看著毫無反應的手機,她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背上書包就往外麵跑去。
反正他也要轉學了,就最後救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