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叫上李銘軒,帶著顧彧一起去了一家油炸店,這家店在舟市的學生圈子裡很有名,顧彧聽說過,但沒去過。
點好吃的,三人找了張靠裡的長桌坐下,這個點店裡人挺多,幾乎都是附近的學生。
蔣煜拿著開瓶器開了三瓶可樂遞了過去:“這店離三中更近,所以三中的學生更多一點。”說完,一盤炸好的串串送了上來:“這家炸雞腿是招牌,外麵那個秘製醬巨巨巨好吃!來來來,咱們碰個杯,就當給你們補個歡迎儀式!”
三瓶可樂碰到一起,蔣煜豪邁地噸噸灌了半瓶,然後啪地將瓶子往桌上一放,擺出一副調解員的架勢。
“說說吧,到底怎麼得罪葛朗台·周了,上一次我看她跟彆人起衝突,好像還是因為那人逃單,直接導致她後來都是先付款後‘發貨’了。”
顧彧捏著飲料瓶仔細想了想,但依舊毫無頭緒:“如果是因為答案的事,我已經跟她道過歉了。”
“她怎麼說?”
“她說……”顧彧偏過頭細細回想那天周窈對自己說的話,最後總結道:“大概意思就是我是掃把星。”
“呃……”蔣煜和李銘軒麵麵相覷,“嚴格意義上來說,倒也不錯,我們買暑假作業那天,不也是你把史芬給帶過來的麼。”
“隻是湊巧。”顧彧抬眼,嚴謹地替自己爭辯。
蔣煜啃了一口雞腿:“嗐,都一樣,反正在葛朗台·周眼裡都是你攪了她生意,那天因為你和史芬的突然出現,跑了好幾個人呢!”
“是這樣嗎?”
“而且你還讓她白買了一瓶脈動。”
李銘軒驚訝地瞪大眼睛:“這也要算進去嗎?”
“嘖嘖嘖。”蔣煜故作高深搖了搖頭,“換做我們肯定就是算了,但她是誰,是葛朗台啊!那肯定就不能這麼算了的。”
顧彧眯了眯眼睛,漂亮的狐狸眼裡還是第一次寫滿了迷茫:“那我,賠她一瓶脈動?”
李銘軒驚得手裡的雞腿都掉了:“不是吧,你還真信啊?”
顧彧當然不覺得周窈是因為這一瓶白給了的脈動跟他翻臉,但想起她現在的處境,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三年多沒怎麼見了,人搞不好也是會變的,當初那個沒日沒夜陪在他身邊的小女孩,或許變了呢?
正想著,邊上來了兩個拚桌的。這家店麵積不大,桌子也就這麼幾張,現在正是放學高峰期,拚桌也很正常,他們仨也沒人反對,於是那兩人也就坐了下來。
其中一個鼻子上長了顆青春痘的男生坐到了顧彧的斜對麵,從剛開始一直盯著他看,三人一陣討論無果後,他倒是湊上來小聲問道:“哎,你是不是顧彧啊?”
顧彧聞言朝對方看去,盯著看了好一會,卻沒在自己的記憶裡找到能對號入座的人。看上去場麵有些尷尬,但那青春痘倒也不覺得奇怪,笑著解釋:“可能你不記得我,我們小學是隔壁班的,你四班我五班,我們一起上過奧數課!”
然而即便他已經這麼說了,顧彧也依舊沒想起來,對方口中的奧數班他也就上過兩三節課,就沒興趣再去了。青春痘撓了撓頭,顯得有些局促,有些手忙腳亂地幫顧彧回憶著:“你們班班主任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來著……”想了想,他突然叫出聲來:“啊!對了,你家那個小保姆在我們班上!”
“我家的,小保姆?”顧彧皺眉反問。
許是終於和顧彧搭上話了,青春痘的表情終於開朗起來:“對啊,叫什麼來著……叫,哦周窈!她媽媽不是在你們家當保姆的嗎?”
確實是,小學的時候周窈和他一個五班一個四班,班級樓上樓下,起先周窈還特地下樓來找他一起回家,但某一天之後,他們幾乎就沒再一起回過家。
當時周窈是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因為喜歡他的小女生太多,周窈和他一起上下學,會被班裡的女生問東問西,她覺得很煩。
邊上蔣煜和李銘軒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不由得睜大了眼:啥?顧神和葛朗台?周認識?小學就認識?周窈她媽還是顧彧家保姆?!
青春痘沒注意蔣煜這邊的動靜,一個勁給他的同伴介紹顧彧:“那時候我們學校最風雲的人物了!成績好!長得帥!而且家裡有錢,我們那時候流行什麼玩具啊模型啊,他都是第一個有的,還特彆能招小姑娘,每天屁股後麵能跟一堆!誒,你現在在哪個學校啊?按你的條件,一中應該沒跑吧?”
縱然這青春痘的言辭讓顧彧不是很舒服,但他還是禮貌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嗯,我在一中。”
“我說什麼來著!果然是一中吧!不僅長得帥,頭腦也好!誒你看現在電視上,有幾個比他帥的?”青春痘和同班一陣誇誇而談,像是認識顧彧是一件多麼值得顯擺的事似的,說得起了興致還拍了拍故意的肩,絲毫沒注意剛拿過炸串的手上有不少油汙,自然也沒注意到自己同班略顯尷尬的表情。
顧彧低頭看了看被青春痘拍了一掌的肩頭,也沒言語,默默接過李銘軒遞來的紙巾。
蔣煜看了眼桌麵上的氣氛,想著該起個什麼頭把話題從青春痘這扯開,就聽那青春痘又問道:“唉顧彧,你那個小保姆也跟著你去一中了嗎?”
本就有些不悅的顧彧眼神終於冷了下來,他扔掉手裡的紙巾,望向青春痘:“周窈成績很好,靠自己努力考進了一中,不存在什麼跟著我去一中,還有,彆‘小保姆’‘小保姆’的叫她。”
隻是那青春痘不知道是神經大條還是壓根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侮辱人,總之,他完全沒有感受到顧彧的不爽,依舊和自己同伴嬉笑著說著:“嗐,這有什麼的,我們那會一直這麼叫她,小保姆、小保姆的,她也沒怎麼樣啊,都叫了好幾年了。而且我們那會還愛跟她開玩笑,值日都讓她乾,說她家裡乾保姆的,打掃衛生一定很乾淨,有人還會特地把垃圾扔到她桌子上讓她幫忙扔什麼的……”
青春痘這話一出,邊上的蔣煜和李銘軒都驚了。
“哈?你們管這叫開玩笑?”
青春痘渾然不覺:“對啊,也沒怎麼樣啊,又沒有打她罵她。哎呀,每個班不都有這麼一兩個同學,跟大家的出氣包似的,你們班沒有嗎?這沒什麼吧……哦,不過有一次我們班上幾個男生確實有點過分,他們把小保姆關進了那個衛生角裡,說她是小保姆,就該呆在裡麵什麼的……誒你乾嘛?!”
話音未落,就見顧彧起身繞過桌邊,揪著青春痘的衣領將人拎起來往店外帶,手勁大得嚇人,青春痘本就不如顧彧高也不如他結實,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跌跌撞撞就被顧彧拎了出去,像拎個小雞仔。
“哎喲臥槽!”蔣煜看著顧彧像是拖個沙袋一樣拖著那青春痘就出去了,心想搞不好要出事,趕緊和李銘軒追了出去,那青春痘的同伴也急忙跟上。
店外的巷子口,顧彧一把將人抵在牆上,狐狸眼中此時盛滿了怒火:“你們那時候還對她做過什麼?!”
青春痘哪裡想到自己不就是提了兩句“小保姆”顧彧就能發這麼大的火,當下也十分懵逼,但顧彧的手跟鐵鉗似的揪著他的衣領,卡著他的脖頸,他壓根也無法還手,隻能哆哆嗦嗦老實交代:“也,也沒什麼啊,就是會排擠她,不和她一起玩……”
“你也知道這是排擠?!”這幾個字幾乎是從牙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似的。
青春痘扭著身體想要擺脫顧彧的鉗製,但試了幾下發現根本沒用。
“顧神!”此時蔣煜他們追了出來,看到這一幕也是嚇了一跳。平時總是懶散半睜著的眼睛,此時幾乎瞪出了紅血絲,那個青春痘被他拎起來抵在牆上,勉強腳尖還夠得著地。彆說才和他坐了幾天同桌的蔣煜,就是和他同班一年的李銘軒也不曾見過顧彧瘋成這個樣子,昨天陳駿找他茬,也不見他這麼憤怒,像是要吃人似的。
青春痘看著顧彧的樣子,又見邊上幾人壓根不敢上前,心下更慌了,忙不迭為自己辯駁:“大家都這樣做,我不過就是隨大流,怎麼了嗎?!你們班不也有個傻子嗎?你們搭理他嗎?!”
青春痘說的這個“傻子”,顧彧還有印象,是一個智力略低於正常水平但又不至於到殘障程度的小男孩,班級裡的同學也會嫌棄他,不跟他玩,覺得他每天趿拉著鼻涕很臟,懷疑他身上有病毒,每回有小組作業需要組隊的時候,他總是被落下的那個。有一年他們去郊外春遊,這個小男孩甚至被同學惡意地騙到一個偏僻地方,當時還是周窈把他給領回來的。
心像被人揪著的疼。所以當年的周窈,也遭受著和這個男生一樣的霸淩和排擠嗎?
但那時候他又在乾什麼呢?周窈放學不跟他一起回家,到底真的是因為嫌女生們找她問東問西,還是單純因為他一起走會被叫成是他的“小保姆”,又或者是像剛剛這人說的,是因為被欺負,留她一個人做值日?
那時候自己為什麼就信了呢?為什麼沒注意到,平時在校園裡看到她時她都是獨自一人,集體活動也沒人找她一起,她也越來越沉默,為什麼都沒注意呢?
更可惡的是,周窈被排擠被霸淩的起因僅僅是她媽媽在自己家裡照顧他年邁的奶奶……
【顧彧,為什麼我一遇到你,就沒好事呢?】
手上的勁漸漸鬆開。
青春痘如獲大赦,捂著自己的喉嚨從牆上滑下來,然後弓著腰猛烈咳嗽起來。他的同伴及時上前扶住了他,看著自己這邊也來人了,青春痘頓時好像又有了叫囂的勇氣,抬頭罵了一句:“你TM有病吧!”
顧彧冷冷掃了他一眼:“滾!”
或許是怕顧彧會再次找他麻煩,青春痘在同伴的攙扶下連滾帶爬地跑了。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蔣煜他們想著要不要上前安慰一下顧彧,卻被顧彧此時的臉色嚇退,而且仔細一想,現在真正需要安慰的,好像也不是顧彧而是周窈。
蔣煜和李銘軒對視一眼,不禁感歎:“沒想到葛朗台?周以前這麼可憐……”
得知一切真相的顧彧此時像被抽乾了渾身的力氣,滿腦子隻剩一句話——怪不得她讓自己離她遠點。
拒絕了蔣煜和李銘軒的關心,顧彧獨自騎車離開,望著他的背影,蔣煜不由得擔心:“他這樣沒事吧?嗐,都怪我,吃什麼炸串啊!校門口的燒烤炒麵也不錯啊……”
李銘軒拍拍他的肩:“算了,他不正為周窈不理他發愁麼?這下也算知道原因了。”